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修】
龍江市。
老城區,某棟單元樓前有不少車輛在走,一個中年婦女正走下來。
前麵是流動菜市場。明明是個居民區,這樓上卻掛著個有小燈泡點綴的紅牌子,寫著芳芳旅店。這個小旅館,是給去火車站的人住的,為的就是躲避查/證的。
當這位女住戶下來,一個將外套帽子罩在頭上的男子和她擦肩而過。那人背著個黑色登山包,左手還有個塑料袋,看樣子是個外地人。
大姐不認識他,看人去樓上就說了句。“沒身份證亂租房,早晚報給派出所。”
這話,那人全無反應,上了三樓最偏僻的那個。
前台有個小妹,十八九歲,頭也不抬地在玩手機。
“沒證件,一律多收二十塊。”
聞言,這人取了鑰匙,往旁邊走。小妹看了下他的背影,卻沒看清。到進去把門合上,他才把登山包放下。
包裏有重物,放下還‘咯噔’一下。也是這時,他整個人才從外套帽子下露出來了。最先出現的,是他的頭發。
因為他這發型很怪,沒一點正常的樣子,不清楚的還以為這亂糟糟的頭發,是在追求什麽時髦。
當他打開塑料袋,有把推子,看樣子是附近買的。等脫下外套,露出上/半/身的方定海一步步走近洗手台,又開了水龍頭。
他的肩膀很寬,膚色很健康。
人背對門時,一整個背脊,腰胯在光線的折射下顯得很高瘦。接著,他撐著鏡子,抬起手就粗暴握住那把推子,將這頭一夜之間長出的黑發剃了。
當鋒利的刀口靠在他的耳側時,先是有一條整齊貼著頭皮的發槽被剃光了。
隨著臂膀上移,手上的推子將頭發一點點剃幹淨並隻剩毛寸,男人的五官,眉眼也重新顯露出來。
這是少年出家後,他第一次剃發。
所以,這個寸頭被他自己剪得很粗糲,可正是這種粗糲,令他渾身有種男性化的禁欲,配著這胸膛腹肌更是矛盾又性感。
到頭發剃成寸頭,隻見鏡中這個男人眉毛烏黑,眼睛像峰巒如聚,積攢著波濤如怒。這讓他和俗世中的男女有很大區別。
換句話說,他不像是一個現代人。
可他本就是個修佛者。長在佛門,背著戒律。
現在的他,卻也不像個出家人。
天眼丟失了,一個失去了正統佛家弟子身份的自己,龍泉山主寺是暫時是不能回。想到這兒,方定海隻抬手抹了把眉心額頭,又一下站了起來。
“若有所求,至心念誦。”
剃了頭發的方定海閉上眼。
他運起法力,接連兩遍念誦超度經文,地上這堆曾經能供他驅使,降妖除魔的法寶也一閃一閃地給了他一絲極其微弱的回應。
方定海一語不發,卻也沒把東西塞回包裏。
他現在的眼睛,真的什麽妖物也看不見了。
從他走上樓到一步步走進來,他一個鬼都沒有發現,放在往常,作為僧人的方定海從不會來這類人氣興盛的地方。
人越雜,鬼和妖越多。
他的本能,會令他的天眼一直看到許多汙穢。
但現在,這一切,卻隻能從頭開始從昨夜開始說起。
此刻,回憶起這一晚他所經曆的事,方定海都很難解釋清楚,一向修為深厚的自己為什麽會陷入這一場莫名其妙的‘大/麻煩’。
當那隻綠度母在三廠樓頂被超度後,他就留下了,他沒去追那個半路逃跑的‘魔頭’,隻想先查看剩下的魔光。
可問題,恰恰就出在這東西身上。
他記得,最初,那半道他所手中擁有的紅色魔光還是一片平靜。想到反度母已死,方定海就想將其一並超度化解,以此來尋找另一半的下落。
可當他用禪杖破開魔光,隨著那表層一下迸發出光亮。
人明明站在現實中,他卻看到了頭頂滿是由金錢,欲望和色/欲構成的千鬼穴中都是錢幣,女人和骷髏。
這心魔,不是方定海的心魔。
卻將他的身體從上方包圍,並開始毫無預兆地化作長條就開始攻擊他。
這一切,令他趕緊遮住雙眼,同時麵色冷下起手就想將這魔光中的孽障一下摧毀。
可幾個回合下來,卻是被魔光一下打中飛了出去。
“——!”
