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百念成灰
“王爺,等等……”隨從欲言又止,卻把周圍大小將領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怎麽了?!”獨孤弋微皺起眉,從原先夜祁墨的坐榻中慢慢起身走來,俯身往地麵上看去……在將領們漸漸顫抖的目光中,他的麵色陡然冷硬。
落在地上的頭顱,雖然是夜祁墨的模樣,可是血肉模糊之中,那張臉緊繃的僵硬,似乎是貼上去的一層……
人皮麵具。
“混賬!!!”獨孤弋手一起一落,先前還站在那顆頭顱旁等著邀功的將領,便轟地應著劍光倒地。濺起的溫熱順著臉頰流淌,他爆發出一聲怒吼:“中計了。還不快追!!”
“是!”
“王爺!!”另一個小廝忽然飛奔而來,滿身的血和泥,猛然跪在營帳之外。
“太子、太子的軍隊已經到了軍營之外……”他的話還沒說完,劍光一閃,身影倏地倒下。
旁邊的將領麵麵相覷。
“隨我應戰。”
————
“我有意借百裏將軍八千精騎,不知將軍意下如何?”城內已經是草木皆兵,因為獨孤弋借著舉兵平反的名義將帝京的一半兵力都調走了,此時此刻,夜祁墨殺進京城,倒是不費吹灰之力。
百裏將軍聽著他的作戰計劃,慢慢飲了口茶,“這一夜,還真是漫長啊。”
“你要打回軍營,借帝京的兵作甚?”百裏蔚一問完這句話,百裏將軍便瞪了他這個不成器的兒子一眼。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用帝京的兵殺回營帳,王爺倒是好謀算。”百裏將軍撫著胡子,沉吟了半晌,“隻是正麵與太子的兵力相迎,凶險難料,王爺還需想清楚呐。”
夜祁墨笑道:“放心,我有勝算。”
略微算了算,便知道這會兒,獨孤陵的大軍應該已經到了營地了。舉帝京的兵力殺回營地,一來可以為自己的軍隊正名,師出有名才能在以後信服天下;二來,百裏將軍聽到他的計劃卻還是麵不改色,已經說明了帝京大部分將領的立場了。
這玄朝的天,是時候翻覆了。
冥王軍營。
夜色黑沉如洞,經過一場廝殺,獨孤陵的餘兵已經隕半,但獨孤弋的軍隊,更是血流成河的慘烈。
外麵的火把綿延成一大片火海,獨孤陵的視線越過兵群,越過成山的火海,最終,又緩慢地收回,注視著幾步之外的腳下,奄奄一息的人。
獨孤弋正倒在地上,殘餘一絲氣息,仍然不願意放棄的掙紮。衣袖在風中微微顫抖,他拚盡全力地抬起一隻手。
帝京……皇位……握緊手心,極不甘心地砸在地上……空的。
就像深陷在一個無法醒過來的噩夢中,到頭來,他拚命掙紮來的一切,都是空的。
獨孤陵凝視著垂死掙紮的人,突然大笑不止,“哈哈哈哈,皇弟,你安心去吧,這玄朝的江山,我來替你守……”
獨孤弋聽到這句話,反應比剛才更為激烈,渾身都開始顫抖。地麵上的血還在不停擴散,那血染得他銀色的鎧甲上觸目驚心,淹沒了他身側,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話,但卻發不出一個聲音,隻是嗚咽了幾聲,眼睛瞪得通紅,不甘心地怒視著眼前的人,爬到他的身下,伸手,將他拽住……
“哼。不自量力。”獨孤陵嗤笑了聲,瞥向伏在自己腳下的人,一腳把他踹開,更快的速度,搶過身旁一個士兵的刀,手肘一橫。
揚起,落下。
獨孤弋渾身一抖,嘴角猛地滲出一大攤血,緊接著,便聽不見,看不到了。
“哈哈哈哈,”獨孤陵狂笑不止,笑得渾身都在發抖,“皇弟,黃泉之路寂寞,你一個人好好走……”
他自然也看不見,聽不到,以至於,並沒有發覺,幾百支利箭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包圍了軍營,瞄準了他,蓄勢待發。
“殿下,不好了!是百裏將軍的……”前來稟報的小廝前腳剛到,倏地一聲,一支箭矢就隨之而來,擦過夜風,帶著刺骨的寒意,貫穿獨孤陵右腿。
轟然一聲,他雙膝一彎,難以置信地倒地。
“殿下!殿下!!”士兵的驚喊聲在耳朵裏亂竄,他卻仿若渾身力氣慢慢流逝。
外麵重新響起了一片廝殺聲,火光像張牙舞爪的猛獸,吞並了整個軍營。
他可以聽見自己的士兵一個一個倒地的聲音,血光飛濺,人心惶惶。
“這些廢物!”寒涼很快浸透身體慢慢地,從右腿處蔓延。除了如千刀百錘的痛之外,他還感覺自己像是結了一層冰。
這支箭上,被人下了劇毒!
