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若對黃花孤負酒
海書棠沒有理會臻七,他雖三日未進食,卻依舊吃得不緊不慢,直到桌上的幾碟菜所剩不多才放下碗筷,抬起頭來。
“這幾還是麻煩清依來照料她了,女弟子也可以過來幫忙,但不要來太多人,到時你們來了都找你們清依師姐,讓她給你們安排任務。”
明清依未曾料到海書棠會同她話,話中的意思讓明清依差點沒反應過來,她看了一眼旁邊的臻七,又看了看海書棠,才突然明白過來:“是!師父!”
海書棠看到她這樣突然笑了,眾人聽到師父這句話,也都舒了口氣、露出了笑容,明清依也是鬆了口氣,他們總算是迎來了連日來最輕鬆的一。
翌日,海棠苑的前院正廳來了一位麵如刀刻、模樣俊秀的年輕人,他的頭發稍顯淩亂,眼下淤青,風塵仆仆的,看來是因趕路幾夜未曾合眼了。
他端起海棠苑弟子剛剛放在桌前的茶碗抿了一口,便再無任何動作,隻目光幾近呆滯地望著門口,時不時地問上一句:“你們師父幾時才能到?”
“回公子,師父今早卯時出門,應至今日午時方歸,不如先讓其他弟子為公子收拾間房,憩一下。”在正廳候著的臻九答道。
“不必。”這位年輕人隻是擺了擺手,眼睛死死地盯著門口,自始至終未曾轉移視線。
近午時的時候,海書棠推開了院子的大門,早已候在門前臻七驚喜地上前道:“師父你可回來了,廳上已有一位公子等候您多時了,弟子已在門口走了幾個來回了。”
海書棠一聽,皺了皺眉頭,邊往正廳走邊道:“有沒有問是哪家的公子?”
“問了,是信遠侯府三公子。”臻七趕緊跟上,他雖覺得師父的表情有些怪異,但還是如實作答,可當他答完再抬頭,師父的眼神更加怪異了。
“那個重贍姑娘如何了?”海書棠不知如何形容自己複雜的心情,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還沒醒,不過今早臻九告訴我那姑娘已經燒退,應該過幾日就會醒了……師父怎麽突然問到她了。”臻七隻覺師父太過古怪,但也不知師父在為何事犯愁。
師徒兩人各懷心事,不一會兒便到了正廳。
正廳中坐著的年輕人連忙起身朝海書棠的方向一拜,海書棠扶起道:“誒!我海書棠一介草莽,可受不起少將軍如此大禮。”
“你們兩個出去,把門關好。”他指了指臻九和臻七。
“不論如何,您救了嫣一命,還請受我一拜。”
這位少將軍直接跪地向著海書棠一拜,海書棠這次卻未做阻攔道:“嗬,我海書棠與她母親同屬一門,我以師伯的身份救她與你何幹?你又以什麽身份來謝我?”
“我……”少將軍跪在地上低著頭,漸漸攥緊的手有些發抖,關節已被攥得發白,仿佛下一秒白骨就要破皮而出一般,他的內心也同樣受著煎熬,麵對這樣的質問,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解釋。
“唉,好了,雲少將軍,該的都已經了,你如果隻是來謝我的,那你可以走了,我不需要你來謝。”海書棠歎了口氣,舉步向門外邁去。
“等等!先生!我來不光是為了謝您的,我.……我想見嫣一麵.……”跪在地上的他猛地站起身,朝著海書棠的背影喊道。
海書棠聽到這句話站住了腳,原本緊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袖中的手死死地攥著,甚至發出了“哢哢”的響聲:“雲爍,你最好不要逼我,雖你我身份有別,但如今的皇帝老子都有求於我,更不要你一個黃毛子了。”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也沒有臉麵去見她,我隻想遠遠地看她一眼,求先生準許。”著又應聲跪了下去,對著海書棠磕了三個響頭。
海書棠不知道自己是否該答應他,心中不斷的問著自己:她願意見他麽?
