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歸期無望
他終是不肯甘心,放下酒壺,他借著酒醉壯膽問道:“你真不肯和我走?一日又一日的苦等下去,你這又是何苦呢?”
眼前人望著我,眸子有一些顫抖,終是難以安心放下。
“六郎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可是我會選擇等下去,他一日不回來我都不會嫁人。若是你願意娶別人,我會為你祈福。若是你不願,我亦不會選擇嫁人,遙遙相守亦可。”
他沒有再說一句話,轉身拎著酒壺走了。回到漁船上,九郎已經回來,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忍不住又氣又急。
“怎麽她又拒絕你了?這樣的女子有什麽好的?不如讓我為你選一良人家的女兒,為你打點一切不好嗎?你為何心心念念,想的人都是她?”
六郎跪坐在船板上將酒壺中的清酒一飲而盡,半醉半醒的說道:“我何曾不想忘掉她,可是,可是我做不到啊!看過她之後,發現其他的女子再沒有她的神韻,沒有她的姿容。再沒有人能夠進入我的眼裏,心裏。九郎你不知,我的心裏真的是好苦,好苦啊!近不得,也舍不得。”
仔細聽的九郎嗤笑了一聲,“罷了,罷了,都是魔障。她執意不肯嫁你,你難道還要為她一生不娶?”
悶聲喝酒的六郎久久沒有回答,其實他自己也不敢肯定是否能為了一個婦人費盡自己的一生。可是他現在真的知道,自己沒有心思去在意別的女人。
光陰似箭,轉眼一年已經過去了。來年春日的時候,遊子歸來,京城中也已經放了榜。回來的遊子多半是消沉不得誌,望著自己熟悉的故鄉又覺得親切而溫暖。
這一日渡口上聚滿了人,有些花甲的老人沒能等到兒子的歸來,待到他們下船之後才發現物是人非免不了痛苦一場。我穿著釵布裙站在人群中苦苦等候,一人又一人過去了,待到所有的遊子都下了船,也沒能看見周白。
怎麽會!我不敢閉眼,在白衣遊子中看了又看,等了又等,待渡口有又恢複了安靜,也沒能等到我熟悉的人。
他沒有回來,沒有回來……我跪在渡口邊,仰望著蒼白的天際。為什麽是他獨獨沒有歸來,“是不是他出事了?還是因為他沒有了盤纏?”我眼神中隻剩下了慌亂,跪在寂靜下來的渡口邊大聲哭泣。
幾個船夫遠遠的看著,渡口邊有一個小娘子跪著痛苦,聲音淒厲引來了歸鴉的和鳴。他們麵麵相覷,誰也沒有辦法。每一年都會有這樣的場景,有些人離開了渡口,就再也不會回來。而小娘子的夫君說不定是高中留在了京城,說不定是半路遇到了劫匪,說不定是染了重病,有無數種可能。這些載客的船家隻知道一點,若是他今年不會回來就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六郎撐著漁船靠近,他看著沙啞痛哭的女子。隻覺得自己的心也揪著疼,他跳下船板走到了她的身後,看著她瘦弱的身子蜷縮成一團,不住發抖。他想上去安慰她,可是心裏又有些嫉妒,那個男人隻和她相處了一年就離她而去,可是她卻苦苦為他等候著,哪怕自己用盡了一切也沒有能夠走近她封閉的心裏。
她的心扉鎖上隻為了周白那樣的男子等待。六郎背著手一言不發,若是他永遠也不回來說不定她再等幾年也就忘了,那時候自己可以再和她提起嫁娶的事情,隻要她忘了那個男人,自己就還有機會。
直到眼淚流幹了,我才起身。麵頰上濕鹹一片,被風吹幹了陣陣生疼。我如此狼狽,潦草地站在碼頭,“周白他會回來的,他答應我,他答應過要娶我為妻的……”
我一遍遍的告訴自己,周白不過是錯過了時候,說不定他明日就會到來。身後一隻有力的手扳過我的身子,對上一雙慍怒的眸子,深黑如同江上的夜空。
“你醒來吧,他不會回來了,真的不會回來!說不定他娶了別人,說不定他已經死了!”六郎搖晃著我的肩膀,似要將我從夢魘中驚醒過來。
雙目已經腫起,澀澀生疼再也哭不出來了。我推開他,揮手便給了他一記耳光,待脆響聲響起,我才明白自己在做什麽。手心亦是火辣辣的生疼,我……我竟然打了六郎。
他伸手輕輕拂過自己的麵頰,力道並不大,可是這一巴掌卻也將他打醒了。高大的身子踉蹌著似乎要向後麵倒去,他看著我,目光沉沉彌漫起了霧氣,我再也看不透。
“六郎……”我咬著嘴唇,無比的自責向他走去。而他卻一步一步往後退。
“我隻是不想你說他死了,我隻是不想他出事,我……”我再也說不下去了,剛剛是我打了六郎,打了一個盡心對我好的人。
他將目光移向了別的地方,裝作不在意,裝作一點也不傷心。
“沒事,是我不該這樣咒他,或許你是對的。他明日就會回來。”說完,六郎轉身踏步離去。
我看著小船緩緩駛遠,看著六郎沉靜的麵容,悔恨自責湧上心頭。看著他一點點行遠,消失在了江水的盡頭,我的心像是被掏空了。
這一次天是真的塌下來了。我跪坐在渡口上,沒有心思走回茅屋,沒有心思再去期望著什麽。
腦海裏隻有最後的一個念頭,等下去,等下去。我不知道自己應該等誰,不知自己應該等到什麽時候。我隻知道總會有一個人會從江邊出現,走向我,再也不會離去。
待渡口邊的人影消失了,他才放下了竹篙,任由漁船在江水上漂流。六郎躺在船板上望著無垠的天氣,臉上已經不痛了可是他的心還是在痛。
那個女人怎麽能忍心打他,怎麽能忍心一次次的拒絕他。望著湍急的江水,他的心裏第一次有了絕望的感覺,如此強烈。如果一輩子也得不到她,自己該怎麽辦?