他被撞在地上。本想反擊,但魔阻擾了他的雙手,讓人脫離法器的同時一下從樓頂傾身摔下。
幸而方定海一把用禪杖勾住了護欄才沒有被魔光直接殺了。可身體被魔光反噬的他懸在半空,先用一隻手臂抓住樓邊,這才一個翻身保住了性命。
魔光傷了他,他沒死。
當今天一早醒時,方定海身上的佛門修為,不僅因魔光侵蝕,從他的三禪準佛修為一下打回了一禪。
——同樣的,他的妖目也沒了。
這放在常人身上,尚且是眼睛失明的大事。放在他身上,更是一下就將他從不食人間煙火的僧人變成了一個人。
就因為這個,方定海才會找上陰差。綠度母身上的惡鬼本來自於陰司,可當陰差看到方定海的‘變化’後,竟也給不出一個答案。
“法僧,這就是你的因果。”
陰差回答。
“那另一個人呢,這也是他的因果?”
方定海臉上有著沉寂的威嚴。
“世間萬物,報應不爽。”
“你和他,因綠度母,一起造成了這因果,那麽答案就該去問他。”
“要破解謎題,隻有自己尋找答案,你二人,或許就是答案本身。”
陰差的話很隱晦。
它們是鬼。是不該和方定海多泄露關於生死輪回的天機的。
可顯然,他跟那個孔雀明王就是受共同的因果報應所趨勢,才留下了各自這半道紅色魔光這一後患。
那隻反綠度母是他們倆殺的。
所以要查清楚這次這件事到底是什麽因,造成了最終果也被改變了,就必須找到那個跟他一起出手的那個人。
原則上來說,方定海並不想跟世俗世界的人和事走的太近。
但那個孔雀明王,他卻一定要找到對方。否則這一切落在他身上的報應,就無法回到正軌上。
“告訴我,他是誰。”
“明王,顧東來。”
“那個孩子的名字。”
“王栩。”
有了名字,對於方定海來說已經夠了。
他下山時,沒跟寺廟交代歸期。那麽,留給他在龍江市的時間,就還足夠他找到那個顧東來和被他帶走的那個猴子命的孩子。
想到這兒,這一個人化作常人隱藏在城市中的法僧卻也不再言語了。
18:30
龍江市第三中學
今天的王栩遇到了一點怪事。
一早醒來,他是在家裏的。書桌上是疊的整整齊齊的作業,家具完好,好像也沒什麽不對。
他還是和往常一樣從家裏刷牙洗臉,吃完早點上課。
他的人生每天都是這樣,少年從不覺得有什麽變化,可一整天,去學校的他都有點心不在焉。到下午放學,一身校服背著包的少年剛走到門口,就又被人給攔住了。
“喲,這不是咱沒爸沒媽的王栩麽。”
被攔住時,那六個小孩嘴裏說著這樣的話。
“聽說你總跟人吹牛啊,說什麽你舅舅很有錢。”
“牛皮吹破了還是個低保戶。”
“喂,你聾了,過來,身上有沒有錢,給點花花!”