獨孤陵的眸中盤旋著滿是仇恨的欲焰,“夜祁墨、夜祁墨……!”
他這一次,當真要栽在那個逆賊手上了麽?!!
“噓,小心點。”火光搖曳中,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嫵媚而冰冷,“你亂動會加快毒藥入侵體內的速度,想必殿下也知道了,這支箭上,可是專門為了你,準備了劇毒的。”
獨孤陵忍著腿上的劇痛回過頭,繼而,心內的驚懼,燒成了一團烈火。
目光流連在二人之間,“雙月,你和他……”
夜祁墨領了一支精兵闖進來,他早該料到這種情形,隻是沒想到,此時,蘇雙月居然會站在他身邊。到底是前世之仇,當這一箭射出的時候,蘇雙月心中已然有了狠狠的快意,隻是獨孤陵如今用嗜殺的眼神看著自己,仿若回到了幾年前,除了仇恨,除了快意,她還是本能的,有了幾分恐懼。夜祁墨以為她是沒見過這樣殘忍的畫麵,默不作聲地,任由她牽著自己的衣袖,將她往身後拉了拉。
“帶下去吧。”夜祁墨的神情淡漠而疏冷,看著神情扭曲的他,如同看一件死物。
“夜祁墨……哼,”獨孤陵嘴角扯開一個猙獰的笑容,“真是沒想到,我獨孤陵會死在你的手上。可你想過沒有?!這是獨孤家的天下,你這是在造反!!舉不義之兵進入京城,你以為京城那些文臣武將,會願意放過你嗎?你以為這天下人,會願意放過你嗎?!”
蘇雙月本以為夜祁墨聽了這些話會有動搖,她轉過頭,卻見頃刻的沉默中,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在他漆黑的瞳孔中擴散開來,諷刺又戲謔。
“造反……?”夜祁墨慢慢揚起嘴角,“冤有頭債有主,先皇殘暴無能,我不過是為我父母,大仇得報。”
“你——!”獨孤陵氣血攻心,倏地,嘴角滲出一絲血跡,蔓延至下頜。
“殿下當心。”蘇雙月笑得嫵媚酥骨,“殿下是軍隊有多少是前朝餘孽,想必殿下比我們還要清楚。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殿下以為依靠那些前朝的兵力,就能統領這江山,信服悠悠眾人之口麽?”
這句話恍如黑夜裏的一道閃電,轟地一聲,在獨孤陵腦海中撕開一道口子,瞬間,震驚便無孔不入地從各個方向襲來,登時,獨孤陵麵色慘白。
“你怎麽會知道……”
他渾身的氣力慢慢被抽空,隻有目光,還渙散地盯著兩個人,恨不能化成一把利劍,把兩人斬成千萬段。
蘇雙月的目光掃過來,瞥見地麵上另一具尚存有餘溫的屍體,“我怎麽知道的並不重要,我所得知關於殿下的事情,可遠遠不止這些呢。說來殿下還真是狠心,這種手足骨肉相殘之事,如同對先帝一樣,可是一向從來都不心軟。”
她向夜祁墨遞了個眼色,而後沉沉閉上了眼睛。夜祁墨向身後揚手,很快就有幾個士兵,將渾身中了劇毒的獨孤陵,拖拉出營帳。血跡,從營帳之內到門外,在她腳下,延成一條刺目的紅線。
她總算,等到了他墮入塵土的這一天。
仇恨如一陣狂風,在她心底掀起驚濤駭浪。
“讓我來對付他吧。”蘇雙月望著他淒厲慘叫而去,麵上笑得慘然,“我和他,也有一些不能不謀算清楚的帳呢。”
夜祁墨並不多問,隻是點了點頭。
軍營中的廝殺,戛然而止。
“郡主。”房門外突然異口同聲地響起了幾道聲音,幾個侍衛立即給蘇雙月讓了一條路。
“咚”的一聲,蘇雙月把琉璃燈放在桌上,響起的聲音,格外的駭人。漆黑不見五指的室內,因為多了一盞琉璃燈,立刻變得多了幾分光亮。蘇雙月還嫌不夠亮,對後麵吩咐到,“再點些火。”
她要把獨孤陵現在落魄到向她求饒的模樣,好好地看清楚。
沒過片刻,房內便變得亮如白晝,獨孤陵困惑地看向蘇雙月,和她身後的幾個侍衛。
臉上的神情,是一模一樣的冰冷。蘇雙月突然轉過身,猛地從身側一個侍衛手中奪過劍,挑起一抹笑,氣勢逼人地向他走來。
雖然是笑著的,可他看得很清楚。那是恨意。她眸子裏席卷翻湧的著的,是異於往常,不再壓抑和掩飾的恨意。渾身被綁在柱子上不能動彈,獨孤陵掙紮了一下,便感覺周身是更為徹骨的冰冷。
“雙月,不要被他蠱惑了,快放我出去,隻要讓我出去,我得到了這天下,你就是玄朝的皇後……”他不顧一切地向她求饒,蘇雙月突然覺得極其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