他不甘心也不願意,或許他真的應該放手了,由著她一個人等下去。可是腦子裏浮現出她跪在渡口邊絕望痛哭的樣子,他的心就難受,就會舍不得。
愛一個人到底能愛到什麽樣的程度?他不信她會為了一個歸期無望的男人賭上她的一輩子,同樣他也下定了決心要等下去,等到她願意嫁給自己的時候。
六郎嘴角露出了笑意,應該不會等太久的,他相信。這樣一個瘦弱的女子若是沒有人照顧,沒有人保護她,她的日子將會何等辛苦艱難啊!
待晚上歸來的時候,九郎帶回來了一個女子,白皙的麵容猶如綻開的睡蓮花,纖弱的身材,一樣是有些羞怯不安的氣質。
六郎還沒有歸來,先收了漁船歸來渡口的漁夫看見九郎身邊的女子都嚇了一跳。這個女子溫婉嬌弱,真是有些像河岸邊日日賣酒的小娘子。
隻是她的臉蛋更加白嫩一些不如小娘子那樣成熟,五郎擠眉弄眼問道:“九郎你這是從哪裏找來的美人?莫不是九嫂不成?”
沉穩的九郎麵色一沉,直接將臉色拉了下來,“莫要亂說,她也是船家的女兒,前幾日漁船翻了,她落水,是我撐船時看見將她順便帶回來的!”
“哦,哦……”五郎一陣亂叫,麻衣的少女也害羞了起來,垂下了眸子不敢亂看,五郎早已看出這個少女其實對身邊的九哥有意思,可他卻像個木頭人一樣,陰沉著臉,讓小姑娘好生尷尬不安。
六郎走到了船板上,夜晚歸船他們都會將船扣在一起,一般都是來九郎的漁船裏。這一次六郎挑開簾幕,發現幾個兄弟都在,隻是氣氛有些微妙,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直到他順著目光看到九郎身邊跪坐的女子,驚訝地久久回不過神來。
“小娘子……”六郎出神喚了一句,少女抬起稚嫩的臉蛋看著她,幾分相似,卻沒有她身上不安悲傷的氣質。
六郎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江邊站著的小娘子就是被她身上無助悲傷的氣質吸引住的,她日日來江邊渡口等待自己沒有歸來的夫君。
他從一開始的好奇變為了嫉妒,漸漸想要接近她,代替她心中思念的那一個人。而眼前的少女完全沒她的感覺,隻有稍許的稚嫩與無措。
“九哥你這是什麽意思?”
九郎冷聲回答道:“我不能看你再這麽一天天的沉淪下去了,這個少女與她很是相似,你應該也會喜歡,她家漁船已經沉了無處傍身。六弟你得不到岸邊的女子,也可以娶她為妻,不用一日日忍受著相思煎熬。”
六郎瞪大了眼睛似不敢相信地看著九哥,旁邊的少女同樣也是一顫,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我不會娶別人為妻,我想要的人隻有小娘子一人,無論她長得有多像,我也不可能娶她!”
少女的臉色變得格外蒼白,甚至嬌弱的身子也瑟瑟發抖了起來。旁邊的五郎看到這一幕按捺不住想笑,六郎不願娶,隻怕姑娘也不願意嫁。
她站起身子捂著自己的麵頰就跑了出去,九郎站起身來追了出去,臨走時丟下一句話,“難道你還真為她守一輩子不成?我這都是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