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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難題

  在曆經過那樣瘋狂無人道的毆打過後,他的聲線卻出奇的平靜,用一種睥睨的目光俯視著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想報複我就光明正大用點爺們兒的方式,趁我不在對我女人下手,你算什麽男人?”


  滑到地上的燕回除了痛呼無法給出任何反應。


  江珩不緊不慢的語氣更像是自言自語:“你最好祈禱她沒事,不然你就不隻是斷雙腿這麽簡單。”


  他說完,手滑到身前,解開了西裝外套的紐扣,一彎身,將地上的女人抱起,用西裝外套仔仔細細將她包裹好,也隻有這時,深黑到沒有焦點的黑眸裏才流露出一點點情緒:“枝枝,沒事了,我帶你回家。”


  嚴訣怔怔盯著江珩的背影,久久沒有從震驚中回神。


  眼看著他將要從房間走出,忽然想起:“門外有警cha……”


  江珩腳步未停,隻是平淡回答:“燕家大少爺綁架誘JIAN,這個罪名還不夠?至於他身上的傷……”他的視線落在床頭櫃上那一包不知名的粉末,果決開口,“由於他吸食了過量違jin藥物,產生極度暴力傾向,我出於自衛,不得不把他打昏。”


  “……”嚴訣摒息,久久的說不出一個字。


  還當他是衝動過頭,才敢如此行事,沒想到早想好了退路,倒是把一切都推到這些藥上。


  南城警方這兩年一直在嚴打違jin藥品,燕回這是撞到了槍眼上。


  ……


  許枝鶴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見自己變成一個繈褓中的嬰兒,手指腳趾都還沒張開,蜷成一團。


  她安靜的躺著,被一股熟悉的溫暖氣息包裹著,令她覺得很安心,很舒服。


  可是那溫暖的氣息中,總若有似無夾著一絲血腥味。


  在酒店房間發生的一幕幕,隨著這股兒血腥味,忽的衝入腦海,她看見自己匍匐在地上,渾身大汗淋漓的撕扯著衣服,然後又不停的用額頭去撞床柱,最後,她絕望的一咬舌尖,在劇烈的痛苦中疼暈了過去。


  嗓子……好幹……


  像冒煙了一樣……


  周圍一直有人走來走去,還有刻意壓低的說話聲。


  “她為什麽還不醒?”


  “江太太精神受了極大打擊,自我保護意識過強的話,可能就會不願醒來。還有一種可能……”


  “什麽?”


  “由於她先前攝入了不明成分的藥物,這些藥物本身就對人的身體和精神有極大損害,還有可能會影響到腹中的胎兒……”


  嘭——


  一道拳頭砸進牆壁的門響。


  談話聲停頓了片刻,醫生安慰道:“所幸目前從造影上來看,江太太的傷勢對胎兒影響不大,但會不會給胎兒帶來先天缺陷就不好斷定了。另外,江太太是舌頭受傷,會影響進食,不利於母體和胚胎的營養攝取……”


  江珩聽到前麵那句話時緊繃的神經微微的鬆懈了,可緊跟著後麵那句話,使得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一整夜的守候在病床前,使他整個人都頹廢消沉了許多,下巴上冒出來的胡茬都沒時間刮掉,和平日一絲不苟衣線簇新的模樣,相去甚遠。


  “通常情況下,按照優生優育的原則,我們會建議流掉孩子,重新調養身體備孕。不過您太太已經懷胎六個月了,而且雙胞胎很不容易,所以院方還是尊重您個人的決定。”


  他的眼神有些呆滯的看著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僵硬的又問了一遍:“流掉……?”


  “是的,先天不全的胎兒生下來,可能給孩子乃至整個家庭帶來沉重的負擔。當然,以您的條件經濟上沒有壓力,但還要考慮到孩子長大以後自身的精神壓力,您知道,先天不全的種類有很多,嚴重的有大腦或心髒發育不全,這樣的胎兒就算生下來也活不過一定年齡,這對於家庭和孩子自身都過於殘忍。”


  醫生像個不帶感情的機器,一本正經的替他分析著。


  江珩回到病房,坐在床沿,眼神複雜。


  這個孩子他們期待了多久了,他還清晰的記得許枝鶴把兩條杠的驗孕棒送給他做禮物的那個早晨,還有在醫院檢查出懷的是雙胞胎時兩人喜極而泣的樣子。


  多少個夜晚,他們抵足而眠,猜測著肚子裏寶寶的性別,暢想著將來一家四口的畫麵。


  現在要他親手把這一切扼殺,他怎麽做得到?

