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反悔

  散會後。


  董建柏和江瀾打了招呼就離開了，許枝鶴則把自己帶來的回購合同準備好，打算讓黎濤給她簽了。


  黎濤見狀，微笑道：“二小姐，不著急，先去辦公室喝杯茶慢慢聊。”


  “不是我著急，我是怕多待一秒就被人用眼神暗殺了。”許枝鶴附在黎濤耳邊悄聲道，半真半假的口吻，帶著點少女的俏皮。


  黎濤怔了一下，順著她的目光，看見站在會議室門口的郭寶鬆。


  他還沒有離開，但退股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他憤怒的臉上，一雙眼睛像淬了毒似的狠狠盯著許枝鶴的方向。


  黎濤搖了下頭，解釋道：“郭董以前在董事會豪橫慣了，連許董都要賣他幾分麵子。你今天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一點回環的餘地都不給他留，也難怪他這麽生氣。”


  許枝鶴吐了口氣：“我壓根沒想管這事兒，誰叫他看不起女人。”


  “……”好半晌，黎濤才想起來，這位郭董好像是說了一句“女人家懂什麽經商”。


  所以，她突然改變主意，出來主持大局，不是為了許董，而是因為這一句話？


  黎濤回過神來，吩咐助理：“去泡兩杯茶來。”然後從懷裏掏出許聞舟的印泥，詢問，“那我們就在這裏簽約？”


  “我沒問題。”許枝鶴展開準備好的合同一式兩份，拿給對方過目。


  這時，旁邊一道聲音插了進來：“老黎，你又瞞著我簽什麽合同？”


  “許太太。”黎濤略微訝異的看了一眼江瀾，剛才她送董建柏出去，沒想到還會折回會議室。


  許枝鶴回頭看了一眼江瀾，不甚在意的笑笑，沒打算再跟她打招呼，粗略的掃過合同後，就在末尾簽上自己的大名，然後等著和黎濤交換合同。


  見狀，黎濤也馬上拿出許聞舟的印章，準備在末尾蓋印，卻被江瀾攔住：“等等，我現在是公司最大的股東，簽什麽合同總歸讓我過目吧？”


  黎濤解釋道：“是這樣的，許董年前就打算把手裏的海豚TV股份拋售，因為二小姐是公司的大股東又是核心管理層，有優先回購權，所以先詢問了二小姐的意思。二小姐也同意回購了。”


  江瀾點頭，手依舊放在合同上，堅持要過目。


  黎濤無奈的望向許枝鶴，許枝鶴點了下頭，他才鬆手。


  江瀾花了十幾分鍾仔仔細細把合同看了一遍，故作驚訝道：“我聽說海豚TV的C輪估值已經達到40億了吧，聞舟手裏16%的股份，才2億就出了？”


  許枝鶴在心裏冷哼一聲，沒有說話，反正她又不是和江瀾簽約。


  黎濤耐心的解釋道：“40億隻是估值，有溢價成分的。而且許董急著出手，市麵上也很難有人出到這個價。二小姐本來就是自己人，何況當初您拿了一千五百萬給她，現在收回兩億，投資回報率已經很值了。”


  江瀾唇角仍舊掛著那份溫和的假笑：“急著出手？聞舟有經濟困難嗎？”


  “這……”黎濤被問住了，含糊道，“當然沒有。”


  “那就不必賣了。”江瀾言簡意賅的下了結論，“我也很看好直播這個領域，未來發展潛力很大。不過幾個億而易，用不著這麽快套現。”


  許枝鶴：“？？？”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黎濤，黎濤也為難道：“可是太太，這件事年前許董就已經和二小姐商量好了……”


  “商量好了不是還沒簽嗎？而且聞舟現在人都不在，光蓋個章能有法律效力嗎？”江瀾一下子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黎濤用簽約誘導許枝鶴答應出席股東大會，本來是想先蓋了章，等日後有空再拿給許聞舟親自簽名，也不會出什麽差錯。反正都是自家人，先蓋章還是先簽字，都不是大問題。


