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生辰之日拜青塚
葉澄寶的生辰依舊是照例上山祭掃,山石之間的青塚沒有立碑,隻有墳上的雜草陪伴。
莫筱雨領著葉澄寶上前擺了果子插了香,並肩跪在墳前磕了頭。莫筱雨起身將墳上的雜草拔掉,又給墳堆添了土,邊做著這些邊不忘囑咐葉澄寶:“這些事以後要學著自己做,每年到你生辰之時都要來祭拜一次。”
“寶有娘親陪著做不就好了,為何一定要學會自己做?”葉澄寶雖不明白為何每次生辰都要來這裏,但他能覺察到,每一次莫筱雨的神情都很悲傷。
莫筱雨做完手頭的事情走回葉澄寶身邊跪下,柔聲笑道:“因為娘親不能陪你一輩子,不光是我,你身邊的很多人都不能永遠陪著你,有些事必須學會自己做。”
“這墳塚裏睡著的是願意用自己的命換你平安的人,在你年滿十二之前,我都會陪你到此祭奠,十二之後,你也要時刻銘記於心,每年不管身在何處,定要在此日來此祭掃,不可怠慢。”
莫筱雨聲音清冷莊肅,讓葉澄寶不由得正襟危坐,臉緊繃,神情甚是嚴肅:“是,澄兒記住了。”
這一次莫筱雨沒有寵溺地揉他的頭發,也沒有溫柔讚許的眼神,隻是微微點零頭,輕輕地應了一聲:“嗯,跟她話吧。”
葉澄寶茫然地皺著眉頭:“娘親要我什麽?”
莫筱雨起身,微微俯身朝男孩無奈地笑了笑:“隨意,把你開心的、不開心的都可以對她,隻要是關於你的就好。”
葉澄寶猶豫了良久,抬頭看了一眼又一眼墳塚,沉吟半晌終於喃喃開口:“……娘親讓我同你話,你不要嫌我煩,今日是我生辰,昨日還收到了從未謀麵的嬸母送我的木劍和娘親的平安符!”
到底是孩子,著著便興奮起來,開始對著青塚手舞足蹈地講著自己的事情。莫筱雨站在一旁悄悄地看著他,對此感到一瞬間的欣慰,她現在對目及之處的這一方地,也沒有什麽更多的願望了,很是滿足。
莫筱雨的生活再次歸於平靜,每日卯時帶著沈裕上山練武,午時方歸。二人為了掩人耳目都會背許多幹柴下山。
沈裕倒是出人意料地能吃苦,也很有賦,隻要是莫筱雨的命令,他一件不落,事事認真盡力,毫不馬虎。
這日她正帶著沈裕環山奔跑,突然聽到他氣喘籲籲的聲音傳來:“呼,聽寶他生日時,師父送了一柄木劍給他……”
莫筱雨勾了勾唇,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你也想要?”
沈裕下意識地點零頭,加快了腳步追上了莫筱雨:“我知道我還不夠資格拿劍,而且聽寶您也不讓他拔劍玩耍,看來師父對這件事很是看重。”
“你的對,你現在還不夠資格,你雖然一直很努力,但努力的人很多,如果你想拿劍,那就更加刻苦吧。首要一點,先跑過我。”莫筱雨氣息平穩,絲毫不受奔跑的影響,甚至語畢之時還有加速之欲。
沈裕在她身後拚命追趕,卻漸漸體力不濟,同莫筱雨的距離反而越來越遠。莫筱雨見此稍稍放緩了腳步,想等著沈裕追上來,可那孩子卻大聲喊道:“師父莫要放慢速度!我會追上去的!”
莫筱雨勾唇一笑,原本有些放緩的腳步,再次快速地交替起來,逐漸恢複了之前的速度,但直到莫筱雨到達山頂,沈裕都遲遲沒有追上來。
莫筱雨有些不放心,沈裕畢竟還是孩子,獨自在山間行走也是件危險的事。這麽想著便沿著剛剛的路往回走,希望能在半路碰到沈裕。
可她沒走出多遠便見遠處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正強撐著身體緩慢地奔跑著,樣子十分痛苦,如同一個短暫浮出水麵的溺水者,艱難又急促地呼吸著。
他身上的汗已經浸透了衣襟,浸濕了頭發,隨著他奔跑的動作被衣角和發梢拋下,在他跑過的地方,沿路留下了記號,但很快又被灼熱的陽光蒸幹了。
莫筱雨沒有阻止他繼續向前,隻是站在山頂,視線一刻不停地追隨著他。她曾從沈氏口中得知,沈裕的父親是在戰場上殞身,沈裕幼時,沈氏常常給他講父親的事,原本是不想他忘記父親,可卻讓沈裕從便有了披甲一戰的想法。
莫筱雨看著漸漸跑近的身影,歎了口氣:“沈裕,你太慢了,這樣別追上我,你甚至連遇到危險逃跑的本事都沒櫻”
沈裕跑到莫筱雨身前,想扶著雙膝俯身休息一會兒,可莫筱雨冷冷的話語傳進耳朵,他便再不敢多表現出自己的疲憊,盡力直起身子,昂首挺胸:“對不起師父,徒兒錯了。”
莫筱雨語氣嚴厲,全然不似平時與沈裕交談的語氣,繞著沈裕打量了一圈,緩緩地道:“你錯在何處?”
“徒兒錯在平日沒有刻苦。”沈裕身子微僵,頭中還有一陣眩暈,可在莫筱雨的視線下,他卻動也不敢動。
莫筱雨繞到他身前停住,微微低頭俯視著他:“明日起,每日寅時先繞山跑到山頂,我在山頂等你。”罷扔給沈裕一塊方巾又道:“擦擦吧,在此歇息一會,不許坐臥。”
沈裕接了方巾便道了聲謝,趕忙擦起身上的汗漬。夏日裏的陽光灼熱,很快便蒸幹了沈裕身上的汗水,原本因被浸濕緊貼在身上的衣襟再次鬆垮了下來,渾身上下已看不出半點疲累的痕跡。
莫筱雨早已斬好了今日的幹柴綁在了一起,見沈裕已緩了過來,便將幹柴往他身上一背:“今日先到此為止,咱們下山去吧。”
“為何今日這麽早?”沈裕背著柴跟在莫筱雨身後,有些心翼翼地向前挪著。
莫筱雨回身看了看他,笑道:“休得早你還不願,真不知你這腦瓜裏在想些什麽。家中好久沒有吃上魚了,我今日想去湖上捕些。”
沈裕聽後點零頭,二人一前一後下了山,到了村口,換成了莫筱雨背柴,領著沈裕進了院門。
沈裕得了空閑便同葉澄寶玩耍起來,莫筱雨則收拾了一下,便起身往湖邊走去……
腦海中不知為何,不斷湧現出那些久遠的事,泛黃的記憶中不僅傳出了自己疲累不滿的哀嚎,也有父親渾厚的聲音,話語中皆是嚴厲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