  可正如醫生所說,如果把孩子留下來,出生後他就是個完整的人,有感情,會痛苦,如果被胚胎裏的缺陷陪伴著一生,甚至剛一出生就得知自己的死期,那對孩子和做父母的他們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會承受著人道主義的折磨。


  ……


  他的視線良久的落在病床上如紙一般的臉蛋上,許枝鶴的額頭上貼上了紗布,舌頭上的傷口沒法用藥,隻能靠內服或忌食來慢慢痊愈,蓋在被子裏的細瘦手腕和雙腿上更是數不清的青紫淤痕。送她來醫院後他就讓醫生給她做了全身檢查,包括是否曾受到侵犯,檢查結果是沒有,那時,他真的鬆了一口氣。


  不管孩子怎麽樣,大人起碼是健全的,那就還有希望。


  不然他真的可能衝進警局,當場把燕回殺了!


  視線微微下垂,緩緩的移到她蓋在被子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隻是隔著被子,他的手指都會不自禁的顫抖,他們好不容易擁有了自己的孩子……


  發著怔,門上傳來幾聲輕敲。


  江珩猛的回神,看見站在門外的嚴訣。


  “什麽事?”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嚴訣說:“警cha在現場發現了一台攝錄機,邱局說先拿給你看過,再決定要不要公開作為證物。”


  話說的隱晦,但足以讓每個人猜透其中的含義,錄像裏的內容必定涉及著江太太的清白,得問過當事人的同意才能決定公不公開。


  江珩接過帶子,問:“都有誰看過了?”


  “我親自從邱局手上拿過來的,邱局沒看過的話,應該沒有其他人經手了。”


  江珩點點頭:“我知道了,替我謝謝邱局。”


  本來作為案情重要的證物,不可能流出來,這算是賣了嚴訣天大的麵子了,替江珩和許枝鶴保全了隱私。


  ……


  許枝鶴仍舊陷在夢裏。


  她被困在了一個霧氣彌漫的地方,渾渾噩噩的走了許久,始終找不到出路。


  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叫她:枝枝,枝枝……


  那麽熟悉……


  是江珩!

  她循著聲音一路追去,跑得滿頭大汗,跑得氣喘籲籲,終於撥開迷霧,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


  她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擦了把額上的汗,剛要叫他的名字,忽然——站在她身前的男人驀的轉過臉來!

  分明還是那張她熟悉的英俊臉龐,可是他的眼睛裏一片猩紅,表情也是她陌生的冷酷。


  慢慢的,那鮮血般的顏色從他的眼中溢出,染紅了他俊逸的臉,染紅了他白色的襯衫,染紅了他的手,還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他身旁……


  許枝鶴嚇得倒退了幾步,驚恐萬分的坐在地上,親眼看著從他眼裏流出的血,慢慢在他腳下匯集了粘稠的一灘,而他就站在那暗紅腥稠的血泊中,衝著她熟悉的微微笑著:“枝枝,怎麽了,你怕我嗎?”


  “不……”


  他伸出沾滿鮮血的雙手,向著坐在地上的她:“來,我們回家……”


  “不、不、不——”


  手猛的一緊,觸碰到的不是粘膩腥稠的血液,而是男人硬邦邦的骨頭,許枝鶴皺著眉頭,微微的睜開眼。


  入目的是一片蒼白,借著微弱的光,她微微扭動脖子,看到坐在病床前的江珩,而她緊緊握著的,正是他的手,骨骼分明,手指修長,看得清手背上的根根血管,她的視線上移,難得的見到江珩發呆的樣子,眼神依舊深邃,隻是沒有焦點。


  還好……


  她在心裏微微歎了口氣。


  夢裏那樣的江珩太嚇人了,簡直像個嗜血的修羅。


  他的眼睫眨了眨,驀然對上許枝鶴的注視,整個人震了下,一下子坐直問道:“你醒了?”


