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福禍

  孫尚雯黑著臉走下台之後,之前蠢蠢欲動的姑娘們頓時如坐針氈,個個把頭埋的低低的,生怕被獨孤弋發現。


  獨孤弋憑著自己六皇子的身份,這些年沒少惹是生非,惡名在外。這些姑娘們是想在菊.花宴上大發光彩,好給自己找一個好人家。


  卻沒幾個姑娘願意嫁給獨孤弋。


  獨孤弋求娶孫尚雯之後,她們生怕上台之後,惹到獨孤弋注意,再鬧出方才那一出,令人難堪。


  久久無人再起身,這些姑娘們你看我,我看你,互相催問:“柳姑娘,你剛剛不還說,要上去跳舞給角落裏的那位公子看嗎?怎麽不動彈了?”


  “我身體忽然不適,恐怕調不了了。你的畫畫得好,為何不上去作畫了?”


  “我前日不小心燙傷了手,不、不、不大方便.……”


  眾人互相推諉,場麵頓時尷尬無比。獨孤弋這次卻不催促了,他隻挑釁地看著獨孤陵,獨孤陵悶聲喝茶,不看獨孤弋一看。


  蘇雙月托腮看著台下的人,覺得這群人實在有趣得很。


  半柱香後,依舊無人上台,蘇恬柔四下掃了一眼,竟要站起來,被眼見的朱氏連忙拉回去,低聲嗬斥問:“你又要搞什麽幺蛾子?今兒咱寧德侯府的臉已經丟得差不多了,你就別再添事了。”


  蘇恬柔不服朱氏的話,翻了個白眼,回道:“女兒隻是想上台奏樂一曲助興。”


  “奏什麽樂!孫姑娘舞劍一曲,被六皇子求娶,若是你上台再被那祖宗看上,可怎麽辦?”


  “六皇子求娶孫尚雯,是因為他喜歡孫尚雯,他有心要娶孫尚雯,又怎麽會在菊.花宴上再對女兒示好?”蘇恬柔趁朱氏鬆懈,連忙站起來。


  “是蘇家四姑娘啊。不止四姑娘要給咱們展示什麽才藝呢?”獨孤弋眼尖,輕瞄蘇恬柔一眼,問。


  朱氏此時再想要把蘇恬柔拉回來,已經來不及了。


  蘇恬柔款款上前,嬌笑回道:“小女不才,願彈琴一曲以助雅興。”


  “好啊!四姑娘請!”


  蘇恬柔抱著婢女遞過來的琴,緩緩走上台。


  朱氏和鄭老太君雖把蘇恬柔養得刁蠻任性,但在琴棋書畫方麵,卻從不肯放鬆。棋、書、畫,考的是耐性,蘇恬柔在這三方麵的水平一般,在琴上,卻極為擅長。


  她坐在台上,芊芊十指撫上琴弦,試過音準之後,衝夜祁墨的方向一笑,開始彈琴。


  不得不說,蘇恬柔奏出的琴音確實美妙,她昨夜在祠堂跪了一夜,今兒隻在馬車裏眯了一會兒眼,精神差得很。如此差的精神,竟然還能奏出這般天籟之音,難得可貴。


  隻聽她的琴音,蘇雙月難以把它和寧德侯府裏那位任性刁蠻、處處與自己為難的蘇恬柔聯係到一起。


  蘇恬柔對自己的表現十分滿意,她的心中頗為得意。


  她之所以會上台彈琴,無其他目的,隻想吸引角落裏的夜祁墨注意。


  方才夜祁墨理都沒有理蘇恬柔,激起了蘇恬柔的好勝心,她要好好地表現自己,要夜祁墨看到自己有多麽優秀,讓夜祁墨後悔!

  她的心裏摻雜了其他東西,這琴音雖美,卻不淨。


  夜祁墨依舊掃都沒有掃高台上的蘇恬柔一眼,他靜靜地喝著茶,時不時地瞄向蘇雙月,蘇雙月的神情看起來不大好,臉色蒼白。


  她隻坐在獨孤陵身邊,時不時地捧杯喝茶,偶爾和獨孤陵及傅明敏說上兩句話,隻要她一歪著腦袋和獨孤陵說話,夜祁墨的眉頭便會擰到一起。


  最後一個音落下,蘇恬柔微笑地看向夜祁墨,當她發現夜祁墨不看自己,竟然在看蘇雙月時,蘇恬柔的笑容立刻煙消雲散。


  她把琴還給婢女,蹬蹬蹬走下台,直接走到蘇雙月麵前。


  就在不久前,寧德侯府的這一對姐妹就已經鬧過一次,現在蘇恬柔又直奔蘇雙月,眾人立刻巴巴地望著她倆,想看看蘇恬柔又能鬧出什麽笑話。


  朱氏臉登時煞白,她有心去拽蘇恬柔回來,卻不敢上前,怕被獨孤弋責備。何氏食指輕輕敲著桌子,說道:“弟妹,你這女兒教的,還真是不錯。”


  獨孤陵和傅明敏的眉頭同時皺起,蘇雙月則和蘇恬柔平靜對視。


  蘇恬柔向獨孤陵行過禮,直衝蘇雙月說:“我聽五妹妹說,七妹妹你也準備了才藝打算上台展示,怎麽還不見七妹妹你動靜?”


