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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梅梢浮月人長久

  拒絕的話還未出口,男孩攤開的手掌已探到眼前,望著那把隱約散發著檀香的梳子,女孩竟有一瞬的猶豫,頓住了準備推開男孩的手,將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


  男孩敏銳地捕捉到了女孩眼底一閃而過的驚喜,很是滿足地勾起嘴角,將手又向前伸了伸,明知故問:“喜歡嗎?”


  女孩愣愣地看著他手中的梳子,眼中的渴望似乎就要溢出來,她幾乎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喜!”


  這一字出口驚得她回了神,趕忙止住話頭迅速捂住了嘴巴,悶聲道:“不……不喜歡,公子且拿回去吧。”


  男孩聞言眸中的光芒瞬間暗淡了下去,低垂著眉眼難掩失望的神色,默默地應了一聲後,他將梳子揣回了懷中,抬頭之時,臉上依舊是原本那般燦爛的笑容:“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女孩低著頭,心中不知為何有一瞬的愧疚,當她聽聞男孩要送她回去時,她突然反應過來,朝四周慌忙張望,可是任憑她四下搜尋,卻早已不見少年的身影。


  “你在找什麽?”男孩看著她一臉焦急的樣子也漸漸不安起來,心翼翼地詢問道。


  女孩已經急得臉上微紅,額上已析出了一層薄汗,在周圍不斷地來回踱步:“兄長不見了,我是同他一起來的。”


  男孩驚疑地皺了皺眉,看著女孩的雙眼也透出了無措:“剛剛就不曾見過常將軍,我還疑惑你為何一人來燈會。”


  女孩努力冷靜下來細細回想:“怕是剛剛買燈時走散了,來燈會上的人如此之多,兄長怕是也急著到處找我,這可如何是好?”


  男孩站在原地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突然抬眸期待地看著她:“你輕功如何了?”


  “這時為何問這個,先找到兄長要緊。”女孩其實早已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可她始終抑製著自己的眼淚流出來,隻因白日裏才被教訓過:眼淚是最無用的東西。


  男孩聽出了她聲音中的哽咽,歎了口氣無奈道:“我的意思是去那邊的樹上看得更遠些。”


  女孩頓了頓忽然明白了男孩的意思,二話沒拽起男孩的衣袖朝那棵樹奔去。


  而此時樹旁的湖水上正零星地飄著幾盞花燈,燈火間隱約倒映著古銅色的圓月,微風拂過,湖麵泛起了一層褶皺,兩燈在湖上聚散,月盤斷成了幾節,月光浮動,照亮了湖麵,卻足可見此湖清澈,偶爾還能看到錦鯉浮水,正應了那名字——璃水湖。


  女孩一路拖著男孩到樹下,正要躍上枝頭忽然瞥到樹後靠著一人正望著湖水出神,女孩忍不住卸了足尖的力道探頭仔細看去,這一看便是一陣驚喜,撲上前抱住了少年:“二哥哥!”


  少年被她嚇了一跳,反應過來時女孩已經抱住了他,他趕忙也抱緊了她,重重地鬆了口氣,語氣滿是責怪和擔憂:“你跑去哪裏了?讓我一通好找!”


  女孩委屈地嘟了嘟嘴,沒有搭話,低聲抱怨:“買完燈二哥哥就不見了,也讓嫣兒一通好找。”


  少年歎了口氣,將她放了下來,碎碎念道:“以後跟緊我,不許自己先走,這裏人多很容易走散,要時刻注意……”


  少年忽然頓住了,眸色漸寒,若不是夜色正濃,怕是早已嚇跑了湖邊一眾放燈的人,站在他對麵的女孩看著他的神情疑惑不解,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正巧看到自己身後的男孩。


  女孩轉頭反複確認著哥哥的視線,正是落在男孩身上,她不明白為什麽少年的眼神那般可怕,但還是硬著頭皮將男孩拽到前麵來,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二哥,這位是信遠侯三公子,是嫣兒的朋友。”


  女孩見少年的臉色越來越陰鬱,趕忙轉頭不敢再看兄長的臉,笑著對男孩道:“雲公子,這是女的二哥,常年在邊關帶兵,你應該沒見過。”


  男孩卻沒有因少年的臉色有絲毫的驚懼之色,上前彬彬有禮地拱手:“久聞將軍大名,今日才得見,實屬雲爍之憾。”


  “雲公子客氣了,我聽聞過兩年公子年滿十歲時就要被派去駐軍邰奚了,還是早做準備的好,莫要總想著玩耍,易誤事誤人。”少年的聲音漸冷,話語間幾乎要析出冰碴,他刻意將“誤人”二字咬得極緊,一雙淩厲的眸子平靜地盯著男孩。


  男孩絲毫不受影響,仰頭朝他一笑:“將軍教訓的是,雲爍記下了。”


  罷他回頭看了女孩一眼,抱歉地朝她笑了笑,眉間透著無奈,隨即轉身離開,在女孩的視野中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療火通明下的茫茫人海鄭


  這是女孩最後一次在京中見到他,自此之後不久,將軍府便因一些事端不再準許她獨自出行,直到兩年之後男孩離京,她欲偷偷前去相送,卻被大哥半路擒住,抓了回去,隨即被禁足在了自己的院鄭

  這一次她在家中大鬧一場,院子中植被被劍鋒一一光顧過,窗棱上皆是劍刃的痕跡,窗紙換了幾次,每次都是剛剛貼上便被一劍劃開,房內能砸掉的皆無幸免,碎了一地,整個院落一片狼藉。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幾月,女孩漸漸安靜了下來,侍女因著夫饒吩咐,早已不再更換窗紙、打掃屋子,每日對這廂狼藉視而不見。


  女孩大概也是慢慢覺得無趣,某日清晨侍女來時,竟見女孩在打掃屋子,此事傳進夫人耳中,當即解了禁足,但自此女孩仿佛還在賭氣一般,再也沒出過府。


  平治四十八年末,皇帝久病不起,最終駕崩了,太子隨即登基為帝,第二年改年號為景平。


  景平元年新年,男孩歸家,但這一次,女孩卻走了,禁足在家的人成了男孩,當時的他並不知道,她再也沒有回來,終是沒能給他一個將梳子送與她的機會,在男孩的世界中永遠消失了。


  而她送與他的燈,他一直掛在床帳裏,從那後再沒點亮過,或許熄滅的不是燈,而是他心裏某處的火苗吧。


  那燈上的句子至今牢牢地印刻在他的腦海中:“月浮梅梢上,梅下長久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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