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烏啼三千裏，劍寒十六州
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秋萍萍大張著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那血紅的眼睛眨了眨，瞬間在四周如浪潮鋪疊開來。
密密麻麻的，一張一翕的，血紅色眼睛。
她隻覺頭皮發麻，連頭發根都炸了。
“回……去。”
一個幹澀喑啞的聲音從黑暗裏傳來，帶著腐朽的味道，下水道裏的破抹布一樣讓人退避三舍。
“回……去。”
這回秋萍萍看清了。
一個鳥頭人身，背後一對蝙蝠一樣翅膀的妖怪正向她緩緩走來。
那聲音正是從它殘缺的喙裏發出來。
看到這妖怪的樣子，秋萍萍嚇得連連後退。
忽然她的背後、四周都響起了那兩個字。
“回……去。”
“啊！啊！啊！”
她完全無法控製自己，發出了淒厲的慘叫。
忽然四周安靜下來了。
此刻，秋萍萍蜷縮在地上，整個人都已經陷入不可自抑的顫抖中。
那些妖怪用他們鳥一樣的，隻有下眼皮的眼睛看著她，麵無表情地揚著醜陋而鋒利的喙。
鐮刀似的，像一麵麵旌旗展在半空，仿佛宣示著隨時要將她收割。
看到頭頂上懸著的這些利器，秋萍萍也想回去。
但是她知道自己回不去。
大概下一刻這些怪物就會用它們這巨大的鳥嘴將她來個對穿，然後再毫無溫柔可言地把她拆解開來，或者當場處理掉，或者幹脆待會去喂那些嗷嗷待哺的幼崽。
光是想一想，她就快要瘋了。
但更可怕的是等待的過程。
這是一種無盡的折磨，將恐怖放大到極限，再一寸寸地鋪滿整個世界。
密不透風。
所有的結局都會到來，隻不過可能和預期的略有不同。
秋萍萍終於在無盡的恐懼中等來了希望，那是初升的太陽。
在溫暖的陽光下，她的四周緩緩飄動著五色的霧氣。
她知道，那應該就是城裏人們說的“毒瘴”了。
同樣清晰呈現在眼前的還有那些怪物。
全身烏黑、有著人的身體卻從腋下生出一張大大的肉翼。
脖子上頂著一個不成比例的鳥頭。
說是鳥頭卻一根羽毛也沒有，完全是一個骷髏。
上麵縱橫交錯著清晰的骨縫，讓人懷疑隻要一碰，整個頭顱立時就會散架。
令她奇怪的是，這些妖怪人形的身體上，竟然還穿著衣服。
雖然已經汙損，有的甚至已經破爛不堪，但是仍舊可以看出來。
有的腰帶上竟然還掛著香囊。
難道妖怪也流行穿人的衣服？
正在奇怪間，遠處隱隱地傳來一陣隆隆的聲響。
接著，那聲響越來越近，明顯是向著這個方向來的。
而且速度很快，是朝著這個方向衝過來的。
那些妖怪明顯也察覺到了，它們怪叫著騷動起來，相互擁擠、推搡，向外移動。
近了。
更近了。
秋萍萍露出驚訝的表情，認出了這個節奏和聲響。
是馬蹄聲！
接著，她聽到最外麵的妖怪怒吼起來，接著是哀嚎，血肉破碎的聲音此起彼伏。
眼前的妖怪層層倒下，鋪成了一條血路。
黑色的駿馬上，南境王手持長劍，正向她疾馳而來。
有一刻，秋萍萍的腦子裏是空白的。
她聽說書先生講過許多英雄救美的橋段，也曾經偷偷幻想過有一天自己不幸落難，會有個英俊瀟灑的少年從天而降救自己於水火之中。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真的有這樣一天，而且對方是個王爺。
隻是可惜，她的“英雄少年”是個花樣女子。
而且還是她的姐姐。
花如雪策馬來到她的身前，伸出手沉聲道：“上來。”
秋萍萍整個人都是懵的，她隻是本能地遵從著這個聲音的命令，伸出手去借著一拉之力跨坐在馬上。
這是她第一次騎馬。
戰馬靈活而有力，幾次差點把她甩下背去。
秋萍萍嚇得什麽也顧不上了，一把從後麵抱住花如雪的腰，死也不肯鬆手了。
她緊緊地閉著眼睛，將臉貼在花如雪的後背上，自然沒有看到眼前的情形。
醜陋的妖怪源源不斷地撲上來，又接連倒下去。
有的被冷森森的長劍嚇退，有的被馬蹄踢中。
更多的是添上一兩道傷口，或者灑下幾捧汙血。
而她們的身後和兩側，很快也跟上來許多騎兵，那是花如雪從南境大營帶來的親衛。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她聽到那些哀嚎和怒吼漸漸遠了，四周安靜下來。
陸元豐遠遠地看見南境王帶著人策馬而來，趕緊跑過去，待看到閉著眼睛坐在馬上的秋萍萍才鬆了一口氣。
“這是怎麽了？”花如雨聽到消息立刻跑了來。
“宋大夫已經診治過了。”花如雪已經換下了鎧甲，“說是受了些驚嚇，其他的倒是沒有傷到。”
花如雨輕歎：“好在沒有傷到，看她以後還敢亂跑。”
花如雪道：“她一個外鄉人，對南境不熟悉，才遭了這一回罪。”
“以後多和她講講這邊的風俗也就是了。”
陸元豐見秋萍萍確實沒事，才走到花如雪麵前：“多謝王爺出手相救。”
花如雪瞥他一眼，笑道：“本王救自己的妹妹，何來出手相救一說？”
陸元豐啞然：“作為她的朋友，還是要多謝王爺。”
宋程迎自責道：“三小姐來南境後，大多是住在懷恩堂的。”
“沒有把這個中的厲害講給三小姐，小人難辭其咎。”
花如雪聽了問道：“本王還沒有問你們，她如何會半夜三更跑到懷恩堂去？”
宋程迎對此也深感疑惑：“小人，並不知曉。”
他確實是不知道。
花如雪將目光移到陸元豐的臉上，等著他的回答。
陸元豐確實也答不出來。
他答不出來，但是他也不示弱。
兩人就這麽盯著互相瞪了對方半天，就在花如雨以為他們要打起來的時候，陸元豐先垂下了眼睛。
嘖，這凡人的身體真是太弱了，眼睛好酸。
而花如雪隱隱感覺到，問題就出在這個人的身上。
她冷笑道：“她是去找你的？”
陸元豐一臉茫然：“啊？”
花如雪一聽，登時臉黑：“你既然是她的好友，就留在府中等她醒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