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再去顧家
顧錚抿了抿嘴,捏緊了手上已斷成兩截的香煙,好一會兒,才艱難道:“姐,我知道你一直對爸爸心有怨恨。可看在他時日無多的份上,去見他一麵吧。”
心中一顫,悄然捏緊了台下的餐布,我垂下眼眸:“有這個必要嗎?人都快不行了,何必跑到他麵前讓他添堵?”
顧老頭那麽討厭我,定然是不想再見到我的。雖然我也討厭他,可還真不到明知人家要死了,還非要跑過去添把火的地步。
他是沒盡到做父親的責任,我也同樣沒有盡過做女兒的義務。別的是沒法子對他好了,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就讓他走得順心一點吧。
心裏跟堵了塊什麽似的,悶悶的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然而麵上還得微微的笑,以此證明對這段親情的不在乎。
可顧錚的一句話,差點兒就把我辛苦偽裝出來的麵具撕破。
“去吧,爸爸想見你最後一麵。”
“我?”我吃驚的張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追問了一句:“你確定他想見我?”
“嗯。”他點點頭,“爸爸知道你性子強,其他人來找你,你指不定連電話都不願意接,更不願意見他們,所以來找我當說客,希望臨終之前,能見你一麵。”
各種滋味一下子用上心頭,怔怔的看著他,有些想笑,眼裏卻又忍不住泛起灼熱。
原來,顧老頭是想見我的啊?
也不知道讓我過去,是人之將盡其言也善,還是想趁著最後一口氣再罵我一次不孝女。
罷了罷了,左右也就是最後一次,他高興罵便罵吧。反正這次之後,他就算想罵也沒有機會了。
努力把眼裏的灼熱感憋回去,我忍不住問:“那我媽呢?他有沒有說要見我媽?”
母親記掛了他那麽多年,不管他愛與不愛,還是否在乎,這種時候,也理應通知她一聲。活著的時候給不了她承諾,至少到死,讓母親死心也好。
可顧錚卻緩緩的搖了搖頭:“爸爸說隻想見你。”
心一點點的往下沉,努力扯了扯嘴角:“好吧,我知道了。”
若是不愛,誰也不願意把有限的時間多花費在其他人身上。顧老頭大概也是這麽想的吧,所以根本就沒提起過母親。
不是想不明白,無非是替母親覺得悲哀。
這麽多年的感情,終究是錯負予人。
告訴白瀾我們臨時有事要走的時候,她半點也不意外,隻低聲問了我一句:“顧老頭不行了?”
我點了點頭,除此之外,也沒什麽能說了。
她了然的拍拍我的肩膀:“既然決定去看他一眼,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嗯。”我應著,揮手與她告別。
最了解我的人,除了白瀾,沒有別人。有些話不需要說,她便能猜到我內心所想。
若是恨到了骨子裏,這一趟,我未必會走。
顧家仍是上次來時那般模樣,乍一眼看去精美華貴,實則外牆已開始斑駁,帶著一股頹然近末的腐朽氣味。
客廳裏,白珊珊帶著顧思思和顧顏都在,三個人俱是愁眉苦臉,我從他們身邊經過,也沒泛起一點風浪。
也是,顧老頭是這個家的支柱,如今支柱要倒了,他們擔憂自己都來不及,又哪有心思理會我。
三層樓的小別墅裏頭,除了歎息聲,就隻剩下一片寧靜。踩在柔軟厚實的地毯上,每一步都猶如踩在泥濘之中,沉重而艱難。
“姐,你現在這兒稍等一下,我進去告訴爸爸一聲。”顧錚在一間房間門口停了下來。
我點點頭,默然的站在一旁等候。
他打開門的霎那,房間裏湧出一股與外頭不同的氣味。仿佛是什麽東西放置久了,不流通的空氣中帶了一股腐敗的味道。
恐懼一點點的在心底彌漫開來,不由得下意識的抓緊了手上的包包,渾身都止不住的發起抖來。
我是不是來晚了一步?顧老頭,已經……
涼意一個勁的自腳底往上湧,說不出此時是什麽感覺,既想拔腿就跑,又不甘心的想引頸探望,弄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正在這時,顧錚探出頭來:“姐,爸爸叫你進去。”
他還活著?
悄然鬆了一口氣,感覺著方才消失的溫度逐漸回到身體裏。應了一聲,朝他笑笑,才發現自己的身子已經僵硬了。
顧錚掩上房門走出來,低聲道:“爸爸臥床快一個月了,房間裏的氣味不太好,你多擔待些。”
“知道了。”我應著,輕輕推開那扇從未觸碰過的門。
比方才濃烈數倍的難聞氣味鋪麵而來,饒是做足了準備,還是被熏得差點兒吐了出來。
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待適應些後,才緩步走了進去。
原以為顧子雄會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可實際上並沒有。
靠陽台的落地窗是開著的,顧子雄就坐在陽台的小桌邊,麵前放著一壺茶,背脊停止,仿佛隻是在安然的享受著悠閑的時光。
如果不是這些天聽到太多的傳聞,如果不是顧錚親自請我過來,如果白珊珊母子幾人不是焦慮得連我都顧不上,如果房間裏沒有擺放著那樣多醫院專用的儀器,光看他的樣子,真的很難相信他是即將入土之人。
“你來了?”他專注的看著遠處的天空,仿佛在自言自語:“陪我坐一會兒。”
方才經過溫暖而帶著濃烈異味的房間,忽然走出露台接觸到冷冽的清新空氣,喉頭驟然一緊,被冷風吹得差點兒窒息。
我沒有坐下,細細端詳著他的模樣,愈發覺得唏噓。
短短一個月,他那原本紅光滿麵的麵龐隻剩下一片蠟黃,人也消瘦了許多,本來微胖的身形,現在隻剩下一副骨架。
唯有原本渾濁的眼睛變得神采奕奕,流露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終是忍不住開口:“外麵這麽冷,為什麽不進去躺著?”
“我以為你會對我冷嘲熱諷。”他笑了起來,居然是從未在我麵前表現過的溫和,指了指椅子:“坐吧,左右不過是這個樣子了,大限已到,冷不冷又有什麽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