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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新的螞蟻

  ※革新的螞蟻

  ——我觀墨牛

  中國畫還需要改革麽?


  中國畫是經曆過改革甚至革命的。20世紀30年代開始進入高潮的“中西折中”、80年代中興起90年代後走向冷清的“實驗水墨”。這兩段曾經引領潮流於一時的改革,雖然形式、程度各不同,但都遵循著“洋為中用”的思路,從而在它們身上折射出某些相似的本質特征——前者,要擺脫國家民族積貧積弱的境地而向西方借鑒;後者,要發泄“文革”中被蒙蔽欺騙的憤懣而向窗外的世界伸出腦袋大口呼吸。這實在可算是當時以藝術改革作為表現形式的兩場社會運動。那麽,現在呢?當國家走向繁榮昌盛,國人的心態充盈著自信和自豪,沒有人再對“運動”的激烈與動蕩感興趣時候,“國畫改革”似乎也成了個不合時宜的字眼。那些曾經由先輩們披荊斬棘開發出來的對舊傳統的突破口,現在又被百倍於先輩的後繼者們走成了老路,成了日漸沉重的包袱,而“回歸傳統”又開始成為時髦。之所以會如此,自然有其勢在必然的、已經被解釋得很多的道理。但細想之下,又總覺得那不應該是全部。


  於是,在我們的視野中,出現了墨牛。


  墨牛陳訓勇以畫螞蟻名傳遐邇,不過他卻絕不是為了驚世駭俗才以螞蟻入畫。可以說,他是早就存有一顆虔誠的“蟻心”。隻不過直到某一天,才天降靈感,自自然然地提起筆來,從此一下子就沉浸在物我兩忘的狀態中,終至欲罷不能。看墨牛的螞蟻畫,可以感覺到他“不知螞蟻是我,抑或我是螞蟻”的精神迷醉。這不能不算是一種奇緣巧遇。不過,如果僅僅著眼於題材來評說墨牛畫蟻,則未免過於狹隘地理解了他這一行為的含意。墨牛畫蟻,除了在螞蟻身上寄托自己的性情,還包含有他變革國畫畫法,推動中國畫發展的理念在。


  如果說,此前的革新派本著“拿來主義”,向異邦借鑒藝術思維與方法來改進中國畫,是為了突破長期封閉的文化壁壘而采取的造反行為的話,那麽進入21世紀之後,中國與世界廣泛的融合,則已經填平了當年令人裹足卻步的文化鴻溝。中國畫藝術現在就植根在一片“中西折中”的思想文化土壤上。當代中國的藝術家要推動國畫發展,固然仍會從世界優秀的藝術傳統中吸取經驗,但卻已不再需要為突破“傳統的束縛”或“大門的閉鎖”發起聲勢浩大的集體衝擊了。對於純粹的藝術追求來說,現在要做的,是把繪畫重新還原為一種小眾的、個人的活動,思考如何用中國畫的語言來表達自己真實的感情。而這恰好是墨牛一直堅持的方向,是他從藝的一貫態度立場。正是因為他不隨波逐流,堅持對繪畫藝術進行獨立的探索,才最終產生了真正屬於自己的獨特的藝術風格。


  墨牛早已不是涉世未深年輕人。用他自己的話說,幾十年來他做過很多事情,但一直沒有放棄畫畫,因為繪畫能夠讓自己的精神獲得歸宿。他是把繪畫當作畢生誌業看待的。按我對這“誌業”的理解,就是上麵所說的:用中國畫抒發真感情。墨牛對螞蟻情有獨鍾,恐怕就是在螞蟻身上看到了自己精神的外在影照吧。不過國畫傳統中,卻沒有表現這“蟻情”的現成模式——國畫有畫蟻的技法,但那是為表達文人清玩的誌趣準備的。墨牛畫蟻是要釋放對頑強生命力的熱愛,傳統模式不能完成這樣的任務。而這其實也是當今中國畫創作中普遍遇到的問題——當代人的情感,傳統模式不能表現。然而克服這問題也就正應是國畫改革的真正目的所在,到可以用筆墨語言細膩準確地表現時代情感的時候,國畫藝術就已經向前邁進了一個新裏程了。對於墨牛畫蟻,我們應當看作是解決這一問題的一種個體試驗。作為畫家,墨牛是在摸索了很久之後,才最終發現隻有螞蟻的題材最能充分抒發自己的性情。一開始他從傳統花鳥中借鑒模式,現在這批新作又從山水中拿來語言。路子走得越來越大膽,離他的理想也感覺越來越接近了。我對他的成功充滿期待與信心,更為中國畫界仍有這種獨立探索的精神感到高興。這是中國畫真正的幸運與希望所在。墨牛畫蟻啟示了我們,解決藝術問題,最終不是靠一哄而上的“運動”,而是要靠真誠的藝術家終其一生的不斷感受、抒發。於是,他這一生就算是給別人做了一次示範。至於是否成功,有無解決問題,就要看別人的態度與悟性,不是藝術家本人能夠關心得了的。


  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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