  聲音有些沙啞,眼神卻是一如既往的深沉溫柔。


  許枝鶴更加確定那隻是個不靠譜的夢了,江珩怎麽會沾滿鮮血呢,他對著自己,從來都是這樣溫柔和煦的。


  她眨了眨眼,想張嘴,發現喉嚨幹啞,像被灌了一把沙子似的。


  被灌了藥,又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她的嘴唇早就因為幹渴而起皮,睡著的時候,一直江珩是江珩拿棉簽蘸了清水在幫她擦拭嘴唇。


  許枝鶴皺著眉頭撫了撫喉嚨,江珩馬上會意:“要喝水嗎?”


  她急忙點頭,江珩起身去給她倒水,想起醫生交待過她一醒來就按鈴,呼叫器按鈕就在許枝鶴床頭,他的手臂越過她頭頂,傾身過去的時候,許枝鶴正好被他圈在胸膛前。


  她躺在枕頭上,仰視著男人略顯頹廢的容顏,下巴上粗糙的青茬,和眼底布滿的紅血絲,又想起自己差一點跟他天人永隔,心髒一陣陣的酸軟,在酒店發現被下藥的時候,她真的以為自己完了,要麽是她跟別的男人發生關係,清醒後羞愧自殺,要麽就是她撞牆咬舌,死了也許還能保留一個完璧……


  江珩的手指剛觸到按鈕,身形隨之一顫。


  許枝鶴的兩條手臂已經伸出被子,纏上了他的肩頸。


  呼叫器裏的聲音通過揚聲器一遍遍在走廊響起:“406病房呼叫護士台,406病房呼叫護士台……”


  不等江珩反應,許枝鶴已經牢牢的圈住他後頸,把下巴湊了上去。


  她睡了兩天,沒有進食,全靠輸營養液,所以氣息有些微微的苦,嘴唇也幹燥澀得厲害。


  接觸到的時候,並不若往日那般柔軟香甜,但是許枝鶴很固執的在他唇上磨蹭著,雙手也不安分的攥緊了他肩上的衣服。


  江珩被她搞得一陣緊繃尷尬,礙著她手背上還掛著吊瓶,不敢隨意的拉開她,嘴裏有鹹鹹的味道,許枝鶴在哭……


  江珩愣住了。


  他知道她有多委屈,有多害怕,如果不是因為他恰好不在,她根本不會遭遇這樣噩夢一般的經曆……


  心髒像被人攫住了,看著她受罪,他比她還要難受。


  既心疼,又有一種失而複得的狂喜,江珩反手扣住她後腦,熟練的撬開她唇齒。


  直到許枝鶴嗚咽著沙啞的嗓子,發出“咿咿呀呀”的破碎聲音時,他才覺出些不對勁,理智微微回籠,隻見她哭的更凶了,兩隻眼睛都像小白兔一樣,眼淚嘩嘩的往下掉。


  難道……他做錯了什麽?

  頭腦瞬間清醒,與此同時,病房房門被人推開,手拿儀器的護士跟在醫生身後,站在病房門口,同時被這刺激的一幕給愣住了……


  “呀,江先生不行,她的舌頭……”


  小護士反應過來,驚呼出聲的同時,許枝鶴也已經捂著嘴巴,溢出了破風箱一樣的沙啞聲音:“疼……”


  ……


  護士給許枝鶴做了基本的項目測量,確認一切機能正常。


  許枝鶴捧著杯子,連喝了兩大杯水,因為江珩剛才那一吻,她現在喝水的時候都覺得舌頭又麻又疼。


  醫生看出她表情痛苦,安慰道:“舌頭上受傷是這樣的,很容易忽略。剛開始幾天要受點罪,過幾天習慣了就麻木了。隻能委屈先吃幾天流食了。”


  許枝鶴眨巴著眼淚,當初她是怎麽想的,怎麽會想到咬舌這麽痛苦的辦法?

