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西北之爭(2)
穆安不做聲,細細打量著眼前的人。
那人壓著怒容,重新對蕭辭行了一禮:“見過王爺。”
蕭辭淡淡點頭:“有事?”
楊碩將停留在穆安身上的目光收回來:“聽說王爺攜王妃來西北大營,各位將領怕招待不周,特讓卑職來請王爺王妃西大營赴宴,不知王爺可否賞臉。”
“本王沒空”,蕭辭冷淡道:“若是無事,就回去吧。”
楊碩一噎,繼續道:“聽說王爺在孤狼軍中組了一支弓箭手,不知道卑職能否有幸一觀?”
“怎麽,西大營是沒弓箭手嗎?需要你來北大營看?”
穆安哭笑不得,她怎麽就偏偏喜歡這般不給對方麵子的蕭辭呢。
從楊碩一過來,穆安就覺得他有幾分眼熟,仔細看了半天才漸漸想起來,這人曾經在蕭坤身邊頻繁出現,算是曾經的“酒下敗將”之一。
怪不得他一進來看自己的目光就很不友善,穆安大概也知道他的目的,千射隊的追蹤箭法一直是在相對封閉的校場一邊練習,北大營的將士都很自覺的不說破。
可同在一個西北大營,西大營怎麽可能沒注意到這邊的動向,或許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風聲,派楊碩過來打探打探。
楊碩直接被蕭辭兩句話噎得半死,關鍵他還不敢在蕭辭頭上作威作福,隻能忍氣吞聲的受著,極不情願的開口:“王爺若是得了什麽好的箭術,不必關起門來偷學,同為大梁將士,相信以王爺的胸懷,定會不吝賜教。”
蕭辭冷笑一聲,他的胸懷?
這些年來他從未對西北大營有何偏頗,孤狼軍雖然是他冠名,可同護著京城,他一直以為西北大營可同進退。
可這般無私的胸懷換來了什麽?西大營的老將半數告老還鄉,蕭晟淵自以為是的統統換上自己能掌控的人,兩營之爭,愈演愈烈,盡力護著孤狼軍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一想到這,蕭辭就沒給楊碩好臉色,他不屑與這等擾亂軍紀的人交流,冷冷丟下一句:“滾!”
渾身的火氣躁動起來,楊碩一愣,臉色一陣白一陣紅,他知道攝政王難對付,卻也沒想到如此不留情麵!
虛一拱手,楊碩咬牙切齒的離開,離開之前還不忘回頭瞄了千射隊一眼。
石鏗正帶著將士們“耍箭”,場麵要多慘烈有多慘烈……各個握著一把弓射著玩,小孩子過家家一樣,滑稽到了極點。
楊碩感受到了深深的侮辱,眉頭一陰,大步流星的離開。
他一走,千射隊立刻正經起來,以最充沛的精神向蕭辭展示這幾日的訓練成果。
穆安小心翼翼的看到了蕭辭十分之一的展顏。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西北大營的割據到了何種程度,兩方敵軍一般的防著對方。
楊碩有一句話說的對,同為大梁將士,何至於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很明顯,這一切是蕭辭不想看到的。
穆安:“這不怪你,自古以來功高蓋主,皆是每位帝王的心頭之患。”
沉默片刻,蕭辭抬頭看了一眼大營上方一望無際的天空,低聲:“西北大營是孤狼軍的家,西大營有他們日夜為伴的兄弟,不應該是如此局麵。”
一時間穆安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她恨不得把腦子裏進水的蕭景炎拽過來給蕭辭道歉,手足無措半天,才堪堪憋出一個難看的笑臉:“其實……若是西大營的將士想學追蹤箭法,我也願意教的。”
她盡力讓兩方的關係融洽一點,這樣都能幫蕭辭減輕一點負擔。
蕭辭驚愕的垂眸看著她,嗓子有些遲鈍:“你不怕有一日他們手裏的箭對上千射隊?”
頓了一下,穆安實誠的點頭:“怕。”
“那你還要教他們?”
