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密恐慎重的孟小侯爺
一切在太陽底下發生的事情未必都見得了光。
反之,月亮底下進行著的事也不見得是見不了人的。
一屋,大屋。
顯然是這王府裏的主人才能住的地方。
左右沒有侍奉的丫鬟,隻有身著盔甲的兵士嚴密把守。
門開了。
孟雲庭側過頭來善意地提醒:“小心腳下。”
隨後抬腿邁過門檻,轉身向右貼著牆邊走了過去。
胡緣修揉了揉鼻子,像陸元豐悄聲道:“你這個朋友還挺奇怪……啊!”
話沒說完,要不是陸元豐和廣和手疾眼快,這廝已經跌下深淵了。
胡緣修沒好氣道:“誰沒事在屋裏挖這麽大個坑!”
孟雲庭此時已經走到了對麵的榻上,盤膝而坐,桌上一隻溫潤的酒壺,四隻小巧的酒杯,正映著窗外的月色瑩潤可愛。
門關著,窗卻開著,怪人!
胡緣修扶著牆,跟著陸元豐和廣和走進去。
當他坐上了那榻,才明白了那窗子裏的機關。
竟然有仆人在窗外傳遞酒食,一碟碟小菜就這麽越過窗子擺上了桌。
“你這人真怪,明明這邊又近又方便。”胡緣修嗔怪道,“偏讓我們繞道過來。”
孟雲庭給他們斟上酒,笑道:“有門不走,賊也。”
胡緣修是個白麵公子的形象,以至於無法完成吹胡子瞪眼這個解氣的動作。
“你這是譏諷我們嗎?”
孟雲庭訝異卻絲毫不亂地將桌上的杯盤碗筷布置停當:“三位尊神麵前,怎敢放肆。”
陸元豐雙眉一揚:“你早就知道?”
孟雲庭笑道:“也是才知道的。”
說著端起酒杯來:“這宅子本是罪臣的舊宅,我們又是背負詛咒的單薄氏族。”
“何德何能,得遇三位尊神。”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是有些激動的,但卻不似別人那般苦苦哀求,或者上來就發願索求。
“不成敬意。”他將杯中酒飲盡,動作舒緩流暢,就像一隻平靜湖麵上的白天鵝。
“我知道你是誰。”胡緣修哼了一聲,“孟家的長子長孫,孟雲庭小侯爺。”
廣和瞥他一眼,都到人家裏了,難道還不知道主人家姓甚名誰嗎?
“我也知道你。”見陸元豐和胡緣修都沒有要舉杯的意思,他放下手裏的酒杯。
“你和南境……呃!”
話到一半,胡緣修狠命掐了他:“知道就知道,別亂說。”
廣和揉著胳膊:“你剛才不是也說了?”
胡緣修捂臉:“我說的大家都知道好嗎?”
繼而側過臉去警告他:“你要說的,可是泄露天機。”
廣和不甘心地咬著唇,委屈地看向陸元豐。
陸元豐可沒心思給他們評理。
他低頭坐著,一手撐著桌麵,另一隻手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酒杯空了,他伸手去拿酒壺,被孟雲庭先發製人搶先一步拿在手中。
一桌三人都能看出他有心事,而且不是什麽順心的事。
雖說酒入愁腸,但是孟雲庭沒有製止他。
反而殷勤地給他倒滿:“請。”
陸元豐斜眼看著酒杯,沒有再端起來。
反而問:“你請我們來,不光是要喝酒的吧?”
“打發無聊罷了。”孟雲庭笑著,一天的月色都在他臉上融化了。
請神仙喝酒,隻因為無聊?
那得是有多無聊的人才能相信呢?
反正胡緣修不信。
“說吧。”他索性拿起筷子來,夾了一片牛肉。
那牛肉極薄,仿佛窗紙一樣能將月色透過來似的。
“想要改命還是綁姻緣。”他嘴裏囫圇地聽不清,“哎,你看我。忘了你家的本行。”
“還是想發財?”
“都不是。”孟雲庭看著一桌菜肴,神情落寞。
“我想請三位聽一個故事。”
“稀奇!”胡緣修停住了筷子,“真稀奇!”
“從來都是我給別人講故事,今天居然也有人要給我講故事了!”
廣和跟他一比,那簡直稱得上靜若處子:“願聞其詳。”
孟雲庭瞥了一眼身旁黑漆漆的大洞,有潮濕的泥土味道時不時地飄上來。
“這個洞上次填的時候沒有填好。”他無奈地搖搖頭,“還留下這麽大的一個……”
洞。
相比他的屋子裏突然出現的這個洞,他的人生中有太多已經存在了很久的大洞了。
而且一個都不比這個小。
因為家族詛咒的原因,他的健康早已經千瘡百孔。
也是因為祖上從事的營生,整個家族枝葉飄零,已經隻剩下零星的幾粒散沙。
孟家世代為人皇修帝王塚,他的父親和長輩叔伯常年都不得不駐紮在陰冷的墳丘旁。
留下他獨守這所大宅,終日裏生活在父輩用辛苦換來的錦衣玉食裏。
他很惶恐。
年幼的孟雲庭曾經有一種奇怪的想法,他覺得自己一直都是住在一座地麵上的大墳裏。
其實想想,這種描述也並不見得多誇張。
陵侯府各個屋子裏堆放著古董和明器,有時候賞仆人丫鬟的戒指、手鐲、發釵,說不定就是什麽時候從哪個墓裏刨出來的。
可偏巧他作為孟氏子孫有一門娘胎裏帶的絕技,但凡是從墓裏挖出來的東西,都能聞出味來,一眼就能發現。
等再去看那些漂亮的小丫鬟,也都跟出殯用的紙人似的。
有著這樣想法的小孟雲庭常常把自己嚇得夜不能寐,直到身體抵抗不住接二連三地發燒。
他是這府裏的小主人,就算年齡再小在管家的看管下也沒有人敢對他不敬。
任何人任何時候都是一副殷勤的樣子,總是不知道為什麽就笑眯眯地,好似臉上帶著一張麵具。
有時候他早上剛一醒來,就見窗邊站著一個侍女,渾身散發著古墓裏的糟腐味兒,正附身在自己麵前,一臉僵笑地看著自己。
有幾次他都直接驚厥,然後昏迷一整天。
直到有一個太陽似的女孩出現,讓他所有的恐懼都原形畢露,也把恐懼從他身邊趕走。
然而當她離開的時候,他的心上也多出了一個洞。
“你在想什麽?”胡緣修不耐煩地拍了拍桌子,“還講不講了?”
孟雲庭猛然從回憶裏驚醒,端起杯來飲了一口,緩緩道:“諸位可知道這下麵的洞穴通往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