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小動作

  十年前的那段時間,整個京城的上空,似乎都蒙上了一層陰霾。


  朝中眾臣其實都再清楚不過,季太傅一家之所以落得如此結局,並不在於那所謂的能指控季太傅的證據,而在於皇上想要易儲卻被人一再阻著的惱怒。


  身為天子,在想要做一件事的時候卻是一再受挫,皇上會有那樣的惱怒也不是不能理解。


  隻是……


  天子之怒,對於季家滿門來說,後果無疑太過嚴重了。


  誰又能想到,像季太傅這樣的重臣,說死也就能死了,而風光無限的季家,說敗也就敗了。


  伴君如伴虎,便是如此了。


  如此情況之下,那些原本是傾向於太子的朝中眾臣,心裏又如何能不沉甸甸的?


  有了季太傅的前車之鑒,若他們繼續下去,下一個落到這等淒慘結果的,會不會就是他們?

  是以,那時的整個京城都顯得有些人心動蕩。


  而比起這些傾向太子的朝臣們的沉重,原本就站到了端王那邊的那些人,則都覺得揚眉吐氣。


  這些人滿以為,皇上為了易儲,連季太傅都能說斬就斬了,這足以說明皇上易儲的決心,那說不得什麽時候,這易儲之事就真的能成了。


  到了那時,他們這些人,那可都是有著從龍之功的,等到新帝登基論功行賞,他們都是大功臣!


  一時之間,京城有人喜有人憂,讓人輕而易舉的就能看盡了人生百態。


  而季卿,作為局內之人,對“世態炎涼”這幾個字當然也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季太傅為官多年,門生故舊數之不清,在季家出事之後,這些人有沉默不言的,有在朝堂上為季太傅據理力爭的,也有一改態度落井下石的……


  這些,季卿都看得清清楚楚。


  季卿其實能理解那些沉默不語的人,那時候季太傅已經被處斬了,他們說什麽都於事無補,反而還會有可能招來大禍,步上季太傅的後塵,可對於那些落井下石的人,季卿卻是無法容忍。


  她曾親眼看到過這些人是如何笑容滿麵的來季家拜訪,如今祖父屍骨未寒,這些人就已經變了態度,甚至還想著在祖父的屍身上踩上幾腳,季卿如何能忍呢?

  季太傅為官多年,又在朝中位高權重,手底下當然也是有不少得用的人手的,季家出事的時候這些人被清洗了大部分,另外一小部分表麵上與季家沒有關係的人,倒是得以保全。


  而這些人要如何才能動用,季卿知道。


  季卿是季太傅的長孫女,自幼就得季太傅的寵愛,在她年幼之時,季太傅便是在書房會客或者處理公事,也都會將她抱在膝頭,待季卿年歲漸長,季太傅的書房對於她來說也並非禁地,所以她的所見所聞,與普通的閨閣千金其實並不一樣。


  她其實再清楚不過,僅憑著保全下來的這有限的人手,能做到的事極為有限,更別提是替祖父及家夥申冤了。


  坐在龍椅上的那位,可是個極為自負之人,也是絕對不可能承認自己有錯的,既然他下令斬了季家人,那隻要他在龍椅上坐一天,季家就沒有可能洗清汙名。


  而那時的先帝,也算得上是春秋鼎盛。


  做不到替家人申冤,但季卿想著,既然還有這麽些人手,怎麽著也要做些什麽,至少,得對那些落井下石之人做些什麽。


  季卿那時隻是個閨閣少女,留下來的那些人手有限,而且也都接觸不到太過高層的人,所以他們能做的事其實極為有限,但即便是這樣,季卿也沒讓那些落井下石之人好過。


  別的做不到,選了必經之路將人蒙了腦袋打上一頓,卻還是能做到的。


  這些人是如何落井下石的,其實誰都是看在眼裏的,現在偏就是這些人被人暗算,有心之人自然會想到,這定是有人在替季太傅出氣。


  為此,有人暗中覺得大快人心,也有人覺得出手那人實在是太過衝動。


  不過,季卿很快就將季太傅留下的那些人手遣散了。


  不是她不想繼續教訓那些落井下石的小人,而是她知道,這樣的教訓其實無關痛癢,根本就傷不到這些人的根本,這隻是她無能為力之下的任性的小小報複而已。。


  而且,有過前車之鑒在,那些做了落井下石之舉的人再出門時都極為警惕,再想像之前那樣輕鬆得手,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最重要的是,因為她的所為,京城不少人都在暗自揣測著到底是誰在替季太傅出氣,在外人眼中最有可能做這些事的那幾個人,更是已經引來了宮裏的關注,若是她再繼續下去,說不得會替那些親近季家的人招來禍患。


  就是季太傅手下的那些人,他們能在季家出事之後仍忠於季太傅,不曾將她的事透露半分,季卿又怎麽能看著他們因為暴露而出事呢?


  還有賀章。


  賀章救了季卿,還冒著這麽大的風險收留了她,一旦她被人發現了行蹤,首當其衝要倒黴的就是賀章。


  季卿知道,賀章是舉子,來京城就是為了參加春闈的,若是因為她而前程盡毀,她不是就恩將仇報了嗎?

  出於這種種考慮,季卿將手底下那為數不多的人都遣散了。


  皇上春秋鼎盛,季卿看不到任何給家人申冤的希望,既然如此,又何必害了別人呢?


  自那之後,季卿才真正安靜地待在賀府的後宅,輕易再不出賀府一步。


  這些事,在過了十年之後的現在,季卿其實都已經不怎麽記得清了,還是聽到賀章提起,她才又漸漸回想了起來。


  她原本一直以為,她當初的這些小動作,賀章是半點都不知情的。


  卻沒想到,賀章從頭到尾都看在了眼裏,他甚至都沒阻止過她。


  想到此處,季卿不由得道:“你既然都知道,怎的還由得我胡來?”


  那時若是被人發現季卿藏在了賀宅,季卿固然沒有好結果,要不會被押送嶺南,要不會被送到教坊司,賀章同樣也會前程盡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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