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痛不可擋
上官睿緩緩說:“那時候我……表麵風光,實際生死一線,到雍城也是避禍,經營自己的勢力。”
傅靜之知道,隻是這時候再提起,覺得人生真是千回百轉。
那時候的上官睿竟然還有空隔三差五的過來找她,當時覺得並沒有什麽,等到去眉山想找他的那一次才知道,要不是他一直粘著她,就算是在同一座城裏,她想要見他一麵也是極難。
傅靜之說:“人生漫長,起起落落也是正常,盡力而為,隻要自己不後悔,隻要自己無愧於心,就已經是很難得。”
上官睿卻是頓了頓問她話,眸子幽深:“你那個朋友是什麽樣的?你再說些給我聽。”
傅靜之從沒跟人再提起過小魚兒,現在忽然被人問小魚兒是什麽樣的,傅靜之說:“他是給我外公養馬的,父母雙亡,流落到江城,我從前溫書,他看一眼就比我念的要好,我一直想他去學堂,他不肯。”
上官睿說:“他不想受學堂上別人的白眼,他自己倒沒什麽,隻是不願意在你麵前丟了臉麵,更不願意連累你。”
大概是這樣的心情。
傅靜之說:“我外公也很喜歡他,可他堅決不肯,為了這個我也是大吵起來,他堅決不從。”
上官睿說:“他是會堅決不從,那樣的目光不是尋常人收的住的。”
傅靜之還是想不明白,問說:“要是真的這麽介意別人的目光,為什麽又總跟我玩在一處,外麵人怎麽看本來就是不重要的事。”
上官睿當真知道,上官睿解釋給傅靜之聽:“你心裏毫無芥蒂,可是他到底是男人,天下沒有哪個男人願意受這樣的氣,大概他心裏想過許多次都再不理你。”
從前那些別扭,那些傅靜之氣鼓鼓的衝來了被幾個輕描淡寫的不搭理又氣呼呼的走了,這樣循環往複。
可人心永遠是向著溫暖的。
他無法拒絕這溫暖,隻覺得這溫暖奢侈。
所以每一次都是小心翼翼,都覺得算了,可是又都在下一次見到傅靜之歡歡喜喜的跑來馬廄找他的時候什麽都答應下來。
她那時候小,許多事不懂得。
上官睿也隻是懵懂知道一點,心裏那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傅靜之聽上官睿講,才模糊覺得當年許多事不是她想的那樣。
也隻有到如今的年歲才能明白一點,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的緣由從來就隻有那麽幾種。
要麽利益相關,要麽就是因為喜歡。
小魚兒從不曾真的從她身上得到什麽好處,那麽就是喜歡。
那時候的喜歡很天真,跟誰在一起開心就喜歡誰,不像現在。
若是因為喜歡,忽然傅靜之很多事都想得明白了。
既想得明白小魚兒為什麽不肯去學堂,也想得明白小魚兒為什麽有時候無端端的就發脾氣,比方她要去集市的那一次,他為何無論如何都不肯給她牽馬,全是因為李慕南也同去。
這麽想來,傅靜之又忽然明白外公為什麽對小魚兒格外的青睞,總是想要小魚兒進學堂裏去多念念書。
她想了這麽多年的江城,竟然是跟上官睿聊天說話才忽然被一語點破。
竟然是有那麽一點喜歡她麽?
