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座橋
帶著菱角的簪頭劃破了掌心,一滴滴散發著甜膩藥香的魂血順著指尖滑落。
周邊圍著的鬼魂聞著味道有些蠢蠢欲動,但看著麵前的女子一時都不敢上前。
何子憫散開的長發遮住了半張臉,整個人看上去像是一柄脫鞘的利劍,鋒銳至極,她俯身拽起癱倒在地的李肆,手持玉簪鋒利的簪尾抵在李肆眼珠上。
“剪錢就在這裏,你還要嗎?”
李肆忍不住心中發寒,這哪裏是一個活人,簡直比惡鬼還像惡鬼。
他顫著聲音討饒:“何姑娘,我也是被那何譫那老鬼蒙騙,不然我李肆和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斷不會無緣無故來害你啊。”
轉眼何子憫過陰已快半個時辰,她雖不清楚過陰有著一個時辰的限製,潛意識裏卻感到越來越不安,整個人麵上雖不顯,實則心裏暴躁得很。
何子憫聽李肆說罷也不言語,手上稍微用力,玉簪直接穿透了李肆的眼珠,她手上一挑,灰白色的眼珠被簪子帶著直接脫了眼眶。
李肆慘叫一聲,又是肉疼又是心疼,他困在這兒野鬼村都快五百年了,如今好不容易快湊全了身體部件可以前往迷魂殿,卻被這麽個姑娘壞了事。
他心中暗恨,但心裏對何子憫莫名的畏懼讓他瑟瑟縮縮不敢言語。
何子憫心中煩躁沒有功夫聽他哀嚎,“我勸你最好快點說些有用的,不然就準備跟你這剩下的眼珠告個別吧。”
李肆哭喪著臉,唉聲歎氣道:“我也沒說我不說呀,但姑娘你總得告訴我,你到底想讓我說些什麽啊?”
何子憫低聲問道:“你先告訴我,這裏到底是不是酆都城?”
李肆猶豫片刻後搖了搖頭。
“不是,這兒是野鬼村。”
何子憫挑了挑眉,“野鬼村?”
“很多身前作惡的鬼魂過了惡狗嶺和金雞山後,四肢五官還有體內髒器都被那些畜生們吃得差不多了。肢體不全的鬼魂隻能在滯留在野鬼村,弄一些熱鬧的假象蒙騙新鬼,趁機下手搶奪肢體補全自己。”
何子憫蹙眉厲聲問道:“那你究竟知不知道泯江李氏在何處?!”
李肆倒是很快點頭應是,“這我知道啊,泯江李氏的府邸就建在酆都城中。”
何子憫聽罷拽住李肆頭發拖著他就走,李肆下半個身體被拖在地上來回摩擦,疼得他忍不住吱呀亂叫。
“哎哎,何姑娘,你要去哪兒啊?你先放開我呀!”
何子憫冷笑一聲,“你個引路的倒是記性不好,之前不是說帶我到泯江李氏處領剪錢嗎?”她抬了抬玉簪上串著的眼珠,“這就是你的剪錢。”
李肆見何子憫根本沒有放過自己的意思,心裏有些急了。
“我的姑奶奶,我連酆都城都去不了,更別說見什麽泯江李氏了,你就是殺了我,我也去不了啊,我現在肢體不全連迷魂殿都過不去,哪能到得了酆都城啊。”
何子憫回頭看李肆神色不像撒謊,思慮片刻後也不想繼續跟他糾纏浪費時間。
“我可以放過你,你先一五一十地告訴我,我要怎樣才能到得了酆都城?”
