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夢魘1
次日清晨。
秋風瑟瑟,鴻雁南飛。
朝霞如火,紅透天際,實為罕見。
緋紅的霞光透過窗欞,映的床上那張緊皺的小臉,分外猙獰。
似夢魘纏身,掙紮幾許,砰然坐起,魂似離體。
花側先是本能的向後一縮,淚眼婆娑的環顧四周,見屋內一片火紅,夢中情形,似依稀眼前浮現。
她忽然抬手伸向地上那團模糊的影子,那影子跪坐在地上,胸口的血順著衣襟流了滿地。嗚咽著,似乎十分痛苦。
“嬤嬤!”
隻一喊,眼前幻像瞬間破滅,一片火海也變成了橙紅的霞光。
花側保持那個姿勢,呆呆的坐在床上。
半晌,舉起的手臂緩緩落下,整個人似乎在微微顫抖。
清晨的噩夢讓她心驚,可也提醒了她。
昨夜隻顧著王黎醒來而開心,竟全然忘了問譽縣之事。
花側一時自責不已,心裏暗罵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沒用的主子,怎麽一開心起來連這種事都會拋到腦後!
她怪著自己,罵著自己,卻忘了她這些天是在什麽樣的高壓下過來的,每天吃不下睡不好,時常會從夢中驚醒,夢見自己被榮帝千刀萬剮,夢見自己被王勝囚禁在陰暗地牢,夢見自己死狀淒慘,死於非命…
這樣的高壓在王黎醒來的一瞬間消失殆盡,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放鬆,也正是因為太放鬆了,所以才暫時忘記了一切糟心的事。
——
就像王黎說的,隱都到底不比譽縣,即便朝霞滿天,這空氣卻依然寒的刺骨。
花側走在這青石板小路上,腳上健步如飛,神色緊繃。
剛走到院門口,便聽見裏麵傳出一個聲音。
“一切安排妥當,王爺放心吧。估計用不了幾刻鍾,那道宣王爺遺體回城的消息便會到此。”
是安七的聲音,似乎比起昨夜,這會兒聽上去有點虛弱,語氣也少了些跋扈的味道。
不知為何,花側站在院中,一時不知該怎麽麵對王黎,該以何種口氣問他譽縣的事。
正在她躊躇之際,隻聽裏麵安七繼續道。
“王爺,隻是您這腿…”
安七的聲音聽上去滿是擔憂,花側聞聲不由心中一緊,不安在隱隱縈繞。
隻聽王黎淡淡道。
“失之桑榆,得之東隅。”
安七又道。
“安七知道王爺的意思,可這東隅得不得得到,還要看王爺這腿得不得勢。正如王爺所言,這毒比您想的要霸道。您現在將它封到腿上,可這解藥配不配得出來還未可知,安七隻是擔心…”
王黎沒有言語,那張冷峻的臉上沒有半分擔憂。
他將目光默默看向窗外,院中那幾棵樹上的葉子已然凋落,所剩無幾,零零散散一派蕭條冷落。
可這些樹木樹幹粗壯,根深蒂固,隻要熬過了這個冬天,來年定是枝繁葉茂,生機勃勃的一年。
安七還想說些什麽,剛欲張口,忽然被眼前景象一震!
方才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仿佛在他們王爺那張萬年冰封的臉上,看見一絲…笑意?
可惜隻有短短的一瞬,讓人分不清真實性。
安七順著王黎的視線看過去,透過窗欞,隱約瞧見了有個瘦小的矮子杵在那兒,躊躇不前的,看不清表情。
安七嘴角向下一搭,眉頭微微皺起,小聲嘟囔道。
“她怎麽又來了!這個時候誰有時間搭理她?牛皮糖麽這麽愛粘著王爺!”
安七正不滿的抱怨著,一扭頭,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實錘了,他們王爺,不僅笑了,還笑的很…暖?
這,這是個什麽笑容?
安七跟他們王爺認識這麽多年,就沒在他臉上見過這種表情。
再瞧窗外,他忽然想到什麽,有些不安道。
“王,王爺?”
“何事?”
果然,王黎眼中的笑意,在看向安七時瞬間消散,變得毫無波瀾。
安七眨著眼睛,頓了頓,吸口氣道。
“…沒事兒,我還是去叫小王爺進來吧。”
花側被叫進屋時,一張小臉早已凍得通紅,那雙眸子無處安放似的東躲西閃。
王黎見她穿的單薄,微微皺眉道。
“昨夜本王給你的披風呢?”
花側愣了下,接著低聲回道。
“想著快點見到王爺,走得急,忘記披了。”
聞言,王黎眼底閃過一絲愉悅,道。
“急著見本王?何事?”
花側將眼神悄悄落在王黎那雙毫無生氣的腿上,輕咬著下唇,有些躊躇著不知怎麽開口。
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個時候提譽縣的事有點不合時宜,話鋒一轉,隨嘴胡沁道。
“哦,那個,沒什麽事兒,就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惦記王爺傷勢,所以…誒?王爺您這臉上…”
花側下意識上前,俯身湊到王黎臉前想瞧個仔細。
心道奇怪,他這臉上的疤痕和淤青呢?明明昨夜還有的,怎麽這會兒除了這稀疏胡茬,幹淨的連個斑點都看不見!
王黎被她這樣近距離盯著,有些不自然的向後傾了傾身子。
四目相撞,尷尬滋生。
花側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失禮,忙後退好幾步,輕咳一聲,沒再言語。
既然人家臉上被‘毆打’的證據沒有了,她自然也沒必要再提了不是。
安七悄悄站在一側,仔細觀察著他們王爺一係列的表情,皺著小臉,整個人緊繃成豬皮。
心道真是日月倒轉河流逆行!
王爺,該不會,該不會是對這矮子戲精有意思吧!
這想法一出,頓時嚇得他一個激靈。腳底虛晃著,沒留神,整個人向後一傾,門板被他砸的哐啷響。
王黎聞聲看去,眼中似有疑惑,頓了頓,開口道。
“你怎麽在這裏?”
“……”
安七徹底無語,得,自己這麽大的人戳在這,在王爺眼中竟不如那個矮子顯眼!
他有些氣鼓鼓的說道。
“我這就走!”
安七的聲音聽著有些發虛,花側抬眼一瞧,忙開口道。
“安七公子你沒事吧?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安七瞪著她,抬手揉著刺痛的胃,說道。
“你甭管!”
這事說到底還是要怪那個味覺失靈的竇山,要不是他,安七也不會喝那碗辣的要命的驅寒茶,幹這種自食其果的蠢事!
花側被安七瞪的莫名,剛欲開口問些什麽,隻聽門外傳來一個聲音。
“王爺,送棺木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