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章

  施季裏茨沒有來得及回答她,戈林已經吩咐大家落座了。根據用餐的禮儀原則,他們被幾位黨衛隊官員和他們的女伴隔了開來,施季裏茨坐得離主人近得多——他們隻得各自坐在位置上,聽戈林和希姆萊輪番發表演說。


  大部分內容都是老生常談的:戰爭的前景一片光明啊、神奇武器必將改變戰爭局勢.……當然,少不了偉大的元首,戈林和希姆萊紛紛在祝詞裏把各種溢美之詞送給偉大的元首。但或許是希爾維婭所在位置的關係,她總覺得他們提到“元首”時的笑容不太真摯。


  坐在希爾維婭鄰座是一位年輕的黨衛隊二級突擊隊長(少校),他大概二十出頭,講話的口音帶著點柏林腔調。他故作神秘地看了一下周圍,而後饒有興致地對桌上的賓客們說:“您知道為什麽舉行這一次宴會嗎?”


  他身邊的賓客們大部分官銜不高,都盯著桌上的食物狼吞虎咽,有時候還巴巴地望著另外一邊侍者的方向,希望他們什麽時候端上那些美味佳肴來。隻有幾個人抬起頭來,其中一個大概是他的好友:“你又從哪裏得到了消息?別賣關子了。”


  “偉大的元首準備在西線發動一場攻勢,是的,西線的攻勢。”那位二級突擊隊長說,“借助惡劣的天氣,突然對英美軍隊發起攻擊,嘿嘿,那些胖乎乎的‘約翰’們肯定會被嚇尿褲子。”


  “可是。”他的朋友笑著看他,“我們哪兒來的這麽多軍隊呢?”


  “從其他地方抽調啊。我們已經從斯堪的納維亞抽調了三個師。不少武裝黨衛隊的部隊。這可是守衛萊茵河的大戰役,將軍們不會不知輕重的。”


  希爾維婭意識到這位少校肯定是從前線回來不多久,大概很快又會到前線去。這些剛剛到機關內工作的青年人,很喜歡用這種故作神秘的氣息宣揚一些“隻有我才知道”的消息。而隻要在機關內工作過一段時間的人,就立刻變得緘默不言起來——他們甚至害怕讓別人知道他們經手過這些消息。


  少校和他的朋友的對話還在繼續,他們逐漸轉到了一些毫無營養的話題上,轟炸的損失啊、美味的菜肴啊,戰爭的前景啊……希爾維婭聽了一會兒,就覺得索然無趣,開始低頭吃起東西來。偏偏這位黨衛隊軍官越說興趣越濃:“您怎麽看呢?”


  “嗯。”希爾維婭想著如何應付過去這個話題。還沒等她開口說話,就有人從另外一邊敲了敲桌子:“夫人,如果您方便的話,可以和我走一趟嗎?”


  桌子上一下子安靜了,因為說話的人是阿爾伯特·戈林。軍官們麵麵相覷,誰也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到來。


  “當然。”希爾維婭對他笑了一下,站起身,“請諸位繼續吃吧。”她跟著阿爾伯特·戈林穿過桌子邊,瞥了一眼施季裏茨的方向,他也不在桌子上。


  “在看您的黨衛隊丈夫?”阿爾伯特·戈林問道,語氣頗為不友善。


  “是我的未婚夫。”希爾維婭好脾氣地糾正了他,“您怎麽了,有什麽事兒嗎?”


  “我有什麽事兒?”阿爾伯特·戈林覺得自己簡直要發火了,“您說這句話的時候不覺得心中有愧嗎?”


  “我建議您聲音小一些。”希爾維婭道,她已經感受到周圍投過來的不解的目光了,“在這種場合下發生爭執對您和我都沒有好處。”


  阿爾伯特·戈林冷笑了一下:“我在納粹黨內一貫以作風古怪和惡劣著稱,恐怕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裏去了,對名聲感到擔憂的恐怕隻有您吧。”


  希爾維婭點了點頭:“您如果一定要這樣說的話,是的。”


  她意外的坦誠讓阿爾伯特·戈林更加難受了,他鬱鬱地閉上嘴。帶著她悶聲不響地走出宴會廳,最高的主桌上幾乎已經空了,黨衛隊全國領袖希姆萊和戈林都不見了蹤影。


  “我隻是不明白。”在走廊裏,阿爾伯特·戈林終於放開了膽子,“是誰告訴我,她代表的是‘一些熱愛德國但厭惡納粹的人。’,轉眼又挽著一個黨衛隊上校的手出現在我哥哥的宅邸裏?!”


  他這句話簡直是吼出來的,希爾維婭溫和地看了他一眼:“可我告訴過您,我們會再見麵的。”


  “是啊,用另外一種樣子、另外一個名字。”阿爾伯特·戈林的臉色放鬆了一點,他深深地歎息了一聲,“我不明白,我隻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麽呢?”希爾維婭問他,“我並沒有對您說過謊話呀。”


  “您,您怎麽敢這麽說?”