李肆聞言鬆了口氣,想了想後把陰間的構成和去酆都城的規矩原原本本地跟何子憫說了一遍。
他故意講得又細又慢,卻唯獨對生魂不得停留陰間超過一個時辰這條規矩閉口不談,其實這規矩也算不得什麽秘辛,基本是吃陰間飯的人都知道,但何子憫還正好就是個不吃陰間飯,卻敢一頭闖進來的個例。
聽李肆說罷,何子憫也差不多了解了情況,原來出了這野鬼村,還要前往迷魂殿喝了迷魂水才能再往酆都城走,她作為生魂雖然不需要喝那迷魂水,但該走的路程卻是一步都少不了。
她皺了皺眉不願再耽擱,轉身就朝著李肆說得方向走去。
李肆看著女子的背影心中暗笑,還想到酆都城,我看你連迷魂殿都過不了。
何子憫心中自然清楚李肆必不會希望她好過,剛順著大道出了野鬼村就把手中的眼珠捏得粉碎,冷笑一聲。
即便我何子憫不得好過,你也別想著全身而退。
李肆那邊感應到眼珠被毀,心中一痛,對何子憫更是恨得咬牙切齒,又有些詫異於她的狠厲果決、不留後路。
半天不見的何譫突然出現,李肆剩下的眼珠轉了一圈,冷冷地看著全須全尾的老頭。
“何老鬼,你真是給我找了個好活啊。”
何譫笑了一聲不以為意,“你擔心什麽,再有一刻鍾就到一個時辰了,到時候她身上有什麽還不是隨你挑。”
李肆聽罷心中怒火稍微平複了些,恨聲道:“我現在出不了這野鬼村,但你不受影響,這一路還是不要讓她走得太順利為好。”
何譫點了點頭,“那是自然。”
這邊何子憫剛出村沒多久,就看到不遠處有個不大不小的亭子,上麵掛著個黑色牌匾,‘迷魂殿’三個白色大字顯得格外醒目。
她快步走了過去,臨到跟前才發現遠遠看著空無一物的亭子中央有口深井,數不清的鬼影忽隱忽現圍著井口,像是在繞著圈排隊等著舀水喝。
何子憫經過亭子並不停留,打算繞過亭子繼續往酆都城的方向走去。
井邊彎著腰伸長手舀水的幾道鬼影突然直起身來,看不清五官的臉直直衝著何子憫的方向。
“她怎麽不舀水喝。。。”
“對啊,她怎麽不喝水。。。”
“你們沒看她都沒排隊嗎。。。”
“不守規矩。。。”
“不守規矩。。。”
“不守規矩。。。”
直起身轉向何子憫的鬼影越來越多,尖利刺耳的鬼言鬼語忽遠忽近。
何子憫眉峰一蹙,緊握玉簪加快步伐就要繞過亭子。
她剛轉過彎,直接和藏在亭柱後麵的黑影撞了個麵對麵。
何子憫心中清楚,此時還想要不動聲色地全身而退已然不可能了,於是也不遲疑,握緊玉簪直接衝著鬼頭紮去。
鬼影一時不察,尖扁的腦袋直接被玉簪插了個對穿。
他厲叫一聲,尖銳的聲音震的何子憫忍不住捂住耳朵,神魂都有些震蕩。
此時何子憫過陰還差不到半刻鍾就要滿一個時辰,生魂與身體間的感應越來越弱,大腦也開始變得混沌,看著麵前的鬼影竟然有些恍惚。
鬼影哪會好心留時間讓何子憫緩過勁來,一手捂住漏風的腦袋,一手曲掌成爪向何子憫抓去,亭子裏的鬼魂們也一個個朝她飄了過來。
離亭子不遠處,一個曼妙妖嬈的身影站那兒已經有一會兒了。
羅刹看著一雙雙鬼爪將何子憫身上的生氣抓了個七七八八,她忍不住嬌笑一聲,看上去有些得意洋洋。
“你也能有今天,真是狼狽難看得緊。”
何子憫努力壓下腦子中的眩暈感,撐著身子想要站起來,身旁數之不盡的鬼影把她圍了個結結實實,遠遠看去像是顆蟲繭一般。
她用力咬破嘴唇換來片刻清醒,隨即用簪頭上的菱角狠狠劃過掌心,幾個壓在她身上的鬼影被湧出來的魂血濺到,沾血的地方發出濃酸腐蝕般的‘滋滋’聲。
圍著的其他鬼魂見狀一驚,稍微意識清醒點地趕緊後退,思維遲鈍的或是腳步慢的還呆愣在原地不明所以,不等他們反應,何子憫瞬間揮手按住鬼頭,轉眼間半個鬼腦袋都被腐蝕一空。
