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皇宮之行
“可是，皇帝是我們想見，就能見到的嗎？”皓皓仰著小臉，稚嫩的臉上，是一抹惆悵之色。
他從卿瑤琪口中聽聞了不少京城舊事，所以對皇帝的感情並不太好，盡管那個人和他有血緣的關係。
卿瑤翾蹲下身子，撫摸皓皓的小臉，“娘親自有辦法，可是皓皓你答應我，幫他躲過了這一次牢獄之災，你一定要跟娘親離開，不能讓他知道你的身份！輅”
皓皓點頭，純淨的小臉，浮起一抹黯然之色，隨即轉身收拾東西。
不管怎樣，這總算娘親的一大進步，她現在起碼肯進京城，麵對故人了。
卿瑤琪不願離開邊城，可是皓皓和卿瑤翾必須得走，她沒有辦法，隻能跟著一起離開駑。
到京城的那日，已經是次月的五號，離淩影冥大婚，隻剩下三天的時間，卿瑤翾站在昔日的丞相府門口，思緒萬千。
身後的卿瑤翾上前，握住她的手：“姐姐，這些年，還好有你陪著我和娘親！”
“可是依舊沒有照顧好大娘，讓她就那麽去了！”卿瑤翾自嘲一笑，看著丞相府大門，斑駁的烘漆。
昔日的丞相府，多威風，卿瑤琪是京城的金鳳凰，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要做皇後的，可是現在……
究竟是她的任性，毀了她自己，還是她的任性，拯救了她自己？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卿瑤翾看著丞相府門口的封條，伸手想要揭開，卻被卿瑤琪阻攔，“姐姐，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何必糾結這張封條？”
“是啊，都過去了！”卿瑤翾眼神迷離，她究竟還在糾結什麽呢？淩影安也好，淩影冥也罷，或者是季揚，一切都過去了。
她現在，是懂得玄門之術的名醫，她是一個四歲孩子的母親。
回到客棧，皓皓坐在那裏，用泥巴捏著一個玩具，他捏的很是用心，泥巴沾染上他的下巴，他都渾然不覺，隻是用心的捏著。
捏泥巴這種遊戲，皓皓早在兩歲的時候，已經不玩了，可是這個時候，卻又感起興趣，卿瑤翾甚為好奇。
她上前一看，隻見皓皓捏的，居然是一個千手觀音，那觀音的模樣很朦朧，從背後伸出的手，卻栩栩如生。
“皓皓，你做什麽？”卿瑤翾坐在他旁邊，想要幫他，卻發現自己不夠手巧，她根本什麽也不會做。
皓皓頭也沒有抬，“馬上就要見到爺爺了，我要送給爺爺一樣禮物！”
卿瑤翾搖頭微笑，這孩子，你的爺爺，可不是普通的人，你這樣送他禮物，他會接受麽？
更何況，這佛門聖物，皇宮多的是，他哪裏會看得上你這個泥巴菩薩？
“娘，爺爺是個什麽樣的人？他不喜歡漂亮的皇子叔叔，會不會他也不喜歡我？”皓皓抬起頭，看著自己溫和的娘親，在這樣的月光下，卿瑤翾顯得賢淑，漂亮的臉上，沒有歲月的痕跡，她如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般，安靜文雅。
這是一種大家閨秀的氣質，不管她怎麽落魄，這種氣質一直存在。
皓皓不明白，小姨也是大家閨秀，據說，受到的訓練，比娘親多多了，她為什麽沒有這種氣質？
卿瑤翾伸手，揉揉皓皓的頭發，“我也不了解他，但是皓皓，看見他，一定要少說話，該行的禮數，一個都不能少，不該說的和做的，千萬不要說和做……”
“那我這個菩薩怎麽辦？”皓皓舉起，那已經做了一半的千手觀音，委屈的道。
“你有這個心思，就已經是個孝順的孩子了，他不需要任何禮物！”卿瑤翾耐心的教導。
