第六十八章 不堪3
花側心中猛然一震,她忽然想起上次臨走前,施達曾在她耳邊說過的一句話。
‘安心,那小子尚未經事,看不出破綻。’
見花側一臉震驚錯愕的盯著自己看,施達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頭頂,笑的一臉寵溺。
“你大哥閱女無數,別說人了,就是一窩兔子,你大哥一打眼,那也能聞出個雌雄來。”
一聽這話,施而打那邊一癟嘴,滿臉鄙夷,蹲在地上低聲道。
“嗬…男人!‘閱女無數’說的那樣輕鬆,也不知那些笨女人是不是瞎了眼,怎麽會瞧上兄長大人?”
“你給我閉嘴!”
施達腳都快氣歪了,瞧他那副刁鑽的小女子姿態,恨得牙根癢癢。
施而也看不出個好賴臉,還以為自己占了上風,又道。
“不對,不是她們瞎了眼,是兄長大人你瞎了眼。這小王爺哪裏像小妹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明明長相分明的兩個人嘛!”
施達怒罵道。
“你懂個屁!小妹沒得時候你才多大,你知道個屁的像不像!”
施而起身,雙臂環於胸前,故作驚訝一臉驚訝道。
“哎呀!大哥你不會是看上她了,要用這種手法追人家吧!”
施達已經不想再同這個兔崽子廢話了,走來走去的低頭在地上轉悠。
施而也不知他大哥在找什麽,還在不要命的奚落。
“婆婆知道你喜歡男人,會不會氣的殺了你啊?”
施達找了半天,終於在一處牆角找到了半塊生了苔蘚的磚頭。
抄起磚頭掂了掂,分量挺足。
施而還在那沾沾自喜,忽然眼前飛來一塊磚頭,朝著正臉砸了過來。
施而嚇得一捂臉。
‘砰’。
還好,被施而控製的走屍徒手接住。
施而嘴一嘟,打走屍後露出半個頭,委屈的不行。
見二人動真格得了,花側忙起身拉著這個狂躁的大哥,勸慰道。
“大哥就別跟二哥置氣了,您不說他現在正鬧病呢麽!可別動真手,再傷了兄弟情!”
施達被花側這一拉,怒氣瞬間消失大半。
可再一瞧那邊那位,仗著那走屍有幾分英俊,竟拿著帕子給它擦那個接過磚頭的手!
施達隻覺這血快從天靈蓋滋出來了,指著施而怒罵道。
“兔崽子,給我滾!帶著那些狼奴,給我滾得越遠越好!別讓我再看見你!滾!”
就這樣,施而領著隔壁房屋裏大大小小近二十人的狼奴,悻悻的離開了。
花側看著那些狼奴的背影,發現它們的背部均嵌著密紋鐵鏈,鎖在琵琶骨上。
與王黎那個甲子科的暗衛,是同一個手法。
花側眼前一亮,脫口道。
“鎖魂鏈?”
施達有些驚喜的點點頭,問道。
“你怎麽知道?”
果然,氣人的一走,施達又恢複了那個頗有君子風範的大哥。
花側回道。
“昭王說的,他那個甲子科的暗衛,不就是出自藏屍穀之手?另外,您收這麽多狼奴做什麽?殺了練屍體?”
施達瞪著眼睛,拉花側坐下,語重心長的說道。
“你這孩子!怎會?世人都說我們藏屍穀麵慈心狠,毀人於無形,可我們從未因一己私欲,而殺害過任何一個無辜的活人。我們以屍為生,待生命更要尊重。”
花側不解,又道。
“可,它們隻不過是狼奴啊。”
施達定定的看著花側,頓了頓,歎口氣,說道。
“狼奴雖不算是人,倒也由人所化。幻化之前的喜怒哀樂一息尚存,在我們眼裏,自然也算半個活人。”
“這便是我不願你跟著王黎的原因,他會將你變成一個和他一樣,毫無情感,冷酷暴戾的人。你知道這些狼奴,是如何被選中,又如何幻化成狼奴模樣的麽?”
——
晚風寒涼,花側的手指微微發抖,可她此時的內心比這晚風還要涼。
她仔仔細細聽完了施達所言,心中既震撼,又覺得惡心!
她打小便聽宮裏麵盛傳,他們隨滿國的狼奴如何如何驍勇善戰。
造出多少,又戰死多少。
所有人在說這些事的時候,從來沒將它們當做半個人來看待。
以至於花側自己,也從未意識到這點。
那便是,它們之前,是一個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
倉栗縣官邸後堂有一密室,密室內有一個向地下蜿蜒的樓梯。
樓梯的另一端,則是猶如地下宮殿一般,一個八卦陣型的巨大的地牢。
地牢的區域完全是由八卦圖演變修繕的,劃分工整。
石壁上是盡數點亮的油燈,四周縈繞著各種腐爛的味道,血腥的味道…
以及這個世界上,最肮髒不堪的味道!
狼奴,便是由這裏造出的。
王黎在裏麵走著,額頭上滲著細汗,麵色隱忍,像是正在承受什麽痛苦一般。
似乎每一步都走的艱難,緩慢。
他低著頭,刻意不去看周圍的慘象。
周圍回蕩著各種刺耳的聲音,吵的他眼前一陣恍惚。
他想封閉感官,將耳中的回聲阻擋,卻無法集中精神。
近乎與狂躁,王黎走的越發踉蹌。
一刻鍾的路,硬生生讓他走出了一個時辰。
為的就是不死心,想親眼瞧一瞧。
那個人,究竟在不在!
——
天色微亮,花側依舊呆坐在石階上。
兩手抱著雙腿,垂著頭,看不清表情。
‘吱呀’一聲,身後關閉許就的大門被打開。
王黎打裏麵出來,轉身又將大門關緊。
像是沒瞧見門口坐著的花側似的,自顧向一旁走去。
“王爺?”
聞聲,王黎身子一頓,站在那裏,卻沒有回頭。
花側望著王黎那道修長的背影,看著滿是落寞與淒涼。
“施達呢?”
像是許久未發聲,王黎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
花側回道。
“王爺出來前剛走。”
花側又道。
“王爺找到想找的人了?”
王黎搖搖頭,沒說話。
無言的沉默,兩人之間的沉默互相拉扯。
最終花側先一步走到王黎身前,抬頭看著他,卻將他的憔悴看了個滿眼。
青色的天空下,一黑一紅,兩個孤獨的靈魂站在一起,卻顯得那麽形單影隻。
花側又向王黎身前進了一步,手指動了動,最終什麽也沒有做。
王黎看著她,一片死寂的眼中忽然燃起一絲溫度。
他一把將眼前人摟在懷中,雙手將她扣在自己被汗水打透的胸前。
緊緊的,緊到花側有些透不過氣。
花側感受著來自王黎身上的顫抖。
很輕,很輕,卻直擊內心。
眼圈一紅,反手同樣環住王黎,輕扶脊背。
這一刻,無言抵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