羅刹遠遠看到後眉頭一皺,有點生氣道:“真是個老不死的。”
她說罷將魂力凝成一條線,直接甩到不遠處早早退了出去的幾個鬼魂身上。
包括那個腦殼帶孔的鬼魂在內,幾個野鬼突然身形暴漲,魂體也凝實了起來,他們雖然心中不解,但也知道機會來了,那個古怪女子的魂血雖然威力巨大卻對他們有著極強的吸引力,如果能收集起來煉化一番,必然是好東西。
何子憫那邊剛鬆口氣,就見幾個鬼影體型暴漲後朝她撲了過來。
她心頭一緊,正要故技重施,就見打頭的那個鬼魂抓著一旁的倒黴小鬼直接按到她還在流著魂血的掌心上,小鬼慘叫一聲頭顱很快被侵蝕一空沒了動靜。
打頭的鬼魂指揮著其餘幾個抓準時機衝了過來,抱胳膊的抱胳膊,按腿的按腿,把何子憫整個人按在地上壓了個嚴嚴實實。
此時距離一個時辰的期限最多還有不到兩分鍾,何子憫生魂散發出來的光芒越來越弱,隻覺得腦中一片混沌,變得神誌不清。
幾個壓在身上的鬼影見狀鬼笑一聲,知道事情已成定局,無論何子憫多強,隻要時辰一到就再也無法還陽,到時候她身上的部件還不是任他們予取予求。
他們想到這也不著急動手,耐下性子等著何子憫身上魂光散盡。
果然過了不到一分鍾,就見生魂的光芒散了個一幹二淨,整個人也沒了動靜。
幾個鬼魂鬆開困著何子憫的手腳,站起來獰笑一聲,朝著自己早就看好的部位撲了過去,然而他們想象中魂體破裂,由著他們分肢而食的場景並沒有如願出現。
一名身著白衣的少年突然出現在何子憫身前,用身體護住了躺在地上的女子,幾雙凝成實體的鬼爪落下,少年身上的白衣瞬間被一道道血跡染紅。
喬何來不及感應周身情況,下意識第一時間護住身下沒有動靜的女子,一陣陣熟悉的藥香讓他心神巨震,他顧不上身上的傷口,顫聲低喚道:
“子憫姐?是你嗎?”
然而神魂昏迷的何子憫此時已無法回應這個她不顧一切前來尋找的少年。
鬼影見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心頭暴怒,雙手成爪往喬何身上揮去。
一旁的羅刹看到喬何突然出現心中大驚,剛反應過來就見那幾個不知死活的野鬼竟敢傷了喬何,她怒極反笑剛要出手,就聽到一聲即似龍鳴又像虎嘯的咆哮聲越靠越近。
不過眨眼的功夫,一頭龍頭虎身蛇尾,全身被龍鱗覆蓋的巨獸衝了過來,隻見巨獸高過三米,身長至少十米開外,張著血盆大口圍著喬何轉了一圈,直接把那群野鬼嚼了個七零八落後咽了進去。
“它怎麽跑出來了。”
羅刹咬了咬牙,深深看了眼喬何後散去身形。
奇怪的咆哮聲還有鬼魂們肝膽俱裂的哀嚎此起彼伏,喬何顧不上詫異,小心摸索著攬過何子憫抱在懷裏,通過橋魂調動體內魂力透過指尖,從眉心處一點點傳給何子憫,過了將近一刻鍾,懷裏的魂體才又有了些動靜。
喬何心下一鬆,強撐著的身體再也堅持不住,倒在了何子憫身上。
巨獸見狀長嘯一聲,小心翼翼地用嘴叼起倒在地上的一男一女,兩人一獸登時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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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作者寫完之後感覺自己在寫水滸傳,生生從男女主身上看到了李逵去救宋江的既視感。
快告訴我,這是我的錯覺。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