  現在被江瀾抓著這點不放，他的確沒有反駁的餘地。


  許枝鶴氣的想跳腳，她擰著眉毛拚命朝黎濤使眼色，可黎濤隻是垂眸衝她微微搖頭。


  臥、槽。


  “那是簽不成了？”


  江瀾目光微動，低笑道：“許氏不僅不會出售這16%的股份，而且還會派監理人到公司去，協助海豚TV發展。”


  許枝鶴：“……”


  當初她堅決不同意高爾曼在公開融資的回合外注資，擔心的就是投資方幹涉公司發展。


  江瀾拿給她的這一千五百萬創業資金，放現在肯定是毛毛雨，但是在創業初期，人才，技術，管理，這些東西遠遠沒有真金白銀來的實在。


  之前許氏不參與，任其自由發展野蠻生長，是因為他們壓根就不看好直播公司，或者說，他們不看好的是許枝鶴這個人，認為她做不出什麽成績。


  結果現在許枝鶴不僅把海豚TV發展的有聲有色，還在許氏的股東大會上出盡風頭。


  江瀾也不是傻子，她當初投這一千五百萬，就是為了方便控製許枝鶴，現在許枝鶴翅膀硬了，想單飛要自由，哪那麽容易？

  尤其許聞舟這次以這麽便宜的價格讓她把股權贖回去，更讓江瀾懷疑，許聞舟已經打算培養許枝鶴做接班人。


  連枕邊人都無法信任，江瀾能相信的，隻有手裏的股權，真金白銀。


  “許夫人，我們合作了這些年，一直是出於對雙方的信任。”許枝鶴擺出一副商業談判的口吻，“股權回購的事，是許董親口和我談的，現在出手，對於我們雙方都是共贏。”


  “而且公司經過一輪又一輪的融資，也引入了其他投資機構的資金，可沒有一家投資機構幹涉過我們的具體管理。海豚TV從成立至今，能做到現在的規模，是管理層和公司員工上下一心的結果，我認為沒有必要再增添一位監理人。”


  “你現在是跟我討價還價？”江瀾突然拔高了語調質問。


  許枝鶴默默歎息，她一時著急，口氣有些咄咄逼人了。


  本來股權回購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她實在沒想到會橫生這樣的枝節，原本清晰的思路也有些亂了。


  但是按照當初的投資協議，許氏的確有權利幹預海豚TV的內部管理。


  她思忖片刻，做了最後讓步：“那許夫人打算派什麽人過來，擔任什麽職務？”


  她說完後，江瀾的眼神停留在她身上，神情平靜。


  據說風平浪靜的海麵之下，往往藏著洶湧澎湃的暗流。


  許枝鶴窺探不出她的想法，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看好直播行業，還是隻想安插個眼線到自己身邊時時盯著自己。


  要真是後者還好，隻要不派個草包來，什麽不懂還瞎指揮就行。


  終於，江瀾開口：“放心，我隻是要個知情權，你們公司具體的運行我不幹涉。畢竟投了錢，總不能到開會的時候，連說句話的權利都沒有，萬一決策失誤，我這手裏的股權不就都打水漂了？”


  許枝鶴無奈，怕打水漂你現在就賣給我啊？


  “派過去的人也是你認識的，到時候你隨便安排個職位就行。”


  雙方各退一步，這是最好的結果。


  畢竟，還沒到撕破臉皮的時候。


  “我回公司了。”許枝鶴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黎濤追上她：“二小姐，我送你。”


  許枝鶴站在電梯前，懷裏抱著沒簽成的合同，敗興而歸。


  黎濤站在她身後，十分歉疚：“對不起，二小姐，我沒想到夫人會反對。”


  “……”許枝鶴懶得理他。


  都是打工人，黎濤也做不了主。


  “還有，今天的事，謝謝您。”


  “我也沒做什麽。”許枝鶴淡淡道，不就是跟一群老狐狸打嘴炮麽。


  黎濤堅持將許枝鶴送回海豚TV，看著她進了寫字樓後，才指使著司機道：“去南城醫院。”