皓皓果然垂下睫毛，他很不開心，小時候經常看見周周收到爺爺送的禮物，他經常在想，他什麽時候能看見自己的爺爺，然後收到爺爺的禮物呢？
就算爺爺不能送給他禮物，他可以自己做禮物送給爺爺啊……
可是後來，小姨說了很多爺爺的壞話，他知道，爺爺是不喜歡自己的父親的，原本對遠在京城的爺爺，有了抵觸感，可是後來他想明白了。
他喜不喜歡父親，喜不喜歡他，這一切根本就不打緊。
因為他不會知道，自己是他的孫子，自己原本就沒有打算博得他的喜歡，隻要他肯對著自己笑笑，抱抱自己，然後接受自己的禮物，撫摸自己的頭發，說一聲乖孩子，一切都足夠了。
他好想有個爹爹，也好想有個爺爺奶奶，可是奶奶多年前就已經去世了，這個理想不可能再實現，唯一能實現的，就隻有爺爺和爹爹了……
看著發呆的皓皓，卿瑤翾忽然不忍，她正想說點什麽，外麵傳來一陣敲門聲，她起身開門，站在門口的，是大理寺卿李岩。
這些年，李岩一直深居簡出，不做任何出頭的事情，也不做任何錯的事情，所以太－子黨拿他根本沒有辦法。
他這一次應邀來看卿瑤翾，已經算是破例了。
“李大人——”卿瑤翾彎腰，行了一禮。
“冥王妃莫折煞了下官！”李岩回了一禮，對眼前這個溫婉的女子，很有好感。
“李大人叫我瑤翾就好，放眼天下，李大人這種清官，已經很難遇見，所以瑤翾有事，有事相求……”卿瑤翾文縐縐的，將李岩迎了進去。
平常這個時候，皓皓一定會站起來，脆生生的叫聲叔叔好，可是偏偏，這會兒他不開心，所以整張小臉都皺著，坐在那裏沒有動。
“這位小公子是？”李岩詫異的看著皓皓，這孩兒，五官輪廓，簡直太像四爺了，從眉眼到嘴巴，甚至連低頭皺眉的氣勢，都跟四爺如出一轍。
難道他是四爺的孩子？
卿瑤翾拉起皓皓，提醒皓皓叫人，微微一笑道，“他叫皓皓，是我的孩子，這一會兒正在跟我鬧脾氣呢，李大人切勿見怪！”
“不怪，不怪！”李岩坐下來，拉著皓皓的手，“皓皓，能告訴我，你今年幾歲了嗎？”皓皓抬頭，剛要開口，卻被卿瑤翾搶了先，“他今年三歲了……”
皓皓撇起嘴巴，娘親騙人。
李岩溫和的點頭，“哦，三歲大的孩子，長的卻跟五歲一樣……”
“我哪有？”皓皓不服氣，瞪著李岩，明明他身材瘦小，四歲大的孩子像三歲，可是這個叔叔卻說自己像五歲。
卿瑤翾紅了臉，“李大人，我們還是說正事吧……”
李岩卻不肯切入正題，拿著那尊觀音像，看的嘖嘖稱奇，“這是皓皓自己做的嗎？好靈巧的一雙手，我小時候也有這麽一尊觀音，可惜打碎了……”
皓皓想要開口安慰，卻聽李岩道，“皓皓將觀音像送給叔叔好不好？”
“不好，這是我要送給爺爺的見麵禮！”皓皓拿起捏了一半的半成品，抱在懷中。
“皓皓的爺爺，可不需要這個東西，他觀音像起碼十尊，都是開光的……”李岩開始套孩子的話。
卿瑤翾急的蹙眉，想要插話，卻再次被李岩堵住了嘴，“王妃，李某有些口渴，不知道能否沏杯熱茶？”
卿瑤翾無奈，隻得提起茶壺走出，出門的時候，深深的看了皓皓一眼。
皓皓依舊抱著那尊觀音像黯然，神色很是傷心。
李岩伸手撫摸皓皓的頭發，卻被皓皓躲過，皓皓抬眸，用孩童般真誠的眼神看著李岩，“叔叔，如果我想送禮物給爺爺，又不讓爺爺知道我的身份，還要讓他接受我的禮物，叔叔有辦法嗎？”
李岩心裏頓時明朗，這個孩子，果然是四爺的孩子，刹那間，他看見了希望。
四爺手上的籌碼，似乎又多了一個，隻要能夠幫這個孩子，得到皇上的喜愛，最後再拆穿這個孩子的身份……
李岩點頭，篤定的道，“皓皓，能告訴我你的生辰八字嗎？”
“甲亥年，冬月初一辰時……”皓皓清脆的道。
李岩點頭，臉色隨即一變，這個時辰出生的孩子，有早夭之像，可惜了這個孩子。
“皓皓，去見皇上的時候，你帶著你的禮物，叔叔保證，皇上一定喜歡！”李岩保證道。
