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古怪的氣氛
蘇雙月掏出手絹來，擦拭何氏眼角，“為了這一大家子，母親平日裏受的苦，女兒何時不曾放在心裏?”
言語低低的溫柔，見她這般乖巧，何氏心生感動:“還是你這丫頭最懂我，我是打心眼裏……”，言及此，也連忙揩拭去
臉上掛的淚水，像是自嘲似的說，“多久沒這樣掉過眼淚了，真是羞愧，怕是又要惹別人笑話。”
“如今誰還敢嘲笑母親呢?”蘇雙月微微笑道，“待會兒用過午膳，女兒再給父親針療一次，緩和一下這滴水不進的病情。母親要斂了情緒倒是真的，不然呀，待會兒午膳吃到嘴裏都是苦的，多折煞心情。”
“夫人，七姑娘，”這時外屋響起一個清脆尖亮的聲音，“膳房那邊來問話呢，中午的午膳，夫人可有什麽吩咐，膳房那邊好安排。”
這個聲音聽著有些耳生，蘇雙月正奇怪著，何氏卻是已經打住了淚水，抬手略微收拾完一番，道:“她是我房裏新來的一個丫頭，你哥哥他硬要塞給我，說是我身邊沒有個可靠的人，這丫頭聰明機警。”
蘇雙月淡淡地聽著，蘇淩風是孝敬母親的，成為家主以來，倒是不敢虧待何氏。她嘴角一彎:“聰明伶俐?有女兒聰明伶俐嗎?”
“你——呀——總長不大。”何氏在她額頭上輕輕一戳，看她笑吟吟的，又是笑又是微惱，憐愛地歎了口氣。
“長不大才好呢。”蘇雙月扭頭看向屋外，微微揚聲，“平常你是怎麽交代那邊的?”
突然被這麽一問，小丫鬟臉上閃過一瞬間的惶然，片刻後，換上更為討巧的聲音:“回七姑娘的話，平常膳房那邊都會做一碗夫人最喜歡的酒釀圓子，這幾日夫人總沒什麽胃口，奴婢估量著，酒釀圓子又太過甜膩，怕是對夫人腸胃不好……”
“哦?”蘇雙月對何氏笑道，“那今日就由月兒來安排午膳，怎麽樣?”
“你又有什麽鬼主意了?”
“那母親讓不讓女兒折騰?”
“好，隨你折騰，隨你折騰。”
得了何氏的準許，蘇雙月自然喜上眉梢，倏地起身，“那母親就先歇著，等女兒的午膳。”說完，卻是像皮猴一般跳脫出房了，何氏聽著她離去的腳步聲，蹬得飛快，默默地感慨，這樣的性子，怎麽就不是個男孩。
門外候立的小丫鬟見出來的七姑娘不過和自己年紀不相上下，一時也緩了緩端的挺直的身軀，蘇雙月略打量她一眼，卻是笑吟吟的拉起她的手，“走吧。”
幾乎是直直的把她拉拽到膳房。
這幾日天氣幹涼，蘇雙月好幾日不在府中了，聽著小丫鬟一一說著何氏的境況，漸漸蹙起眉頭來。
天氣一轉，何氏的身子就虛弱起來，常常在夜半入寢之時胸悶氣喘，又總不肯讓大夫開些滋補的藥品，每天仍是照顧著蘇瑞年，半點不見好。不如煮些甜湯潤肺，作為飯後甜點的仍是酒釀圓子。蘇雙月淡淡地說著，膳房裏的廚娘便都手腳勤快地忙碌起來。
到了午膳時候，蘇雙月特意吩咐嬤嬤到各院裏通傳，又另外派人把雪梨羹和銀杏湯送到何氏的院子。
何氏看著藥碗和甜湯一並發愁，蘇雙月說什麽也不放過她:“母親若是不肯喝藥，身子虛弱總不見好，月兒便親自來灌了。”
雖然何氏推脫著不想喝，這七丫頭言語裏流露出一絲冷靜威嚴，倒讓何氏想發笑。蘇雙月早就勾搭好了何氏房裏這個新來的小丫鬟雲兒，雲兒也催促著，何氏無奈地喝下藥，見七丫頭這般會照顧人，心裏也隱隱寬慰。
伺候完何氏，蘇淩風已經吩咐人獨留開一份午膳送到淩霜院，精致的飯菜自然甚得她心。和院裏白芷白薇等幾個丫頭一起用完午膳，蘇雙月閑坐在梧桐樹下，半閉著眼睛，橙黃色的半角天空落拓進眼簾裏，任風徐徐卷過碎黃葉子，長長的，發呆。
紅玉不在了，這院子裏少了個人，卻一切如常。
“……一年有多長?”
她恍然想起，是很久之前了，一個聲音曾經對她說，十月應鍾，等到荻花開了又落，落了又開，這一年就過去了。
“小月月——在想什麽呢?”眼前突然的一黑，猝不及防地把她拉進一片恐懼裏。直到識得眼眸上覆著的溫度，一個漱玉鳴澗般的聲音在她麵前得意地笑了一下。
蘇雙月一截一截掰開他指節，眼前明亮起來，緊接著，一張俊逸明朗的笑臉撞進她眼睛裏。
她默默翻了個白眼，“百裏蔚，你來這裏做什麽?”
