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秉燭
“陸元豐？”
秋萍萍輕聲叫住他：“你就這麽走了？”
陸元豐微微側了下頭，沒有看她，而是看向窗前的一顆一尺來高的鬆樹盆景。
“你是不是不高興？”她問，“有什麽話你就說啊。”
陸元豐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掀起靜默的風浪。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神靈不能幹涉。
深植的習慣讓他選擇了退避，今後是悲是喜，是苦是樂，他都將在別處靜觀。
兩個人就這麽僵持著，終於陸元豐幾不可聞地輕歎：“你的丫鬟要回來了。”
“保重。”
說完就匆匆離開了。
秋萍萍真是讓他這一波深沉弄得一頭霧水。
怎麽來一趟王府，人也不瘋癲了，行為舉止也不跳脫了，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她抱著胳膊在屋子裏轉圈，忽然想到什麽似的拉開衣櫃：“難道這衣櫃是個寶貝？”
“能讓人洗心革麵？”
“小姐還想吃麵嗎？”丁香一進門就隱約聽了個麵字，“奴婢這就到廚房去。”
“等等。”秋萍萍頭大，“麵明天再吃吧。”
“我有個朋友精神不太正常，離開好久了，我得去看看他。”
丁香勸道：“小姐，想要出府需要得到老夫人或者是王爺的同意才行。”
秋萍萍看看天色，如果快一點還能在天黑之前趕到懷恩堂。
有了想法，說幹就幹。
“三小姐，老夫人今日有些倦乏，正在小憩。”
“紫雲姐姐，煩你進去再看看？”
紫雲微笑著道：“三小姐再坐一會兒吧。”
秋萍萍可是橫豎都坐不住了，問：“郡主現在在哪兒？”
丁香看她著急，自己也跟著亂團團地轉著圈子：“郡主，郡主現在應該在漪瀾堂沐浴。”
“沐浴？”
秋萍萍一拍腦門：是了，待會兒天都黑了，這會兒可不是需要提前沐浴麽。
“你帶路，我們去漪瀾堂找她。”
丁香睜大了眼睛問：“這，不合適吧？”
“再說，出府需要老夫人或者王爺的首肯，郡主她自己也是想出府出不去呢。”
真是關心則亂，秋萍萍道：“走，找王爺去！”
丁香一路小跑帶著她來到王爺的居所，隨從們聽了她的來意，無奈道：“王爺外出未歸。”
簡簡單單六個字，秋萍萍瞬間蔫了。
這是把所有的出路都堵死了呀。
等等，還有一條路。
回去之後，她吩咐丁香早點睡，明日還要早起。
丁香就真的認為她是有急事，要明天一早再去找老夫人，然後乖乖地去睡了。
秋萍萍等她走後，在放雜物的箱子裏找到了一個火折子，又從燭台上取了一截殘燭，悄悄地用手帕係了拿在手裏。
而此時天色已暗。
趁著微弱的月色，她悄悄地溜出屋子，貼著牆緩緩前進。
月上中天，終於在牆角找到了一個狗洞。
秋萍萍發誓這是她這輩子最後一次鑽狗洞了。
狗洞外麵，竟然是一小片樹林。
她竟然沒發現在這氣派的王府外麵，還有一塊這樣荒涼的地方。
夜色太黑了。
什麽也看不清，這大概也和她長期挨餓受凍吃不上飯有關係。
那些有飯吃的孩子，在身體的各個方麵上，總要比她強一點。
秋萍萍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約麽一柱香的功夫，忽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疼疼疼！”明知道沒有人會聽得到，她還是渴望旁邊有個人能拉自己一把。
腳腕很快就腫了起來，沒辦法，現在就是要回去也很困難。
畢竟四周都是樹，她已經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為了避免再一次受傷，秋萍萍也顧不上遵守這裏的民俗，把那半截蠟燭拿出來點上，托在手裏。
就這麽一拐一拐地一直向前，也算是老天開眼，竟叫她誤打誤撞地回到了懷恩堂。
寶林剛剛睡著不久，就被敲門聲驚醒。
他煩躁地披衣坐起來，就看見月光下陸元豐穿著白色的裏衣，像個鬼一樣坐在桌前。
“哇，嚇死我了你！”
他抗議。
長歎一口氣，坐在床邊穿鞋。
陸元豐不知怎麽的失眠了，躺著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幹脆坐到桌前喝水，喝著喝著就發起呆來。
聽到寶林嚇得的大叫，反倒也把自己嚇了個半死。
他沒好氣道：“你鬼叫什麽？”
寶林嘟囔道：“有人敲門你沒聽見？”
“你又沒睡覺，去開門去！”
陸元豐才懶得理他，自顧自又陷入沉思。
寶林無奈，隻好拉開門親自去解決。
誰知道遠遠就看見師父披著衣服朝大門走去。
原來宋程迎聽到敲門聲響了很久，覺得可能是寶林這孩子白天幹活累了，所以幹脆自己出來看看。
寶林這會兒離著大門總也不過十幾步，於是繼續往前走：“師父，我來吧。”
宋程迎一邊拔開門閂，一邊道：“若是急症，還不是得看病開方？”
“你回去睡吧。”
說話的功夫，門開了。
宋程迎看到門外的人，疑惑道：“萍萍？”
幾乎是同時，兩人異口同聲的驚呼：“萍萍！”
陸元豐在屋子裏聽到了兩個人驚恐的叫聲，連忙跑出來查看。
一股罡風像刀子一樣刮過臉頰，讓他本能地扭過身去。
“是萍萍！”宋程迎向他跑來，披在身上的衣服落在地上，像一塊未融的殘雪。
“是萍萍姐！”
寶林追上來，指著半空中：“萍萍姐被抓走了！”
陸元豐猛地抬頭看去，黑漆漆的夜掩蓋了蹤跡，哪裏還有秋萍萍的影子？
腳痛。
肩膀也痛。
全身都痛。
秋萍萍睜開眼睛，四周漆黑一片。
她伸手摸了摸，那半截蠟燭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好在那個火折子還在。
嗤地一聲清響，一個豆大的火苗幽幽燃起。
有了光，人也就不那麽害怕了。
秋萍萍開始查看四周的情況。
自己的身下是一堆幹枯的樹枝，好在剛剛火折子舉得夠高，不然她這會兒就要被火烤熟了。
忽然，從旁邊的黑暗裏傳來一聲奇怪的啼哭。
像是一個喉嚨嘶啞的老婦在哽咽哭泣，卻又帶著隱隱的尖銳風鳴。
秋萍萍正在奇怪，一雙血紅的眼睛在她麵前的濃濃夜色裏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