王栩沒覺得奇怪,反而很習慣性的跟他們一陣鬧又往家跑。小混混們追,他也跑的更快,但就在背著書包的高中生即將被追上,又要被挨打時,一個陌生人卻救了他。
他隱約覺得這一幕很熟。可是又沒想起,等抬起頭,就見那個人已經幫他解圍了。
一個大酷哥。
這就是摔地上的王栩對方定海的第一印象。
因為一眼看過去,這個男人真的很酷很帥,背對著他扭頭看人時側臉鋒利如刀刃,雙眸有種未融化一點碰不得堅冰的帥。
他舅也長得帥,但顧東來是那種貴氣又耀眼的帥。
跟這人截然不同。眼前這個男子更多是一種酷勁,一種沉默銳利卻又無聲的強大氣場。
那剪得貼頭皮的毛寸沒一點痞氣,反而很正派。
濃眉入鬢,五官深刻,能駕馭這發型,必須得是臉帥的,尤其這身手氣質十足強勢不容任何人侵犯,一幫打群架小屁孩被方定海嚇得就蔫了,喊著‘你有種被找社會上的幫你’就跑了。
“謝謝啊,叔叔。”
一看脫險了,校服被扯了的王栩趕緊道謝。
“不用。”
“我佛慈悲。”
方定海想確認下。所以他給小孩丟過瓶汽水過去,又站在這小子前道。
“你是王栩?”
“啊,啊?是啊。”
本以為這帥叔叔是路過,才幫他的,誰想竟認識他。王栩正在喝飲料的手也一停。
“誒,您認識我,您貴姓?”
“我姓方。”
“誒,姓方,那還好您不是個和尚,不然我家裏……”
這孩子這話,讓‘前和尚’方酷哥有點被紮心,但王栩自己講完這話卻也很迷茫,因為他突然想不起自己家裏有什麽規矩了。
方定海看他結巴,還以為他是怕生,隻得又問道,
“你爸呢,王栩,你家在哪兒。”
“我爸?我爸早就過世了啊,從我出生我就沒見過我爸了,我在這世上就一個親人,就是我舅舅,他叫顧東來……”
——這個回答,可有些不對勁。
方定海確信,從那張最後留下的白色猴子紙人的命裏,這個叫王栩的孩子該有個父親。
而且,這個父親現在還好好地活在世上。
但是王栩仿佛一夜之間,突然不記得自己父親的存在了,就像是冥冥中,他的身上也跟著昨夜的事,一樣產生了微妙的因果。
這孩子怎麽回事。卷入其中的方定海覺得,這事情有些不對。
可找上王栩本就是為了找出到底因果是什麽,所以意識到不對勁的方定海卻也直奔主題就對王栩道,
“我就是找你舅舅,顧東來。”
方定海口氣很平穩,他不想找一個上學的孩子的麻煩。
但那個魔頭,要是不出現。
不止是王栩。
那無故糾纏在他們兩個身上的因果,隻會讓他繼續不得不滯留在俗世,沒辦法找回他丟失的天眼神通,順利返回龍泉山。
可在王栩看來,他隻覺得這大酷哥長得挺帥,怎麽說話有點奇怪,一會兒找他根本不存在的爸,還對他舅怎麽一副在後頭追著的樣子。
等等,酷哥。
一上來就找他舅。
一副說話一本正經的樣子。
他舅這三四天也找不到人。
難倒。
——難倒。
一下愣住,王栩這小腦袋瓜裏已經有一個不可思議,卻又很符合他那個‘為禍人間’舅舅為人的想法出現了。
“那個!我,我知道了!叔叔!您,您不,不會……是我舅舅的新男朋友吧?!”
方定海:“……”
※※※※※※※※※※※※※※※※※※※※
很久之後的方舅夫:新男朋友,所以還有舊男朋友?
顧舅舅:親愛的,小孩子說的話,不能信,直接打死!直接打死!
——
哈哈哈沒想到吧!我們報應西皮的第一個‘報應’竟會來的如此之快!
有沒有覺得舅夫自己剃毛寸時有種拍剃須刀廣告的feel嘿嘿……
這就是百因必有果,你的報應就是我呀~所以我們女主待遇()的王老師究竟去哪裏了呢……王老師!王老師,你大舅子在找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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