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劫難
這些倒掛著的屍體，有昨晚幫著安廖之放燈的丫鬟，有打竹牌時幫花側斟酒的小廝，有後廚做飯的廚子，還有督隱府上，那些駐守的侍衛…
之前還是一條條活生生的生命，現在卻變成了蕩在風中的屍首。
花側而看著這些人，腦中不斷閃過昨夜自己與這些人推杯換盞的情形，眼中的淚掉的更凶了。
王黎察覺到身後花側的變化，側過頭，安慰道。
“不怪你。”
將督隱府屠的形同滅門，這樣的手段，絕不是臨時起意。
所以即便沒有昨夜醉酒的事，該來的，還是會來。
佐邢司的輔首見到昭王來了，忙跑到門口打招呼。
王黎揮手，打斷了他的客套，道。
“如何？”
輔首回頭看了眼那些倒吊著的屍體，麵色有些為難，道。
“回昭王，案子有些棘手。凶手像是慣犯，極為老練。現場未留半點痕跡，連個多餘的頭發絲兒都沒找到。還有…”
說著，這輔首似乎像是在畏懼什麽，再次回頭看了眼身後的那些屍體，有些不安道。
“這些人，是先死亡，後被吊到這棚子上的。最詭異的是，他們身上，竟沒有任何被搬動的痕跡！就像是…就像是他們自己把自己吊上去的似得！”
話音剛落，本是晴空大好的天，突然間變得烏雲蔽日，狂風四起。
如同一股妖風，不斷地發出嗚咽淒然的聲響。
院內頓時飛沙走石，迷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那些倒吊著的屍體死而不僵，被風一吹，像掛著的一根根麵條似的，扭動的更厲害了。
像是在跳一種詭異的舞蹈，給人一種隨時都會醒來的既視感。
這場麵，連見慣了各種死狀的輔首，都忍不住心生懼意。
他轉身衝王黎道。
“昭王，起風了。安大人跟安七公子在裏麵，您也跟小王爺到屋內避避吧，這裏交給我們就行。”
佐邢司的人，王黎是不大信任的。
林慕飛雖隸屬佐邢司，可除了他們這尋街的部門，其餘的部門，均是直接效命皇上的。
這些人平日裏辦個案子倒是剛正不阿，從未徇私。
可今日督隱府的事，若真是王勝動得手。
那這些佐邢司的人，難道還真會將他們的皇上抓起來不成？
王黎微微思慮後，衝身後的暗衛們吩咐道。
“你們，留下來幫忙。”
佐邢司是獨立的部門，辦案途中什麽時候輪得到旁人插手？
有個小吏剛要開口說些什麽，卻被他們輔首一個眼神給瞪的閉了口。
輔首微微弓著身子，衝王黎客氣道。
“昭王的暗衛們個個都是人中翹楚，有他們幫忙，想必這案子很快便會有所進展！”
這便是輔首跟普通小吏的區別，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掂量的了輕重，及時變通，倒讓王黎少廢了許多口舌。
王黎點頭，示意花側道。
“走吧。”
花側整個人有些失神，根本沒聽見王黎說的什麽。
垂著頭站在那裏，任憑臉上的淚不斷滴落在地。
‘三哥’在花側後麵攥了攥她的胳膊，悄聲提醒道。
“小王爺，起風了，咱們先進去吧。”
花側回過神兒，恍惚著點了點頭。
接著推動滾椅，每一步，都落的十分沉重。
在繞過那些屍體時，她盡量把臉埋得低低的。
生怕一不小心，會瞥見哪張熟悉的臉。
好在‘三哥’像是能知她所怕，一直擋在身側，將她與那些屍體隔開。
天色陰沉，屋內幽暗且壓抑。
床榻上躺著安廖之。
他在得知府上變故後，急火攻心，當場就昏了過去。
安七坐在床邊，垂著頭一動不動，神色晦暗。
花側進門前，怕自己的樣子惹安七更加難過。
先是擦幹了眼淚，又吸了幾口氣，這才推門進屋。
本是做好了心理建設才進門的，可當她看見安七時，還是忍不住一時哽咽。
那個臉上永遠笑的自信陽光，又帶些許輕狂的少年。
此時已是一身淒楚，滿眼頹然。
“…安七，你…還好吧…”
花側的聲音很小，小到像是將自己低落到塵埃裏。
聞言，安七眼中並未有任何波動。
他隻是輕輕搖搖頭，嗓音略帶沙啞道。
“不大好…”
三個字，瞬間將花側的心刺痛。
她死命咬住了自己嘴唇，盡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生怕自己的情緒會影響到安七。
沉默片刻，花側偷偷抹了把淚，問道。
“你的那些…姨娘們呢？”
庇蔭棚上並沒有掛著哪位妾室，外麵的小吏輔首也都未提及半句。
縱使說是被‘滅門’，可花側心裏，還是抱有一絲幻想。
安七依舊垂首，盯著自己白色長袍上的那些斑斑血跡，回道。
“她們在隔壁屋子。”
花側心中微微鬆了口氣，這消息，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安家這些姨娘們，年歲都不大，有的甚至比安七還要小上一兩歲。
可這樣的年紀，當起旁人的後娘來，倒是有模有樣。
他們對安七的那份關懷和喜愛，花側昨晚都是看在眼裏的。
花側道。
“我先去看看各位姨娘，出了這麽大的事，想必她們也……”
“不必了。”
安七打斷花側，繼續道。
“她們都死了。”
“……”
天色愈發陰暗，屋內的人被這黑暗包裹著，壓抑的透不過氣來。
不知為何，花側兩腿忽然有些發軟。
身子也像是被抽幹了力氣似的，直接癱坐在地。
心如刀割，哭的無聲無息，心裏卻已經將‘對不起’三個字說了千萬遍…
王黎自進屋就未說過半句話，隻靜靜的坐在那裏，麵無表情的看著安七。
安七卻至始至終，都沒有抬頭去看王黎一眼。
打小就在蜜罐裏長大的孩子，突遭這種變故，沒有崩潰，沒有歇斯底裏，沒有咆哮大哭……
這樣頹然平淡的反應，讓王黎心疼不已。
忍不住開口道。
“安七…過來。”
王黎的呼喚並沒有讓安七挪動半步，他仍舊垂著頭，整個人縮在陰影裏，一動不動。
頓了片刻，他終於抬起頭。
那雙布滿血絲的眸子，猩紅一片，格外刺眼。
“王爺，我有個請求。”
“你講。”
安七身形晃動了幾下，啞著嗓子道。
“隔壁那些姨娘們的屍首，絕不能示人。尤其是…佐邢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