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明月照雪
青天瑩月，滿地清輝。
沒有紅燭，沒有賓客，甚至連大紅的喜字也不曾貼上一張。
“馨月，委屈你了。”兩人並坐帳中，泰華滿懷歉意：“人皇和攝政王有把柄在王妃手裏，這時候反對她的意思，難免引出不必要的麻煩。”
馨月懂事地點點頭：“君上考慮的是對的。”
將發髻從他頭頂上解開，一頭烏黑的頭發披散下來：“畢竟在這軀殼裏麵，還是免得讓人懷疑為上。”
“君上是如何打算的？”
泰華輕輕握住她的手柔聲道：“我既然投身在這身體上，那就不能憑空埋沒了他的優勢。”
“有一個神秘人，他與這攝政王有個見不得人的勾當。”
馨月好奇地問：“是什麽？”
泰華將她的手拉到麵前輕嗅：“這攝政王的手裏有蝕骨。”
“蝕骨？”馨月想要把手抽回來，卻被他牢牢捏住。
“對，是用冥界的亡靈做成的邪門玩意。”他說這話的時候如同在說一個初見的新鮮東西，“在人界幾乎沒有對手，是大殺四方的神器。”
馨月‘哦’了一聲，靠在他肩頭：“君上打算用這蝕骨做什麽呢？”
泰華眨了眨眼睛，三下兩下把目光裏的玩味抹去：“作為神仙，複活之類的事情之前從來沒有發生過。”
“是啊。”馨月歎息道，“就連十二天神也沒有做到呢。”
“他們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泰華冷哼一聲，言辭裏都是不可一世的鋒芒。
馨月笑道：“其實也沒關係的，君上即便不能複活，隻要身體還在月殿之中，隻要我還在，起碼能保魂魄在人界不滅。”
泰華的神色凝重。
他要的不隻是魂魄不滅，也不是在這裏懷抱什麽溫香軟玉。
不能實現目的，即便是幹掉文蔚琦坐上人皇的寶座又有何意義？
但在這個時候，他也隻是笑道：“有馨月在，我是放心的。”
“若說要複生，大概需要有很多的靈力才能催動因果輪轉。”馨月也隻是猜測，對於推動天道這種事情，她簡直想都不敢想。
“是啊。”泰華順著她的話道，“馨月你為了把我留住，耗費了很多靈力。”
“謝謝你。”
馨月嬌笑道：“謝什麽，君上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
“不過從今天開始，靈力的事情我來想辦法。”泰華反手攬住她的肩頭，“不能讓你太辛苦。”
馨月抬頭偷偷看他：“那君上有什麽計劃嗎？”
泰華微微一笑：“我自有主張。”
天青雲淡，王城裏一片肅然。
秋萍萍抬頭看著殿頂的珠光貝瓦片洋洋得意地拍了拍手。
“孤還是第一次見到給自己拍手叫好的。”文蔚琦從門外走進來，站在她身後冷不丁地說，“完工了嗎？”
秋萍萍被下了一哆嗦，翻了個白眼轉回身去還得規規矩矩行禮：“拜見陛下。”
“得了。”文蔚琦抬了下手，“別以為孤不知道，你心裏怎麽想的。”
“陛下當然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了。”秋萍萍膽子越發的肥了，“那就請陛下賜下吧！”
文蔚琦抬頭看著那一大片朦朧的屋頂，陽光刺眼，而此刻竟如月光般柔軟：“你要什麽啊？”
秋萍萍腹誹，剛剛還說知道，這會兒卻又來問。
“這麽大一個屋頂，可是廢了我不少銀子呢。”她誇張道，“光是從西海把這些東西運來可就把我的家底掏空了。”
“陛下要再不讓府司開出銀子來，萍安坊可就要關張了。”
文蔚琦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別把自己說的那麽慘，你是專門來孤麵前哭窮的嗎？”
這都被發現了？
“不敢欺君。”她指了指頭頂，“現在還欠著麗紗公主的錢呢。”
“麗紗？”文蔚琦對鮫人的印象不多，這個公主的名字少有耳聞。
“綺萱公主是她的姑母。”
這麽一說文蔚琦終於將人物關係對上號了：“綺萱公主孤是認識的。”
他眉頭舒展開來，沒想到眼前這個女孩子居然不僅熟悉妖界，和四海也有聯係：“你的鋪子裏有很多從西海來的東西嗎？”
秋萍萍不疑有他，自顧自炫耀著自己的存貨有多麽的豐盛：“要買海裏的東西，如果萍安坊都沒有，那在人界是不可能找得到了。”
柔和的陽光從屋頂傾瀉下來，把她臉上的絨毛渲染得分外可人。
此刻她說到萍安坊時的暢然和蓬勃之氣是他從未在哪個女子身上見過的。
那種篤定和希望，熠熠生光。
文蔚琦見過的美人不少，後宮佳麗個個都是絕色。
而此刻心頭像是有一隻小貓走過，還停下打了個滾。
“陛下？”秋萍萍見他忽然不說話了，以為是在質疑自己所說的真實性。
“麗紗公主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送來一些新東西，以後隻會越來越多呢。”
文蔚琦回過神：“你很喜歡開鋪子？”
秋萍萍點頭：“是啊，賺錢誰不喜歡呢？”
“隻是賺錢嗎？”他問。
她反問：“陛下不覺得，把東西從遙遠的地方帶給需要的人，本身就是一件有意義又美好的事情嗎？”
文蔚琦啞然。
他從未體驗過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從小到大，他做的都是人皇應該做的事情。
飲食起居、娶皇後、納美人，哪一件都不是為了自己。
而是為了那個至高無上尊貴的人皇。
此刻掉頭回想，才猛然發覺自己到現在的三十年，竟然從沒為自己做過一個決定。
“陛下若是不信，大可叫人去看。”秋萍萍見他又不作聲了，心想大概是在心裏嘲笑自己。
而文蔚琦沉吟片刻，突然道：“不用看，萍安坊裏的東西今後一定是全人界裏最豐盛的。”
咦？沒有聽錯吧？
人皇居然拍自己的馬屁？
秋萍萍受寵若驚：“謝謝陛下的台階……”
他眉眼彎彎：“孤不是在奉承你。”
“既然你那麽喜歡做買賣，孤為你開辟一條水陸商道如何？”
一種溫暖的體貼從天而降。
秋萍萍仿佛看見了多年前自己流落街頭快要凍死的時候，在大雪裏伸向自己的那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