  蘇雙月琴棋書畫、歌舞樂器無一通,怎麽可能會準備才藝。


  “四姐,我未曾說過這種話,你大概聽錯了。”蘇雙月平靜地說,帶著一聲咳。


  “我親耳聽五妹妹說的,怎麽可能會有錯。五妹妹你莫要害羞,快些去吧,再晚了,菊.花宴可就要散了。”說著蘇恬柔竟然伸手去拉蘇雙月。


  獨孤陵攔住蘇恬柔,“四姑娘,七姑娘染了風寒,身體不適,就算了吧。”


  獨孤陵替蘇雙月說話,蘇恬柔即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再執意叫蘇雙月上台表演,她心中不甘,好不容易有一個叫蘇雙月出醜的機會,難道就要這樣錯過了嗎?


  “不過是上台表演才藝而已,又費不了多大的力氣,染了風寒,回去之後好好休息就是了。蘇家七姑娘既然之前就準備好了才藝,若是不表演,豈不是可惜?”


  獨孤陵要護著蘇雙月,獨孤弋偏偏要和他作對,如蘇恬柔的意。


  蘇家七姑娘蘇雙月,前不久才被寧德候從鄉下接到寧德侯府裏,一個鄉下來的丫頭,能識個大字就不錯了,又能有什麽才藝。


  在場的人多半猜到蘇恬柔是在說謊,有意要給蘇雙月難堪,卻沒人戳破。看熱鬧的不嫌事大,頓時有人跟著獨孤弋起哄。


  蘇雙月沒有法子,隻得登上台去。蘇恬柔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看沒事人似的夜祁墨,看看緊張的獨孤陵,再看向高台上手足無措的蘇雙月,心中冷笑。


  他們喜愛的,不過是蘇雙月這一副皮囊,繡花皮囊下的草包如果漏出來了,還能受人喜歡嗎?


  蘇雙月在台上幹站了幾息,獨孤弋故意問道:“怎麽?七姑娘會的才藝太多,一時沒想好要給我們表演什麽嗎?”


  夜祁墨緊緊盯著台上的人,他手中端著的滿滿的酒杯傾斜,他抓酒杯隻用了兩根手指,酒水隨時都有可能灑出來,酒杯隨時都有可能從他的手裏掉下來,弄髒夜祁墨的衣裳。


  台上的人想了想,說道:“請給我拿筆墨來。”


  夜祁墨手裏的酒杯忽然就穩了,他看著台上鎮定的人,把酒杯撂下,摘了顆葡萄送進嘴裏。


  紙和筆很快送來,傅明敏好奇地看著蘇雙月,她沾了飽滿的墨汁,卻遲遲沒有落筆。


  “七姑娘這是要做什麽?”傅明敏問。


  獨孤陵搖頭,他也看不懂,隻希望蘇雙月不要亂來。獨孤淩心中認定,蘇雙月的醜,出定了。


  不止是獨孤淩,在場的大多數人都這麽認為。


  蘇雙月沒有別的本事,前世時,她字寫得倒還算不錯。蘇恬柔想方設法把她趕上台來,除了寫字之外,蘇雙月別無所長,隻能寫字。


  她原想寫簪花小楷,要落筆時忽然想到,獨孤陵是認得自己的字的,蘇雙月這才停筆不前,心想還真是糟糕。


  一時間蘇雙月心中百轉千回,閃過無數心思,甚至想,幹脆直接塗上兩筆,出醜,便出醜了。


  她又不敢出醜。她若是隨便塗兩筆,正如了蘇恬柔的意,叫蘇恬柔高興。蘇恬柔心裏暢快了,她心裏必然不暢快。


  那就不能叫蘇恬柔如意。


  蘇雙月心思玲瓏,簪花小楷不能寫,她可以寫草書啊!

  之前蘇雙月做江湖郎中,寫方子時為圖快,練了一段時間草書,她的草書,獨孤陵應該沒有見過。


  即便見過,應該也隻見過一兩次,認不得。


  心裏有了主意,蘇雙月立刻落筆,不似傅明敏的字蒼勁有力,她落筆很輕,落筆如雲煙,行雲流水間,大大的“福禍”二字,躍然紙上。


  蘇雙月滿意地看著這兩個字,撂下筆,便有婢女將自己的字高高舉起,呈現在眾人麵前。


  見過蘇雙月的字,滿座嘩然。


  她的字不如傅明敏的字,但眾人對她的期望實在是太低了,甚至有些人覺得,她很有可能連一個正確的方塊字都寫不出來。


  巨大的反差令人覺得蘇雙月的字實在是好極了!


  “福禍。”獨孤陵大聲念出蘇雙月的字,又呢喃三遍,大笑道:“好字!好字啊!”


  獨孤弋有心叫蘇雙月難堪,雞蛋裏挑骨頭,問:“殿下,恕我眼拙,不知這字好在哪裏?”


  “七姑娘的草書行雲流水,如龍蛇遊.走而成,難道不好嗎?福禍,福禍,何謂福禍?這二字引人深思,難道不好嗎?”獨孤陵兩聲反問,獨孤弋一時被噎住。


  立刻又有人學著獨孤陵呢喃起福禍二字來。


  “七姑娘,我問你,何謂福禍?”獨孤陵緊接著問。


  “回殿下,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謂之福禍。”


  前世她獨孤陵器重,本以為是自己的福分,卻不想遭顧春錦陷害,惹上了殺身之禍;殺身之禍後,本以為自己已經魂歸九泉,卻沒想到竟然活到了現在的軀體上,也是福吧?

  蘇雙月心想著,寬大的袖子下的手再次攥緊,心一陣一陣地疼起來。她強忍住突如其來的恨意,盡量平靜地回視獨孤陵。


  獨孤陵將蘇雙月的話重複一遍,哈哈又笑道:“七姑娘小小年紀,能有如此感悟,了不得!了不得啊!”


  台下眾人看蘇雙月的眼光又變了,紛紛附和獨孤陵稱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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