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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9 章 第一□□章 千山萬水

  陸林氏聞言,臉色頓時一變,緊張地攥緊了手絹,有些慌張地四處看看,把聲音壓得極低:「懷兒,你給他下藥做什麼?他、他不會有事吧!」

  陸懷搖搖頭,將唐正延拖向屋內:「他不會有事的,郎中用藥的時候,我跟著看過,這葯只會讓他昏睡一兩個時辰,於身體並無大礙。」

  唐正延的腳卡在了門檻上,陸懷微微仰了仰下巴,又示意了陸林氏和秀珠一下:「娘,秀珠,幫我抬一下他的腳。」

  陸林氏和秀珠也不知道陸懷是要做什麼,見他也不說,相視一眼,也只有一人一個地捧起了唐正延的腳踝,幫著讓唐正延過了門檻。

  唐正延昏睡過去,身子無力,整個人一直往下墜。他比陸懷還要高上一些,陸懷費了好大的勁,終於把唐正延的大半個身子都移到了床上。

  陸懷給唐正延墊了枕頭,又扯過了一床被子,給唐正延蓋上。弄完這一切,陸懷看著昏昏沉沉入睡的唐正延,重重地呼了一口氣,隨後,將目光定在了陸林氏和秀珠的身上。

  他本以為,還有些時間才會分開,沒想到實際卻是如此之快。他和娘分別了十八年了,團聚不過短短數月,便要再次分開。

  他本孤苦,偌大深宮,不過只有哲安一個知心的朋友。他本以為自己的一生便要如此孤苦下去,直到走進墳包里的那一天。沒想到上天垂憐,竟令他此生得以有妻有子。

  可是以後,他身為丈夫,卻不能陪在妻子身邊,身為父親,卻不能看著孩子長大。

  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更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面的可能。

  陸懷看著妻子和母親,一時間千頭萬緒,竟讓他有些哽咽,無法說出一言一語。

  陸懷的眼中,淚光在隱隱閃動,神情是無比的悲愴。陸林氏還不確定陸懷這到底是怎麼了,可秀珠卻瞭然了。

  原來她與陸懷的離別,已經近在眼前了。她以為至少還要有幾天的時間,沒想到,離別來得竟會是如此之快。

  她沒有一個幸福的童年,年幼時生父患病無錢醫治,亡故后,母親帶著她改嫁給了一個鰥夫。

  到了新家之後,她做了家裡所有的雜活兒,還照顧著兩個比她還要年幼的妹妹,弟弟出生后,更要幫著一塊兒照看。

  但不管她做得如何小心,仔細,只要母親和繼父稍有不順意的地方,便會把氣撒在她的身上,對她又打又罵。賭錢輸了,要打她。弟妹生病沒有錢看病,被街坊四鄰講閑話,為了出氣,還是要打她。

  她身上常年青紫斑駁,從沒有一個玩伴。

  長大些之後,繼父對她打罵得少了,可是看著她的眼神卻越來越不對勁,獨處時手腳也越來越不規矩。

  她害怕,她和母親說,可是母親不僅不管,還反過來罵她是不要臉的狐狸精,連自己的繼父都勾引。又怕她真的被繼父得手,壞了門風,以後又嫁不得人,收不到禮金,便隨隨便便地趁早將她賣給了賭桌上認識的賭徒。

  本以為嫁了人,會好些,可是沒想到,日子過得還不如原來。賭徒疑心病極重,整日里不是懷疑她勾了別的漢子,就是懷疑她藏了錢,她的日子過得沒有一刻安生,身上更總是新傷疊著舊傷。

  賭徒剛死那會兒,是她人生里最快樂的日子。終於沒有了打罵,只有一個貼心的小棉襖。

  可是時間一長,日子便又過得水深火熱了起來。討債的日日堵門,街坊四鄰總有閑話,她想出去找戶人家做工,管事的一打聽她的情況,便不敢用她了。

  遇見陸懷的時候,是她人生里最絕望的時候。

  她活到這麼大,從沒有一刻是幸運的時候,見了陸懷,也不敢相信自己遇到的是好人。本想一了百了,卻沒想到,被他幾句話斷了尋死的念頭。

  陸懷說他是宦官,可宦官又如何?從沒有哪一個人待她像陸懷這麼好過。

  陸懷給了她一個可以安穩度日的家。陸懷從不疑神疑鬼,陸懷總是溫柔又和氣。陸懷看著她的眼神,總是暖暖的,溫柔的,體貼的,讓她感覺是被呵護著的。

  就在她以為,她的人生終將是一片黑暗的時候,是陸懷攜著暖暖的陽光,照亮了她的整個人生。

  雖然這時間很短很短,可是對她來講,卻已經足夠長了。長到足以支撐她度過以後的漫長餘生,不論以後她要面對什麼,要和陸懷分別多久,她都不會再害怕,她要為了陸懷,為了這曾經的幸福,勇往直前。

  秀珠走到陸懷的面前,還未開口,眼淚便已湧上了眼眶,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從臉上滾落了下來。