他始終尋不到答案,回頭看著仍在地上低頭跪著的雲爍,他的內心的冰山突然有些鬆動了。
一個侯府的公子、年輕有為的少將軍隻為了能見一個半死不活的“罪臣”一麵,跪他這個“草民”。
這使他更加無措,但想到仍在昏迷的她,他還是冰冷的拒絕了:“你走吧……永遠不要再來找她。”
雲爍抬起頭,望著海書棠漸行漸遠的背影越來越模糊,他趕忙抬頭望向房頂,待眼前的事物逐漸清晰他慢慢低下頭,閉上眼睛歎了口氣。
“師父,那三公子呢?”臻七看他師父出來連忙迎了上去。
海書棠聽到他的話,回頭望向剛剛走出的那扇門,就這樣眼神空洞無神地站了許久,他回過頭來歎了口氣道:“收拾間院子,帶他去休息吧,我去院子裏賞賞花。”
完便大步離去,他渾厚的聲音伴著離去的腳步傳來:“若對黃花孤負酒,怕黃花也笑人岑寂……鴻北去,日西匿.……”
臻七一頭霧水地折返回正廳,見雲爍還跪在地上連忙扶起道:“雲公子,我帶你去休息一下吧。”
“不必了,我必須要見到嫣。”
雲爍沒有因為臻七的攙扶有絲毫的挪動,這讓臻七的臉上寫滿了為難,看到跪在地上的他如此執著,他也很想幫他一把,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了那個重贍姑娘。
“你的嫣不會是前兩來的那個姑娘吧,你要想見她就直嘛,我帶你去。”
雲爍疑惑地皺了皺眉,臻七已走到了門前,回頭看向他:“你怎麽不走啊,不是很著急地想要見她麽。”
“.……好。”雲爍站起身,臉上掛著連他自己都覺得久違的微笑。
臻七帶著雲爍,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到院前,見明清依正守在門邊,上前道:“師姐,我想帶一個人進去……”
臻七見明清依皺眉,趕忙踮起腳聲地在明清依的耳邊著什麽,再抬頭時明清依看雲爍的眼神中竟浸滿了同情,猶豫半晌便道:“.……進去吧.……”
臻七回頭開心地對著雲爍笑了一下,雲爍也回以微笑,隨即迫不及待地跑進了院子。
院子裏,徑兩旁的白梅被他帶起的風吹落,紛紛揚揚地飄落而下,如同落雪。
房中的女弟子都已被明清依叫走,此時站在門口的雲爍看著不遠處床榻上的人,突然感到腳步沉重。他一步一步往前挪著,腦海裏仿佛閃過了很多東西,卻又像什麽都沒想過。
當他挪到床前看到渾身幾乎綁滿繃帶的女孩時,腦袋“嗡”的一聲,“撲通”跪在了床邊,他顫抖著捧起常嫣的手貼在他的臉上。
這一次不管他如何抬頭盯著頭頂的房梁,眼淚終究還是順著他如刀刻般的臉流了下來,他終是忍不住,握著常嫣的手埋頭,失聲痛哭:“對不起……嫣.……我對不起……對不起.……”
聲音伴隨著哭聲越來越,直到雲爍再不出一句“對不起”。
他的眼淚染濕了常嫣手腕上的繃帶,此時沉溺在黑暗中的常嫣覺得臂上的傷口有些沙疼,隱隱聽到很遠卻又很近的地方傳來的抽泣聲,她想向著聲音跑過去,卻怎麽掙紮都挪動不了。
她環顧四周,隻有漆黑一片,那人在哭什麽,他在什麽,他怎麽了?
她盡力地想要聽清楚,耳邊隱隱約約地傳來熟悉的聲音:“對……對不起.……對.……”
聽到這個聲音,她的心突然沉了下去,她不再奮力地掙紮,任由自己沉浸在黑暗之鄭
她試著開口話,卻不出來,最後她放棄了,心中的聲音卻沒有消散:“雲爍,我不想要你的對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