  希爾維婭用那種溫和的目光看著他,似乎很難理解這種“不可置信”的感覺從何而來。


  阿爾伯特·戈林一下子壓低了聲音:“我說.……”他小心地向四周張望,“到了這個時候了,您還不肯承認您在為英美情報機關工作嗎?”


  希爾維婭看著他,一下子笑了出來:“您這種問法,實在很讓我懷疑,您是否很期望我是在為英美情報機關工作的女間諜呢?”


  阿爾伯特·戈林惱怒地回答:“您能不能正麵回答我的問題?”


  希爾維婭丟給他一個笑容,沒有多說——不論是說出事實,還是編造一個故事,對於她而言都是極大的冒險。所以她決定沉默不語。


  “.……您就不怕我向帝國保安總局告發您的行為嗎?”


  “我知道您的兄長,我們偉大的帝國元帥並不擔憂自己和收受賄賂的‘經濟罪’扯上關係。但我很驚訝,您怎麽會想要蓋世太保再把蘭特上校的家人抓到監獄裏去呢?”


  “我……”阿爾伯特·戈林一下子語塞了,他很清楚蘭特的家人是無辜的,但同樣也很清楚,一旦希爾維婭被捕,蘭特的家人也會因為和“女間諜”不清不楚而被捕。


  他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局麵,正在他要思索的時候,希爾維婭輕聲問他:“那麽,您來找我,就是為了和我談這件事情的嗎?”


  “當然不是。”阿爾伯特·戈林歎了口氣:

  “我其實是奉命而來。我的哥哥,和黨衛隊全國領袖希姆萊在一起閑談,我都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關係變得這麽親近了。周圍都是他們的親近人員,幾個空軍的參謀、將軍、黨衛隊的官員。其中就有您的丈……未婚夫,他們談得話不投機的時候,突然有人提到您是一位鋼琴家,所以想請您來活躍一下氣氛。”


  他說著,以猶疑的目光看著希爾維婭:“您還是一位鋼琴家?”


  “一會兒您不就知道了嗎?”希爾維婭笑著答複他。


  她走進那間會客廳的時候,看到戈林和希姆萊坐在一張古董沙發上,身後站著他們的副官,舒倫堡和幾個空軍參謀坐在一起,施季裏茨坐一張加出來的椅子上,用眼神向她致意——顯然,他本來也不應該加入這場談話。


  “請您隨便彈點什麽吧。”舒倫堡對她說。


  希爾維婭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向在場的人行了屈膝禮,走到客廳裏的鋼琴前,開始彈奏巴赫的《C大調前奏曲和賦格》


  顯然,她最近下的功夫頗有成效,會場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空氣裏回旋著鋼琴的聲音。一位空軍參謀官員——他之前在夜戰部隊工作,和希爾維婭打過幾回交道,想借此機會和戈林攀談幾句:“我之前聽聞過這位公主殿下的名聲.……”


  戈林不滿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閉嘴。


  直到樂曲結束,會客廳裏才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不知道是為了給她捧場,還是別的原因。戈林對他的副官耳語了幾句,他的副官就走了出去,他興高采烈地搓了搓手,對坐在一邊的阿爾伯特·戈林說:“你聽到了吧?多麽美妙的琴聲啊?”


  希爾維婭又對他們行了個禮,自然地走到施季裏茨身邊,靠坐在他的扶手上。施季裏茨看了她一眼,露出一個笑容,沒有說話。


  “啊,姑娘。”戈林笑著對她說,“我們剛剛說到,要把您的未婚夫派到黨衛隊領袖身邊作軍事參謀。您覺得這個任命怎麽樣?”


  “軍事參謀?”希爾維婭奇怪地看了施季裏茨一眼——她知道希姆萊在7月20日的那個可怕的刺殺事件之後擔任後備軍的司令,並掌管著武裝黨衛隊。不過他的工作一直和前線關係甚少。


  “在西線,上萊茵集團軍群。”戈林道,他大概覺得這樣的玩笑很有意思,“我們親愛的海尼(指希姆萊),要去做上萊茵集團軍群司令。”


  希爾維婭感受到這個問題背後的難點,她怎麽回答都不對勁兒,過分在意施季裏茨的安危,會連累施季裏茨的名聲;做出一副“送君上戰場”的模樣,又難免讓人懷疑她的用心。


  她隻得笑了一下:“您知道,帝國元帥,當全心全意地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是無法替他做主的,隻能以他的幸福為幸福.……我做不出這樣的決斷,除非我的未婚夫自己決定。我隻能聽從他的決定,並且在上帝麵前為他祈禱。請他保佑我心愛的人和他的祖國。”


  施季裏茨笑了,舒倫堡也滿麵笑意,希姆萊倒是摘下眼鏡,擦了一下上麵的灰塵:“您說得對,說得完全正確。”


  “我現在大概明白您為什麽這麽喜歡他們了。”戈林元帥笑了笑,“啊,我的禮物來了。”他的副官又把他的那隻水晶碗拿了過來,他從裏麵抓出一隻紅寶石:“來,送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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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道送命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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