  「懷哥。我會照顧好我們的孩子。」秀珠凝視著陸懷,牽起了陸懷的手,輕輕地放到了她的小腹上。

  她漂亮又溫柔的眸子里含著淚,可是她的眼神卻格外堅定,如金石一般,世間不論什麼困難,都不能將她摧折。

  陸懷沒想到,會在秀珠的眼裡,看到這樣的眼神。

  他本以為,真到了這一天,秀珠會崩潰,會痛哭,會不知所措,會不顧一切地抱著他,不想和他分開。他對這一日設想過很多,真的唯獨沒有想到,秀珠竟然會是如此的鎮定、冷靜。

  陸懷低頭看了看秀珠的小腹,眼淚也從眼眶裡滑了出來。

  他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重新抬起頭,看向秀珠,輕輕地單手捧住秀珠的臉頰,深深地凝視著她的眼睛,像是要把她刻進眼裡一樣,深深地看著她,良久,才微笑著道:「我相信你。」

  陸懷將秀珠擁進懷裡,輕輕地,鄭重地在秀珠的額角印下了一個吻,眼淚如江河泛濫,不斷滑落。

  他抬頭看向陸林氏,眼中的悲愴更甚,平復許久,才能勉強不帶哽咽地開口對陸林氏道:「娘,孩兒必須送你們離開了。」

  「這、怎麼、怎麼會這麼快呢?」陸林氏的眼眶一酸,眼淚一下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噼噼啪啪地從臉上砸了下來。

  「不是說還有段日子嗎!」陸林氏壓著聲音,走到陸懷的身邊,儘管竭力剋制,卻還是難過得泣不成聲。

  她緊緊地扯著陸懷的衣賞,盯著陸懷仔仔細細地看,眼淚怎麼也剎不住了。

  她盼了十八年啊,才和兒子見上面,團了圓。怎麼這麼快,就要再分開了呢!

  陸林氏緊緊地抱住陸懷,伏在他的胸膛上,嗚咽地痛哭了起來。

  便在此時,突然響起了一串急切的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陸懷趕緊拍了拍秀珠和陸林氏,提醒她們留意異響。秀珠和陸林氏吸了吸鼻子,趕緊捂住了嘴,努力收住了哭聲。

  「噹噹當——」

  「師父,哲安師父來了,一定要見您!」安心的聲音,透過大門,模糊地傳來。

  陸懷心神一凜,趕緊抬手抹了把眼淚,低聲清了清嗓子,低聲對安心道:「讓哲安師父自己進來,你在門口守著,接下來不論是誰來,你都給我把門守住!你也不許再進來!」

  「是是!」安心應聲,隨後,便響起了一連串遠去的腳步聲。

  陸懷輕輕拍了拍秀珠和母親的背,拿手巾擦了把臉,便趕緊開門走了出去。

  陸懷透過大門的門縫,看到真的是哲安一個人進了院,待到哲安走近,才開了大門,讓哲安趕緊進來。然後,又立馬關門,插上了門栓。

  哲安一進來,便急急地問陸懷:「陸懷,宮裡到處都在傳,說你參與了謀逆,被順天府衙門扣在了大牢里,案卷和供詞都遞上去了,到底有沒有這回事啊!」

  「我本來是一點兒也不信,可是今天天還沒亮,我老鄉,司禮監當職的那個,還跑到兵仗局找過我。我後來一琢磨,這小子跑到我哪兒找我,可不就是轉彎抹角、旁敲側擊地打聽你的消息嗎,我這一害怕,就趕緊出來找你了!」

  「看到你還好好地在這兒,我才能放心了,我說到底怎麼——」

  哲安一口氣說了許多,待陸懷回過身,盯著陸懷仔細瞧了瞧,才發現陸懷竟是紅著眼睛。

  哲安留意到陸懷屋門開著,再往陸懷屋裡一瞅,秀珠和陸林氏的眼睛也都是紅紅的,跟兔子似的,顯然也都是剛剛才哭過。

  「這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兒了?」哲安將眼神在陸懷、秀珠和陸林氏的身上快速掃了幾個來回,心裡一下就著急了起來。

  「是不是順天府衙門的事兒,是真的?你真的被抓進去了嗎?那供詞難道也是真的被遞上去了?」哲安感覺一股急火兒頂到了喉頭,腦後也像是火燒一樣,一眨不眨地直直盯著陸懷確認。

  「我是被抓進去了,但是這已經不要緊了。我在供詞里留了破綻,順天府尹不想有事,只能聽我的,照我說的去做,他也已經同意了。這事你就放心吧。」陸懷輕拍了一下哲安的肩。

  「現在有比這更要緊的事,又有人知道了我有子的事,現在知道的人已經太多了,繼續待在這裡,已經不安全了,我必須現在就將她們送走才行。」

  陸懷思量了一下,對哲安道:「你別擔心我,你先回宮吧,我先把她們送到已經買下來的落腳處,等你到了出宮的日子,你們再會和,一道走。」

  「又有誰知道這事兒了!」哲安一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唐正延。」陸懷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床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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