所以才送她到院門口,所以才忍受的了她的性子,所以才在她回頭要進門的時候一直看著她目送她進門。
所以生出許多自卑,生出許多驕傲。
上官睿緩緩說:“傅靜之,你總是對身邊的人格外的好,你對馮驥好,對馬副官好,對小田也好,對見了幾麵的鄭振鐸也好,可是獨獨對我不好。”
傅靜之想,如果是能在上一世,還不知道上官睿日後的時候就遇到上官睿,他們的身份沒有這麽大的差別,一切應該就又不一樣。
人生兜兜轉轉,許多事說不清楚。
如今上官睿要娶她,大概就好比從前她想小魚兒去私塾念書一樣,因為並不合適,所以並不願意。
傅靜之看上官睿:“你有許多人對你好,外麵圍著你的人多了,我自認做不到那個地步,既然沒得比,不如就做自己。”
上官睿深深看她:“我怎麽又有許多人對我好。”
傅靜之接口就說:“小茉莉小牡丹鶯鶯燕燕許多呢,哪個對你不好。”
一句話說的上官睿啞然。
上官睿從來最不擅辯駁這個。
上官睿說:“對人好是要看這人想要的是誰,不是想要的人就算是再好也都沒有用處,是想要的人哪怕是一個微笑都是好。”
他說話時候眼光灼灼的看她。
傅靜之微笑給他看。
上官睿看的眼底也有笑意:“是想要的人一個微笑當然是好,可是不夠多……”
傅靜之等著他說,心裏篤定他也不會說出什麽不出格的話來。
上官睿說:“是想要的人的一個吻最好。”
傅靜之看著上官睿,坐著不肯過去,後來到底是上官睿站起來,他走過來,到傅靜之坐的椅子的前麵俯身下去,雙手撐著椅子的兩個扶手,將她控在椅子狹小的空間。
他靠近,她看著他微微閉眼。
一切都這樣自然而然。
他低聲跟她說話:“傅靜之,你為什麽誘惑我……”
傅靜之有些茫然的看他。
他湊近過來直接打橫抱起了她,往大床那邊過去。
傅靜之低聲:“你這人又這樣,明明好好的說話……”
上官睿卻是說:“你還有什麽要跟我說,我都聽著。”
這話顯然是誆人的了,他哪有好好聽著,她又哪有閑暇說話。
……
海風輕拂,海浪拍著船身,周圍海鷗來回飛翔。
船艙之中船尾的方向,房間狹小,許多雜物都撞在地上,滿地狼藉,隻在角落的地方李慕南跪倒著倚在地上,雙手被鐐銬卡緊,手腕上全是因為憤怒掙紮弄出的血痕。
鐐銬到現在還是緊繃的,血一滴一滴的滴落。
兩個守衛在門口的地方吹著口哨聊天,說些下作的段子,時不時還透過窗戶看進來一眼,埋怨怎麽不是個女人,要是個女人就更好。
李慕南靠著窗。
這一日海上的風景他看了許久,看著太陽在海上反射出刺目的光亮,又看著陽光漸漸隱去,他看著天上映照出晚霞的紅光,最後陽光終於退去,世界籠上黑暗。
海上的黑暗是一種無邊無際的黑暗,外麵最後什麽都看不到,反而是能看到自己映照在窗戶玻璃上的影像。
那是他最不想看見的畫麵。
玻璃映照出的他自己,是一個頭發散亂,身上衣服又皺又爛,好像一條狗一樣的趴著在地上,他的臉上全是木然和空洞。
曾經飛揚意氣要一心報國,留洋去學習先進的技術想要改變的人,如今被困在這個小小的海上船艙裏,被自己從來都看不起的人做出那樣髒汙的事情。
他曾經一表人才,在留洋派之中也是有很高的威信,也因為談吐不凡氣質卓絕被白家的千金小姐一眼看上,花前月下,他是多少女人愛慕的對象。
他也曾一門心思的想要挽回傅靜之,為了傅靜之他跟家裏決裂,跟從來最愛他關心他的母親一刀兩斷,可是卻被傅靜之冷待奚落。
他一心想傅靜之心裏一定是他,可是上官睿橫刀奪愛,他又是為了傅靜之才放下留洋派的清高在大帥手下做事,無非也就是想傅靜之回心轉意他還能跟大帥開口,討下傅靜之。
“今生今世,你我生同衾,死同穴。”誓言猶在耳邊,可是傅靜之竟然當真就這樣無情。
李慕南心頭巨痛,真是痛不可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