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裕長畫集》序
※《許裕長畫集》序
說來慚愧,我與許裕長相識多年,但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他給我的印象隻是一位頗為能幹的實業家,而且是一位對文化情有獨鍾的實業家,我卻不知道他會畫畫,尤其不知道他的畫原來畫得這樣好!直到近幾年,在一些展覽會上,陸續看到他的作品,我才頗為驚詫,發現他的畫不僅有才情,而且也有相當功力。不過何以能至此,卻也未加深究,隻是想當然地以為,大概是由於這些年,他同一些畫界的朋友緊密交往,耳濡目染的結果吧?直到前些天,他帶著一批新作來看我,彼此有了較為深入的交談,我才知道,他其實學有家傳——祖父、伯父都是教師,熟悉傳統文化,而且能詩善文。裕長從小受到他們的熏陶教誨,11歲起即開始習畫,從“芥子園”入手,繼而反複臨習諸多古今名家,可以說早就傾情於文化藝術,同時也打下了“童子功”。也許因為這個緣故,後來他參加工作也首先是進入文化單位。雖然接下來他又開始獨立創業,但心中的繪畫夢卻始終不曾放棄,事務之餘一直廣交畫友,砥礪研磨,卻因為慎重謙抑,輕易不參加公開展覽,以至於不太為人所知。也正因如此,才會一亮相,便使讀者產生意外的驚喜。
展觀裕長的作品,首先使人感到一種純正的傳統氣息。這無疑根源於他對前人作品的深入臨習,但可貴的是,這種氣息並不是皮毛化的摹古擬古,而是做到精神層麵上的繼承。雖然從畫麵上看,無論是圖像的構成還是筆墨穿插,都是豪邁奔放,縱橫恣肆,顯示出一種痛快淋漓的情緒宣泄。但細加品味,就會發覺,他其實又是往而能複,放而能收,縱而有序。因此就精神本質而言,仍舊是內斂、含蓄、蘊藉的,正暗合於傳統的“溫柔敦厚”詩教。我認為,一個從事中國畫創作的畫家,能夠領悟和做到這一點很重要。因為基於中庸之道的詩教作為一種審美理想,乃是中國文化,也是中國畫的製高點。隻有把握住這一點,才能算把握住了中國畫的精神本質,而不至於滑入囂張空洞、追奇尚怪、魯莽滅裂的歧途。而這,也正是裕長能夠與時下許多同是大寫意的作者拉開距離,也拉開了檔次的重要原因。
當然,審美取向固然體現了作品的文化層次,但要實現這一點還必須有相應的技巧支撐。裕長的大寫意花鳥畫,特別是梅蘭菊竹“四君子”題材,更接近於以書法入畫一路,而且是以行、草二書筆法入畫。事實上,中國書法作為純線條的藝術,之所以能打動讀者,全仗節奏之把握與運用。這較之於形體物象的描摹,對畫家的藝術感覺無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說白了,就是更依賴於畫家的先天稟賦。裕長對節奏感的把握,便顯示出這種天賦的直覺,不必刻意經營,筆墨便於隨機而發中做到行所當行,止所當止,開合頓挫,自然中節,在塑造形體的同時,兼具細膩的變化,使線條的獨立審美價值更加凸顯,正是這種點線麵的貫通組合,大節奏與小節奏的疊加,使整幅畫的情感表現更形豐富。而讀者則從中感受到作者內心的律動,產生深切的共鳴。
裕長是專攻花鳥畫的。在我看來,中國畫中人物、山水、花鳥三類題材中,就臨習而言,花鳥畫也許屬於最易入手的一種,但就拓展空間而言,花鳥畫的局限其實又最大。因為對人體結構比例的認識,今人要深入於古人;而觀察山水的視野角度,今人也比古人開闊。這些都可以成為今天畫家開拓創新的著力點。至於花鳥題材,無論是形體還是動態,宏觀還是微觀,今人與古人的觀察和認知,並無太大差別。至於表現技法,前人更是積累了十分全麵也十分成熟的實踐經驗,想要有所突破,真是談何容易!麵對這種困境,出路恐怕隻有一條,就是最大限度地發揮畫家各自的個性。因為相比起題材和技法的完備、成熟,畫家的藝術感覺卻絕不會相同重複,這就給突破留出了空間。而裕長的花鳥畫創作,不管自覺還是不自覺,正是從一點出發,不瞻前顧後,也不左顧右盼,忠實於自身的藝術感覺,充分地傾注內心的情感,努力做到以個性動人,以情感動人,這就把握住了藝術創作的根本。也是在洋洋大觀的花鳥畫園地中,他的作品依然能使人眼前一亮,顯得別具風采的原因。
還值得一提的是,裕長雖然對繪事情有獨鍾,近年更致力甚勤,但是卻並不以此作為謀生之計。他作畫,純粹出於將自身潛能充分發揮,以達到怡情養性的目的,故至今未出售過一張作品,隻視朋友之間交流為第一樂事。正是這種超脫的態度,使他創作完全不受世俗趣味和市場取向的影響,而能做到更加獨立和純粹。這一點,與中國傳統文人畫的精神可謂正相契合。裕長雖然不持文人身份,但他曾多年從事文化工作,加上大半輩子積累下來的人生曆練,所謂“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自有技術以外的豐富知識儲備,加上大寫意的畫風,足以使其創作躋身於文人畫的行列。這在當今,也是一個十分罕有的特例。如果說有什麽建議的話,那就是如果他能不滿足在目前已經相當圓熟的格局路子,而是生發出更大的“野心”去開拓創新,那麽他在當代文人畫的新格局中,必定會走出一個更遠更高的境界。對此,我寄予厚望。
2015年9月6日於羊城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