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1章 同與不同
她不去!
何必費這個工夫,花這個錢?
是個人都無法保證自己會一直好好的,一輩子這麽長,總會有不舒服的時候,但隻要不是大毛病,忍過去了就好了,哪就用得上到縣裏頭瞧去了?
村裏人有點頭疼腦熱的,要是實在難忍了,都是自己到山裏尋些常見的草藥回來煎的,一般喝個幾天也就沒事了。
如果病症不一般,不知曉有啥中用的藥能治又不得不治,才會花錢就近找會瞧一些病的人揀幾樣藥。
然而,這些所謂的會瞧病的人並不是什麽正式的醫師,隻是各村那些農閑時靠著這個掙點小錢的人而已。
他們中隻有少部分是醫師學徒出身,因為沒能在外頭的醫館安身,便回到村裏繼續行醫。
大多數都是憑借一些醫書自學,或根據前人的經驗總結了一套瞧病方法,或從什麽旁門左道的所謂傳承中習得一些醫術的。
按道理瞧病肯定還是找正經醫師為好,這誰都知曉。
然即便是鄉裏最便宜的醫師,隨隨便便都要收一兩百文的診費,看一次病下來,沒得半兩銀,基本別想從醫館走出來。
有些需吃藥多的,那更是田地裏一年的出息花光了都不一定夠。
農家勤快的一年到頭也就攢得了那麽幾兩銀子,一次瞧病就全拋費得一幹二淨,一般人哪受得了?
左右附近村裏會醫的還是有兩下子的,再怎麽也不至於治死人,看一回病給個幾文、十幾文的,藥也比醫館便宜,他們曆來都是找這些人的。
真病到一種程度,這些人看不好,家裏有錢又願意出錢醫治的,才會去外頭找真正的醫師。
近些年來真還就於家才這麽幹過。
不僅找了正經的醫師,還不止一個,還找到縣裏頭去了,聽說那些醫師的診費起碼都是半兩一兩銀子,一副藥有些幾百文都打不住,簡直就是在拿錢換命。
然於家還是這麽幹了,更令人唏噓的是,即便賣田賣地,耗盡了家業都還是沒能把人醫好。
好多人都覺得於家太傻了,因為一回病,就把半輩子攢下的田地都敗光了。
要不然老早放棄的話,至少於家倆小子靠著分得的家產就能輕輕鬆鬆過一輩子的。
哪還用得著一個幾歲的娃子單獨出去住茅屋?
雖然是新修的,但總歸比他們原先的屋子差遠了。
要是於家真還是原先那般,於二也不敢仗著花費了大筆銀錢給嫂子治病而理所當然地一家四口就霸占了有十來間正屋的磚瓦院子,倒把於家最正統的傳家長孫從正屋趕了出去。
總之,到外頭找醫師是件極費錢又敗家的事,這基本是村裏大夥的共同認知。
所以馮時夏乍一提這個,孟氏下意識就覺得不能答應。
她甚至心裏忽地有了種“村裏這麽多人家,小娃子也不少,難怪這娃子冥冥中偏跟於家小娃投緣,原來竟是因為想法都與常人不同”的荒唐念頭。
馮時夏想過老人可能不同意,因為有些老人家會覺得看病麻煩,或者認為一點小病小痛沒什麽大不了的,過些天就自己好了,沒必要非去看病買藥,但她仍舊沒想到老人會這般果斷。
這要是在現代,老人反對的意願這般強烈,她或許會順著老人的意思,先觀察一兩天。
可那完全是因為在現代隨時能去醫院看醫生,隻要不是急症或者重症,即便晚一陣子去看病,那一般也是能治療得好的。
然而,這裏的情況完全不一樣。
很多在現代輕易能通過化驗或儀器檢查能查出準確病因的病在這邊隻能靠有足夠多經驗的大夫的主觀推理。
可了解過現代醫學龐大繁雜知識的馮時夏知道有某症狀的出現並不等於就對應著一種病因。
能導致相同或高度相似的症狀出現的病可能有十幾種甚至幾十種之多,還有的更是多種疾病綜合導致的結果。
而同樣的,同一種病在不同階段以及不同的人身上反映出來的具體症狀也不一定完全相同,個體差異有的十分明顯。
這些對這個時代的醫生便是巨大的考驗。
不是急症重症不怕延後治療,就怕錯誤用藥,不僅費時間費精力費金錢,還可能導致其他對身體不可逆的傷害出現。
按道理說看病找醫生更應該謹慎。
但馮時夏自己又不懂醫,可不敢保證老人這咳嗽一定不是重症或者短時間內一定不可能轉化為重症,隻能把信任交給起碼比她專業的人。
她隻能在有限的範圍內幫忙去做那個綜合風險最小的決定,盡早盡快,找個好醫生認真看病。
她作為一個外人,本沒權利幹涉老人自己的決定,可對於這位給她莫大幫助的老人,她是真的怕有什麽意外出現。
一點點萬一她都不想去麵對。
而且,退一萬步說,突然咳嗽最大的可能是老人呼吸道感染,多數還有一定的傳染性。
這老人要是不好好去看病,就算是最輕的感冒,她這個年紀或許被傳染了也沒啥,但這兩天孩子們會來這院子多,他們要是被傳染了,抵抗力差的可能比老人出現的症狀還嚴重。
一旦還伴有高燒,在這個沒有特效消炎藥物的時代,孩子們撐不撐得過去都兩說。
那些不靠譜的影視劇裏最常見的橋段就是誰誰誰因為一次骨折而致殘,誰誰誰又因為風寒或生產而病逝。
她真的一點風險都不敢冒,也不能冒,不管是為了老人還是為了那些孩子。
因此,她隻是搖頭,堅決地搖頭,不答應老人的拒絕,強硬地一再用手勢表示要去看病。
“去!要去!明日就和我一塊去!”
孟氏還真不懂馮時夏為何突然這般固執,可她即便想妥協也沒有辦法。
她原想隻要自己堅持不去就成了。
可這會兒看到馮時夏格外嚴肅認真的表情,她又無法假意找各種借口去敷衍了。
她無奈地歎了口氣,示意馮時夏在床邊稍坐,自個兒從床底摸出一個小匣子來,耐著性子小心地打開,接著從中翻出一個巴掌大的紅布包,托到馮時夏麵前給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