  許聞舟在度過72個小時的危險期後，就從ICU轉到了普通VIP病房，病房內有護工24小時照顧，許公館的管家會每天親自送食物過來。


  黎濤在醫院門口下車，一路走向VIP病房，打算把今天下午的會議情況向許聞舟報告。


  快到病房門口的時候，忽然聽到裏麵傳出對話聲。


  病房門沒有關嚴，留了一絲不寬不窄的縫，從門外可以看見一個年輕男人坐在病床前的背影。


  這背影有幾分眼熟，卻不是許琳大小姐的未婚夫燕回。


  黎濤一時不知要不要推門進去。


  他站在VIP病房的門口，看見許聞舟頭上包滿紗布，麵容憔悴，手上還吊著針。


  開顱手術十分削減人的意誌，許聞舟在鬼門關裏走了一圈，醒來後，對人對事忽然都有了新的態度。


  病床前的男人似乎在削蘋果，蘋果皮順著他修長的指節一圈一圈的向下垂著，兩人不知談到什麽，許聞舟緊鎖著的眉頭忽然鬆開了，一笑眼角也有了褶皺：“這點她隨我。”


  蘋果皮完美的落到了垃圾桶裏，年輕男人用水果刀將蘋果切成容易入口的小塊，遞了一小瓣給許聞舟，淡淡道：“希望您盡早康複，可以來參加我和枝枝的婚禮。”


  門外的黎濤恍然大悟。


  難怪他看著眼熟，原來是江家的大少爺。


  江家破產後，江珩到許氏來入職的事黎濤也知道，他還在公司見過江珩一麵。


  許聞舟咬了一小口蘋果，歎氣道：“是我對不起枝枝。她媽把她送回來的時候，我一心以為她娘倆是來報複我的，對她也沒過好臉色。後來……我一直想，要是那時候我沒說過讓她讓讓她姐姐的話，是不是兩個孩子都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江珩安靜的聽他回憶往事。


  “許琳這麽多年容不下枝枝，也是因為當年我的話傷了她的自尊。而枝枝卻因此成績一落千丈，最後連想上的大學都沒考上……”


  許聞舟搖了搖頭，似乎惋惜。


  這點倒和許聞舟無關。


  江珩聽許枝鶴提起過，她自暴自棄是因為母親袁挽的緣故，不過他並沒有和許聞舟多說這些。


  就讓他多些自責也好。


  “我這些日子晚上老是做夢，夢見當年枝枝剛來許公館的時候，我牽著她的手，對她說，不要害怕，爸爸在這，這裏就是你的家。醒來的時候，就惚覺得自己當年真的說過這些話。”許聞舟的眼角隱約有淚痕，“到頭來，還是她把我拉出了鬼門關。唉，我是沒多少時間了，希望往後餘生，能有個人牽著她一起走，不再讓她這麽孤獨了。”


  江珩笑意淺淡，語氣卻很堅定：“我會的。”


  後來兩個男人都沉默，一陣微風，將門“吱呀”的推開，江珩起身欲把門關好，就看見抱著公文包立在門外的黎濤。


  “江少爺。”黎濤略顯尷尬的打招呼。


  江珩衝他微微點頭。


  許聞舟靠在床頭，瞥一眼黎濤，也沒防著江珩，便直接問他：“股東大會結束了？”


  黎濤點頭，放下公文包：“多虧了二小姐。”


  “哦？”許聞舟的目光移到江珩身上，後者站姿筆直，臉上淡定自若的表情仿佛在為誰自豪一般。


  “快說說。”許聞舟招手，示意黎濤過來。


  江珩將水果刀折疊著放到一邊，不動聲色的讓出位置。


  黎濤便將下午會上許枝鶴怎麽嚇退那些鬧事的股東，又怎麽穩住董事長位置的過程，繪聲繪色的講了一遍，尤其講到她威逼幾個大股東退股的時候，許聞舟沒忍住，“噗”的笑出了聲。


  經曆了一場生死攸關的大手術，許聞舟一夜之間像是老了很多，再不是當初那個風流持重的中年男人，紗布裹著的鬢角，露出一絲銀白的發，一笑起來，眼角和嘴角的皺紋，抹也抹不平。