讀懂了她不是很歡迎的表情，少年反而覺得有趣，轉身挨著她坐下，“你在寧德侯府的日子就是這樣無聊的?陪著那些丫鬟做午膳，偶爾發個呆?”
“怎麽，難不成你今日心情大好，要請我去吃酒?”蘇雙月目光微移向院子另一邊，先前白芷白薇還嘰嘰喳喳地在談論著府裏的瑣事，這會兒卻一個影子也不見了。她幽幽歎了口氣，“你把她們都遣走了，隻怕她們回來，又要多嘴多舌一番。”
百裏蔚想了想，突然跳起來:“不要吧！天地可鑒，我和小月月你很純潔的！萬一傳十十傳百我名譽受損，必須要娶了你——”
後幾個字他故意拉得老長，嚇得蘇雙月立刻跳起來捂住他的嘴:“你再聲張一聲試試！我、我現在就掐死你！”
這麽一威脅，他眨巴著眼睛安靜了下來，這時候，臉上隻剩一雙好看的眼睛，烏黑的瞳仁裏都是她的影子。蘇雙月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手掌下這張會引起無數少女癡迷的臉，居然慢慢升起了一抹微紅。
她的手像燙到了一般，迅速收回來。
“咳，小月月，你今日居然溫柔了不少。”百裏蔚喘了一大口氣，引得蘇雙月側目又瞪他一眼，夾了一絲嗔惱，百裏蔚更覺得有意思了。
“你今日這樣的打扮……也不錯。”百裏蔚繼續說著，“我聽說蘇瑞年他中風了，這個時候還真的是掃平了一切不順眼的啊。”
“你敢窺視我蘇府?”
“咳咳，哪能是窺視啊。”百裏蔚嬉皮笑臉的，“是暗中觀察。來你這裏可不容易，”說到這裏，他語帶嫌棄，“這裏還不如在山莊裏呢，那裏來去自由的，你一回到侯府，就跟失蹤了一樣，我要來看你還得防著你們府上的侍衛和那些多嘴的毒婦……”
蘇雙月淡淡地掃他一眼，百裏蔚立刻改口道，“那些好管閑事的姨娘丫鬟們。倒顯得我跟做賊似的。”
蘇雙月嗤笑一聲，“你下次要來，就帶上十幾個侍衛，做出要大打出手的架勢，如今我哥哥當家，沒準他慫了，就放你從大門進來了。”
“蘇淩風……”百裏蔚喃喃地念出這個名字，心裏浮現出蘇淩風帶著私養的親兵出來把眾人狂揍一頓的場景，“小月月，你當真心狠。”
蘇雙月隻輕輕笑著，抓起台階上一片葉子在手裏玩.弄，聽到百裏蔚突然開口，“小月月你看，天上那個日頭，是不是很像一張大餅……”
她還真的往天邊看去，突然聽到他話裏有話，“我餓了……”
……
蘇雙月抽了抽嘴角，隻能把這家夥請進去，又吩咐房裏的小丫鬟從膳房帶了些點心過來。
“吃飽了嗎?”
蘇雙月淡淡地看著他如同一個餓死鬼一般風卷殘雲地把銀盤裏的食物都掃盡了，一雙眼睛彎成了上弦月。
百裏蔚一邊打量著她的情緒，隻覺得如同和煦的春風拂麵，溫暖都藏在了她的笑靨裏，怔怔地點點頭。
百裏蔚誇讚道，“你這裏的飯菜，比我的要精致多了。”
誰不知道百裏家富可敵國，身為百裏家的公子，他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蘇雙月不說話，示意小丫鬟收去了碗筷，嘴角抽了抽，“既然吃飽了，天色正好，我該打個盹了。”
她自認為這下逐客令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誰知道他還是眨巴著眼看她，身子卻無動於衷。
“小月月，你看，我難得進來這裏，冒著性命之憂來找你一次，要不你再請我吃吃酒?”
“得寸進尺！”
“那，要不，我再到這裏乘乘涼……”
蘇雙月伸了個懶腰，沒有什麽表情地看著百裏蔚。
百裏蔚突然覺得她的眸子變得綠幽幽的，心裏發了發怵，訕笑著自覺起身，一直到庭院裏，蘇雙月還是雙臂環抱著，等他要告辭了，嘴邊才浮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小月月，那我這就走了。”見對方無動於衷，百裏蔚重重地強調一句，“真的走了！”
蘇雙月點點頭，百裏蔚忽然又折回來，“……小月月。”百裏蔚牽起她一隻手，要往她手心裏塞一樣東西。蘇雙月目光落在他掌心，是一隻精致的花鈿。
“這是?”
“路過集市的時候見到這玩意，覺得還挺適合你的。”蘇雙月正要推脫，百裏蔚卻露出大義凜然的表情，反緊握住她的手，“我百裏蔚不是個白吃白喝的人，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蘇雙月拈著手裏的花鈿，望著他的眼睛，想著百裏蔚這家夥，真是哭笑不得。
“你們在做什麽……？”倏地一聲嗬斥自幾步外響起，蘇雙月掙脫了百裏蔚的手，身子被嚇的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