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山魈
我在安旭楓的講述中慢慢睡過去，也不知道後來他還說了些什麽，但我似乎並不想在聽那些黑暗的故事，在幾天之中，我曾經的世界觀在一點點分崩離析，因為我知道他說的並不是虛構的故事，而尖銳的現實讓我有些分不清方向。
這車裏能讓人睡的很舒服，上車時候天色昏暗，我沒來得及看清什麽車，但我估計肯定價值不菲。不僅僅是因為舒適的乘坐感，從他別墅的裝潢和吃東西的口味來看，安旭楓既然能在人世間風生水起混上千年，那一定是個很有品味的鬼。
後來我在昏睡中好像還做了一個夢，我夢見我和他來到一棵樹下，而他駕著七色彩雲，拿出金箍棒來往地上一敲，一個慈祥的老爺爺出現了。正是西遊裏那土地公的模樣，我們向他詢問了各種問題，而交談也十分有趣，到走的時候，土地公還送給我們兩截紅繩，他親手給我和安旭楓帶在手腕上，說這是他好兄弟月老留下的，今日要贈與二位有緣人.……
夢醒時分，我看見天色已經微亮，但大霧仍然讓我分不清東南西北。
“這是哪兒？”我迷迷糊糊問道。
“就在市郊不遠的青峰山上，再走遠霧氣就要散了。”
“這兒就會有山魈存在嗎？”我好奇道“看來山魈真的是住在山上的呢。”
“不，它們本來無處不在的。”安旭楓慢慢說道“它們是靈氣的聚合體，怎麽可能隻在山上有？”
“那為什麽會叫山魈啊？”我不解道“既然到處都有，我們跑這麽遠幹嘛？”
“你好好想想就會明白。”安旭楓的聲音變冷“幾千年前老虎也並不是隻在山裏的。”
我當即懂了，它們害怕人，就如同躲起來的動物一樣.……
“它們都逃進深山了，怪不得越來越少見……”
“你又想錯了，它們根本不會逃，或者說，它們沒有能力逃。”
“啊？”我的疑惑更深了“你剛剛不是說老虎……”
“可悲的是，它們算是地縛靈的一種，無法離開原生地，從這一點來說，它們比老虎慘的多。”
“你是說……”我不敢說出自己的想法，這實在有些殘酷。
“沒錯，幾千年來，有人的地方就會有修道士、巫女、或者禪宗之類的存在，人們在無數次捉鬼的鬥爭裏，已經將自己地盤上的山魈抹殺殆盡，雖然隻是捉鬼或者作法事時候的誤殺，但就算有驅魔人見到山魈，也會毫不留情。”
我難以想象，如今人的地盤已經擴展得無處不在，那這些山魈肯定早已無所遁形，能留下來的真是微乎其微。幾十萬年才能成形的智者，卻不過百年的生靈們被屠戮到如此境地.……
“它們產生的太緩慢，而人的足跡發展太快，所以在我們眼中，它們隻會一直變少，不過你也不用太沮喪，總有地方是人觸及不到的。”安旭楓微笑道“深海裏，大漠中，這些精靈仍然很安逸，至少目前是這樣。”
“它們怎麽不能跑呢……地縛靈是什麽？”我緩了口氣問道。
“很好解釋，你以前曾聽說過鬼屋吧。”安旭楓給我舉了個例子“很多地方出現命案之後會有怨氣聚結，那些鬼永遠不能離開自己死的地方，這就是一種地縛靈，當然我們要找的山魈要高級得多，然而它們由於種種原因，也無法遠行。”
“這麽說來，你剛剛說它們像土地公，還真是一模一樣。”我點點頭“隻可惜人們對它們誤會太深了，不然現在應該能很和諧的相互幫助吧.……”
“要是真能共存，估計各種宗教的曆史都要改寫了……”安旭楓緩緩道“行了，還是趕緊啟程吧，時間不早了。”
我們走了十多分鍾的山路，後來還真的在一棵大樹下停留了下來，安旭楓說他能感受到最近的山魈就在不遠，我們最好停下來等待，因為如今山魈對外來的動靜變得十分敏感，要是輕舉妄動說不定會嚇跑它們。
“十幾萬年的智者，居然會被我們這群猴子嚇得滿地跑.……”我歎了口氣“心裏真是有說不出的感受……”
“的確，你的比喻很恰當，在它們眼裏，我們才剛剛從猴子變過來……”
之後大概又等了半個多鍾頭，眼看著霧氣在慢慢消散，我的心裏又有點焦急，這一趟會不會真的白跑了？
但安旭楓一直讓我保持安靜，他說他的感覺不會有錯，山魈肯定已經發現我們了，隻是在暗中觀察我們有沒有威脅。
忽然，安旭楓將手指放在嘴邊，對我做出一個‘絕對安靜’的手勢，他還用靈力在我腦子裏說話，讓我別出聲，山魈馬上就出現了……
我此時變得有些緊張，我感覺我們像是蹲守的獵人，山魈真的會出現在我們麵前嗎？它會是什麽樣子？
此時我們周圍的白霧開始慢慢卷動，但我感覺不到絲毫的空氣流動，連微風都沒有，霧氣卻越動越快，我屏住呼吸，知道它們來了。
但下一刻，我幾乎瞪大眼睛，出現在我眼前的居然是一隻兔子！那種胖乎乎的野兔，沒有絲毫異常.……
我心裏瞬間感到無比失落，原來山魈並沒有來，我白高興一場，看起來我們這次好像是撲空了，但我轉頭看了看安旭楓，他卻像是見到一個老熟人，正在用眼神跟那隻兔子打招呼。
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麵前的兔子居然就是山魈？！
安旭楓好像看出我的疑惑，隨即在我腦子裏解釋道“你先別出聲，我剛剛忘了給你說明，你現在看見的形態並不是它們的本體，相由心生，每個人看見的山魈都會有不同的形態，比如有的人會看見自己的慈母，有的人會看見一條毒蛇，也曾有人看見一堆財寶，還有各種千奇百怪的形狀，所以在道士眼中，它們就成了惡鬼。此刻你和我看見的肯定不會是同一種東西，但無論你看見的東西有多滑稽可笑，或者令人恐懼，都不要驚訝，因為它們是無害的，就算看見一個披甲武士衝過來也不要驚慌，這都是虛像.……”
他慢慢給我解釋完，我這才明白，原來自己真的看見了山魈，而我眼中的山魈則是一隻可愛的兔子……
但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與這隻兔子交流，我不停給安旭楓使眼色，希望他能幫我，而安旭楓則讓我稍等，他也正在嚐試用各種語言進行溝通。
我看見安旭楓隨手采下一片樹葉，並用吹樹葉的方式學起了鳥叫，不一會兒，那隻兔子居然也開始鳥叫，看起來他們溝通成功了！
安旭楓又叫了兩聲，隨後便換成人的語言“冒昧來訪，多有打擾。”
此時那兔子沉默片刻，也卷動著三瓣嘴說起人話來，但它的聲音並不像我想象的那樣蒼老，而更像是幾百人一起齊聲朗讀，男女老少都有，而且聲如洪鍾。“無礙，此處多年清淨，有晚輩前來慰問自然極好。”
我被這種聲音震懾住了，它比佛門的梵音更有力，也比修女的唱詩更溫柔，仿佛來自心靈深處，又像來自宇宙邊緣，我難以想象這種智慧的深度，它們仿佛真的洞悉了一切，我在它們麵前隻是一隻蟲子，那種隻能活一天的蜉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