  “我家閨女出息了啊。”


  江珩嘴角也掛著淺淺淡淡的笑，仿佛在應和：那當然，我媳婦兒。


  隻有黎濤一臉擔憂：“這麽多股東一起退股，不會出什麽問題嗎？”


  許聞舟笑，魚尾紋的溝壑更加明顯，他說：“那些人，留在公司也是麻煩，遲早處理的。長痛不如短痛。而且關鍵點不在這。”


  他沒有說下去，和江珩對視了一眼，兩人似乎都心照不宣。


  黎濤也不好再問下去。


  最終，許聞舟隻評價了一句：“挺好。”


  究竟哪裏好，讓人摸不著頭腦。
-

  第二天，許枝鶴照常回公司上班。


  她把車停在自己的固定車位，一下車，就看見對麵車位裏停了輛相當拉風的法拉利。


  許枝鶴“嘖嘖”兩聲，晃動車鑰匙走過去瞥了眼，隨後走向電梯。


  在這寫字樓上班有幾年了，車庫有哪些豪車，是幾樓哪家公司小開的，許枝鶴都能如數家珍似的背出來。所以，她第一反應是：哪個不開眼的富二代又租到他們這破寫字樓來了。


  上班高峰期，電梯從B2升到一層，就瞬間湧入十幾個人，而且這些人一直嘰嘰喳喳好像在討論某個明星。


  許枝鶴掛著耳機，沒興趣聽，眼觀鼻鼻觀心的盯著電子屏。


  終於到達20層，電梯門一開，許枝鶴就走了出去。


  和以往早上嗬欠連天的場景不同，今天格子間裏也格外熱鬧，嘰嘰喳喳好像來到了菜市場。


  “討論什麽呢？”許枝鶴腳步放輕，湊過去問。


  幾個人瞬間站直了：“許總好。”


  “嗯，早上好。”許枝鶴淡淡回應，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不做事都湊在這討論什麽？”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推舉出一人，朝許枝鶴的辦公室方向指了指，小聲問：“許總，那個真的是大明星許琳嗎？”


  許枝鶴：“？？？”


  她把辦公室門帶上的時候，還聽見後麵員工在互相詢問：“許琳來我們公司幹嘛？”


  “我剛聽人事部的說，許琳要辦入職手續……”


  “不會吧不會吧，大明星許琳要跟我做同事了？”


  ……


  ……


  ……


  許枝鶴看了眼坐在自己的真皮轉椅裏，敲著腿，一副主人姿態的許琳，不悅的咳了聲：“那是我的位置。”


  許琳笑道：“是嗎？我還挺喜歡這間辦公室的。”


  不是很愉快的開場白。


  許枝鶴放下包包，指著門的方向，逐客意思很明顯。


  許琳玩著十個漂亮的水晶甲，抬眉道：“這就趕我走，不請我喝杯茶什麽的嗎？”


  “抱歉，我這沒有好茶。你想喝茶許公館還能沒有？”


  “算了，”許琳擺擺手，終於肯起身，讓出位置，“我不是來跟你吵架的。”


  正說著，門上響起幾聲輕叩。門沒鎖，人事部的經理站在門外道：“許琳小姐，您的入職手續已經辦好了。”


  許枝鶴：“？？？”


  她幾步過去把門拉開，當著HR的麵問：“她、入、職？什麽職位？為什麽我不知道？”


  HR一臉惶恐，忙把手裏的文件遞給她：“許總，許琳小姐說是上麵大股東的決定啊，我以為您知道……”


  許枝鶴接過來，也沒翻開看，立刻就明白了。


  江瀾昨天說要送個人過來監管，沒想到她會讓許琳親自過來！

  這招夠狠！


  可是……“我很好奇，你是怎麽同意過來給我當下屬的？”


  許枝鶴眸光一轉，嘴角浮著一絲不懷好意的笑。


  “……下屬？”許琳也怔了怔，媽不是這麽告訴她的啊。


  江瀾說，她代表的是許氏，是海豚TV的大股東。許琳滿心以為自己過來是對許枝鶴頤指氣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