皓皓笑了起來，“真的可以嗎？我真的可以送禮物給爺爺嗎？”
“嗯，當然可以！”李岩點頭，一個主意在心裏，已經形成。
看見皇上的那日，卿瑤翾穿著一身正式的宮裝，不管怎麽說，她曾經也算半個宮裏人，對皇宮的熟悉，還是了如指掌。
帶著皓皓一起進宮，她看著雀躍的孩子，還有他眼底淡淡的黑眼圈，有些心痛。
他昨晚一夜沒睡，就為了捏好塑像，然後送給他心中的爺爺。
皓皓，當你發現，一切都跟你想象不符的時候，你該怎麽辦？還是要這麽執著的完成認親的心願嗎？
我可憐的孩子，皇宮中的那個，不僅是你身體上的爺爺，也是天子，一句話就能致人死地的天子。
通過了一係列的檢查，最後一道是搜身，卿瑤翾終於在李岩的帶領下進去，看見了龍椅上，那已經精神萎靡的皇帝。
皇帝這些年，過的很不好，他總是做噩夢，夢見老四將太子殺了，最後老四做了皇帝。
可是登基的時候，老四竟然又變成了老三，他也分不清楚，究竟是老四做了皇帝，還是老三。
他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所有的一切，都必須在他的掌控之中，五年前，是太子救了他，所以皇帝的位置，必須是太子的。
任何人跟太子搶，都是跟他過不去，就算是他最疼愛的老四，也不行——
他坐在那裏，以手支著額頭，神色懨懨的看著下方。
桂公公過來稟告，大理寺李岩帶著神醫給皇上診脈的時候，皇帝有瞬間的恍惚。
李岩？那個傳說中，斷案從來沒有人喊冤的大理寺卿李岩？
皇帝點頭，“傳——”
任何能夠治好他的機會，他都不會錯過，皇宮裏的禦醫基本上對他的病，已經束手無策了。
派太子和淩影瑞去給老四賀壽，也是想試探幾個孩子，看看他仙逝以後，誰會第一個對自己的兄弟動手。
卿瑤翾碎步走近大殿的時候，皇帝有一瞬間的恍惚，眼前緩慢走來的女子，好熟悉，她是誰呢？他已經記不清楚了。
“民女卿瑤翾，拜見皇上！”卿瑤翾磕頭，盈盈一拜。
旁邊的皓皓也跪下來，清脆的叫道，“草民皓皓，拜見皇上！”
“皓皓？”皇帝皺眉，他是哪家的孩子？沒有姓麽？他招手，“過來，過來讓朕看看！”
“是！”皓皓再次磕頭，站起身，在太監的帶領下，走了過去。
皇帝枯瘦的手，撫摸皓皓的小臉，“真是個俊俏的孩子，很像，很像當年的，老三和老四……”
皓皓沒有說話，卿瑤翾屏息，明顯有些緊張。
“皇上，卿瑤翾乃是當年的冥王妃，您忘記了嗎？”桂公公在一邊提醒，李岩跪在下方，沒有說話，隻是低著頭，一副盡職盡責的模樣。
“冥王妃？”皇帝眯起眸子，將眸光轉向一邊的卿瑤翾，他再次招手，“快來讓朕看看……”
卿瑤翾起身上前，離他不遠的地方，拜了一拜。
“瑤翾，這個孩子……”皇帝拉著皓皓的手，輕聲問道。
“孩子，是民女收養來的，當年他被人丟在雪地裏，所以民女收養了他！”卿瑤翾不緊不慢，說著自己早已經想好的說辭。
李岩看了她一眼，暗中警告，這可是欺君大罪。
卿瑤翾卻如沒有看見他的眼神一般，反正眼前的這個皇帝，馬上就要死了，欺不欺他，又有什麽關係。
她幫他改命，頂多改到這個月的九號死掉，別的，她不會再插手。
皇帝的眸中，明顯呈現失落的神色，這麽多孩子中，除了太子有兩個丫頭，別的再無所出，眼看著他抱孫子的夢想，就要這麽破滅了。
“瑤翾，你能治好朕的病？”皇帝看向卿瑤翾，皺眉問道。
他並不記得，當年的冥王妃，會治病這一手，當年她給自己的映像，總是哭哭啼啼，然後怯生生的躲在一邊。卿瑤翾點頭，“皇上，能否讓瑤翾把脈？”
皇帝伸出了手，卿瑤翾閉上眼睛把脈，旁邊的皓皓一起閉上眼睛。
皓皓瞬間已經走入了卿瑤翾的夢中，隻見一片迷茫之中，有三隻龍，咬的渾身是傷，其中一條龍從木頭中咆哮而出，一口咬死了其餘的幾條，鮮血淋漓……