“深化矛盾的是那些將領,又不是他們”,穆安一字一句:“將士們始終是無辜的,他們決定不了自己的立場,就像你說的,西大營的老將還在的時候,這些將士們也同孤狼軍談笑風生,歡聲笑語,他們是朋友。”
而這個世界上,沒什麽比“朋友”二字更重要了。
“不管怎麽說,他們都是大梁的將士,他們手裏的武器最終都是用來保護自己的父母,妻兒,保護大梁百姓的,隻有精益求精,以後在戰場上才能求的一線生機,如此,我為什麽要因為上位者的錯誤而敵視他們呢?”穆安反問。
半晌,蕭辭突然低低笑了一聲:“夫人說的甚是,是本王淺薄了。”
“哪有?”穆安就事論事:“我相信你比我更加心懷天下,對於楊碩等人你大可冷言相向,可一旦對上西大營的將士,你還是會把他們同孤狼軍一般對待。”
蕭辭發現穆安總會替他說出所有沉悶的心裏話,此生能得一知己,還與自己密不可分,他還有什麽堅持不下去的。
回去的路上,穆安感覺身旁的氣息有些重,突然就聽到蕭辭低喃:“穆安,本王真是愛慘了你。”
突如其來的情話甚至有些莫名其妙,可還是有一股觸電的酥麻從後背竄了上來一直戳進脊梁。
蕭辭不善言辭她知道,甚至很多時候你都看不出來他有多喜歡你。
這樣一個外邊冷淡的人用最熾熱的心包裹著她,穆安紅了臉——西北大營的秋風有些冷意,大概是被風吹的吧。
接下來整整兩日,西大營的將領三番五次的舔著臉來蕭辭身邊查探,統統被嚴寬三言兩語擋了回去。
言辭極其一致:“王爺沒空。”
對方明顯不相信,不過蕭辭是真的沒空。
營帳裏,穆安有些雀躍,蕭辭的手指修的很好看,指甲幹淨,掌心幹燥而溫暖,大多數時候同冷淡的外表不同,掌心溫度偏高,很多次都燙的穆安唯恐避之不及,可現在,她就想再次摸摸這雙手。
她試探再三,還是主動握了上去,毫不知羞的盯著他看,直到蕭辭的耳尖微紅,她才憨憨一笑:“奚九行不行啊?萬一大齊使臣不上當怎麽辦?那姓什麽鄭的,看著就不是什麽好人,薑雪都得給他麵子,到底是什麽人?”
“鄭宗林”,蕭辭雕塑一樣靜了片刻,才再次開口:“齊皇後身邊的心腹,深的齊皇後寵信,富有國師之名,慣會搗鼓一些陰狠毒辣的手段,不好對付。”
一想起那人寒磣至極的麵貌,陰氣森森的神態,穆安大白天打了個冷顫,冷嗤一聲:“齊皇後還真是會石頭裏挑珍珠,這種人一看就心思不純,留在身邊重用遲早會反噬自己。”
蕭辭:“他知道九州錄,齊皇後信一些不知名的邪教,不知道從哪裏得來一塊九州錄,重用於他情有可原。”
穆安應和一聲道:“那就隻能等著奚九的消息了。”
西北大營之外的官道上,路旁的茶棚隨意簡陋,一群裝扮樸素的過路人要了幾斤牛肉,一壺小酒,占了角落裏最寬敞的桌子。
扯了一嘴沒滋沒味的肉幹,最裏麵的人帽子遮住了半邊臉,微微抬頭,深邃的眸子圍繞著茶棚掃了一圈,最後停留在平靜無人的官道上。
“將軍,他們會不會繞路了?”
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奚九低聲:“別叫將軍。”
旁邊嘴瓢的小將士立刻閉嘴,點頭。
他們這一桌正是奚九一行人,裝扮成普通過路人的樣子,在這守株待兔。
可是已經幹等了近一個時辰,官道上始終沒什麽動靜。
“大齊使臣今日離京,前往大齊這是必經之地啊?”
“再等等”,奚九捏著粗糙的碗盞,眉頭微皺:“一會都悠著點,別露餡。”
一桌人齊聲:“是。”
約莫半柱香後,馬蹄聲由遠及近。
奚九低頭沉聲:“來了。”
果然,眾人回頭去看,大齊使臣浩浩蕩蕩的停留在茶棚門口。
鄭宗林狹長的雙眼眯了眯,天生詭異“微笑”的唇角上翹的很不自然,他好似一眼就注意到了角落裏精壯的奚九等人。
旁邊的侍衛牽著馬,仰頭恭敬的征求他的意見:“大人,要在此地歇會嗎?”
鄭宗林收回落在奚九一行人身上的目光,翻身下馬,陰側側道:“等會再繼續趕路,讓大家都下來歇會。”
他到門口坐下,茶棚的小二一個人腳下生風,吆喝一聲:“來了,各位客官喝點熱茶暖和暖和。”
一個大齊侍衛催促著上了幾盤小菜,一行人拴好馬過來坐下。
“大人,我們就這般回去了嗎?”
鄭宗林臉色難堪:“不然呢?”
使臣幹笑一聲,打量著鄭宗林的神態,兀自小聲道:“公主完全不把大人的話放在心上,一意孤行,我們不但無辜折了數人,就連之前根基漸穩的探子都被攝政王妃一鍋端了,如今灰溜溜的回去,怕是會惹王後不悅。”
鄭宗林拳頭緊握,手指“咯咯”作響:“公主如此固執,必成大禍。”
一想到薑雪癡迷於蕭辭,對於他的吩咐三言兩語敷衍,自己還被囚在了九方居,致使他消息都傳不進去,鄭宗林就火冒三丈。
一個守在外麵的侍衛匆匆跑進來:“大人,穆小姐嫌馬車裏悶的慌,想出來陪大人坐坐。”
鄭宗林冷颼颼的抬眼:“去,將穆清清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