  醫生走了以後,小護士又幫著許枝鶴換了吊瓶,臉紅噗噗的在許枝鶴和江珩之間打量:“這幾天就忍忍,舌頭上的傷口隻要不發炎不潰瘍,好起來還是很快的。”


  等小護士也走後,病房裏的兩個人還是尷尬極了。


  江珩大概剛才丟了麵子,這時候臉色仍然沉沉的:“受傷了還這麽不老實,你也是第一個。”


  她要不主動吻他,他根本不會對還病著的她出手,哪曉得一時忘形,就忘了她傷在舌頭上的事了。


  “對了,醫生隻說了我舌頭受傷,其他的沒說嗎?寶寶怎麽樣,我睡了這麽久沒吃東西,寶寶不會餓嗎?”


  “先考慮你自己吧。”江珩一手拿掉她喝完的水杯,另一手替她蓋著被子。


  醫生的話他還沒想好怎麽告訴許枝鶴,可以肯定的是,許枝鶴百分之百不會同意流掉。


  昨天和醫生談過後,江家二老來醫院探病,他也委婉的和父母說了下。孟芝和江逢年的意思,自然也是舍不得乖孫,尤其一下懷倆,不過他們還是尊重兩個年輕孩子自己的選擇。


  回家後,孟芝就上網查了一堆關於嬰兒先天病的資料,都淩晨一兩點了,給江珩打了通電話,語重心長的說:“不管你怎麽選擇,媽媽都支持你。你和枝枝都還年輕,這胎要不了,休養個一年半載,以後多的是機會。就是枝枝那邊,你考慮好怎麽告訴她了嗎?她現在孕期,又受了這麽重的傷,本來就脆弱,你得做好她的心理輔導。”


  而且醫生也說了,6個月胎兒基本都成形了,再拿掉風險也很大,對大人也是一種傷害。


  總之,這道難題就丟在了他頭上,手心手背都是肉。


  許枝鶴見他發怔,拽了拽他袖子:“還有,我夢見是你把我救出來的,你不是出差,最快也要昨天才能回來嗎?”


  江珩抿著唇,嘴角微彎:“因為我想著你,歸心似箭,所以提前回來了。”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望向他:“真是你救的我?”


  “是,真的。”江珩睨她一眼,故作淡漠的反問:“不然你還被誰救?”


  許枝鶴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那種情況,她幾乎以為是絕境了,唯一的獲救可能,就是燕回帶她上樓時被人看到,有好心人報了警。


  可沒想到她不僅獲救了,救她的人還是江珩。


  “有時候我真好奇,是不是我危險的時候默念你的名字,你就會真的出現在我麵前啊?”


  她還記得,自己失去意識前,一直喊著“江珩”,結果就真的被他救了。


  江珩一直盯著她的神情,忍俊不禁:“那你可以下次試一試。”


  “別下次了,我再也不想遭罪了。”許枝鶴悻悻的搖頭。


  江珩自覺失言,忍不住俯身,將她圈在自己懷裏:“都怪我,在你最危險的時候,沒有在你身邊……”


  當他趕去酒店的時候,她已經咬舌自盡了,他根本沒有救到她。如果不是上天垂憐,他抱回來的,將是一具屍體。


  許枝鶴被他這一抱,回過神來,臉貼著他胸膛,發心蹭著他略顯粗糙的下巴:“你是不是一夜都沒睡?”


  何止一夜,加起來是兩夜,整整36個小時了。


  從她失蹤,到找到她,送進醫院,直到醒來,他經曆了人生中最為緊張痛苦的36個小時。


  但上天似乎待他不薄,總歸還了他一個完完整整的許枝鶴。


  許枝鶴看了眼窗外天色,昏沉沉的,似是傍晚。


  忍不住推他:“你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吃晚飯吧。”


  江珩把她的枕頭拿起來墊在她背後,手指撩開她的發絲到耳後,隻是溫聲問:“除了舌頭,還有哪裏疼?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嗎?”


  許枝鶴靠在他懷裏微微搖了搖頭。


  本來有很多委屈的,可看他這麽緊張自己,又不忍心說了,怕他心疼。


  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的抱在一起,聽著彼此的心跳,直到病房外有人敲門,江珩放開她,聽到餘榮的聲音,才道:“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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