皓皓睜開眼睛，蹙起眉頭，卿瑤翾同樣的睜開眼睛，眸中滿是迷茫之色。
皇帝見卿瑤翾收回手，隨即問道，“怎樣？朕的身體，可有大礙？”
卿瑤翾搖頭，“恕草民才疏學淺，實在看不出皇上有任何病症……”
皇帝笑笑，“你學醫年數尚淺，看不出也是正常，以後就留在太醫院，隨著王禦醫好好學習吧……”
“嗻！”卿瑤翾應聲。
李岩鬆了一口氣，不知道從民間請了多少名醫，可是都被皇上殺了，反而眼前的卿瑤翾，竟然能博龍顏一笑。
走出金鑾殿，卿瑤翾一直低著頭，李岩看著四周，忍不住道，“王妃真的看不出皇上究竟是什麽病，還是，王妃心裏清楚，但是不敢直言？”
“皓皓，你看出什麽了嗎？”卿瑤翾轉身，看著一邊愁眉不展的皓皓。
皓皓搖頭，“爺爺的氣場太強，我根本進不了他的陰麵，看不出有任何問題，可是我卻看見……”
“看見什麽？”卿瑤翾蹙眉問道。
皓皓看了一眼李岩，終究是沒有開口。
李岩歎息，“看來真的很嚴重了……”
“不！”卿瑤翾搖頭，篤定的道，“一點也不嚴重，我看，皇上一點病都沒有……”
李岩一怔，定定的看著離去的卿瑤翾的背影，並沒有說話。
皓皓拉著卿瑤翾的手，心事重重。
回到宮人安排的客房，皓皓依舊心事重重，卿瑤翾關好門窗道，“皓皓，你看見了什麽？”
“娘，皇子叔叔，是不是有一個孿生兄弟？”皓皓開口問道。
卿瑤翾點頭，皓皓道，“他就要回來，殺掉他所有的兄弟，然後，登基皇位了……”
卿瑤翾一震，看著皓皓，皓皓上前拉住卿瑤翾的手，“娘，不知道你發現了沒有，很多事情，盡管我們知道結果，可是卻改變不了！”
“上一次你攔著皇子叔叔去救王雅媛，雖然他沒有去救，可是結果一樣，他依舊要娶王雅媛了！”皓皓著急的道，“你接著又用巫蠱之術弄暈了王雅媛，可是王雅媛一樣要醒來，他們就要大婚了……”
“娘！”皓皓跺腳，皺起好看的眉頭，“我們改變不了，爹爹要受的罪，我們根本就改不了……”
卿瑤翾沉默，真的，改變不了嗎？可是她不信，現在她已經進宮了，隻要初八那天，她呆在皇上身邊，她相信，皇上一定不會死。
很快到了初八那日，皇帝一大早在涼亭中，擺下了棋盤，然後宣了皓皓去陪他下棋。
大概是隔代親的緣故，他很喜歡皓皓。東東住在太醫院的當天晚上，他就帶著桂公公過來看了皓皓。皓皓禮貌又單純，很得他的歡心。一直逗的他直笑，最後他發現皓皓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最後跟皓皓下棋。皓皓竟然連贏了他三盤，一個晚上，就在他和皓皓的歡聲笑語中度過。
遠遠的，皇帝看見皓皓在自己娘親的帶領下走來，他笑著招呼皓皓，“你說要送給朕的禮物呢？”
皓皓一路小跑，然後拿出一個布包，裏麵包著他親手捏的千手觀音，遞給了皇帝，“這是我親手做的，皇上，您看喜歡嗎？”
皇帝打開布包，然後竟然笑了，“這觀音，手工很精細呢……”
“皇上你要找地方供起來，不能褻瀆了佛像！”皓皓爬上涼亭的凳子，開始看著棋盤。
“好，朕讓桂公公拿去皇覺寺開光，然後供起來！”皇帝笑著，將佛像遞給一邊的桂公公，桂公公立馬收好佛像，立在一邊候命。
“皇上今日可覺得，身體好了一些？”卿瑤翾上前行禮，輕聲問道。
“好多了，今日老四大婚，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所以胸口也沒有那麽悶了，來人，朕要賞賜一些東西給老四……”皇帝站起身，然後臉色驟然一變，他的身體搖搖晃晃，嘴唇變得烏紫，睜著眼睛，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