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座橋

  距離喬何十八歲生辰僅剩兩月有餘,柳大他們也越發謹慎,恨不能每分每秒都陪在身旁,稍有些風吹草動就格外警覺,簡直像是被打草驚到的蛇。


  高考將近,慶高放學的時間也越拖越晚,喬何雖不似一般同學那般有壓力,卻也不想特殊化,隻要身體狀況無礙就陪著大家一同上完晚自習再走。


  這天趕上學校開考前動員會,請了十來位重點大學的學長學姐們返校。


  儀表堂堂的學長學姐們又是聲淚俱下地闡述考前逆襲故事,又是聲色並茂地描述著大學的校風校貌,說得台下應屆考生氣血翻湧,仿佛下一秒就要收到一流高校的錄取通知書。


  等到動員會落幕,外麵已是暮色蒼茫,天空中飄著不大的細雨,柳三早早開車等在校外,眼見校門口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卻遲遲不見喬何身影。


  雖然知道有柳二陪在身旁,還是放心不下,下了車往校內走去。


  教學樓內頂燈已息了大半,僅剩走廊的淡黃色燈光還亮著,就是燈罩許久沒擦拭過,原本暖色溫馨的光線都顯得晦暗了許多。


  柳三沿著樓梯剛上到二樓,就見從二樓到三樓的樓梯拐角處,喬何安靜地站在牆邊,旁邊蹲著形狀不明的兩道黑影。


  黑影佝僂著身體半蹲在地上,五官模糊看不太清樣子,小心翼翼地縮在牆角躲避著微弱的燈光,勉強算得上是嘴巴的地方一張一合,像是在說些什麽,卻隻能聽到空氣中忽遠忽近的陣陣風聲。


  喬何眉心越皺越緊,神色也漸漸冷了下來。


  柳三沒有出聲,放輕腳步走到他身邊,纏在喬何腕上的小蛇青光閃過化回人形。


  兩道黑影像是嚇了一大跳,身形都消散了些許。


  喬何見狀低念了一句凝魂咒。


  “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咒聲落下,黑影頓時凝聚了幾分,算是能看出些人的模樣來,兩人粗看過去四十有餘、一男一女狀似夫妻,神情卑微、目光中滿是乞求。


  “我知道了,事情我會盡快查明,如若二位所說屬實,我絕不放過。”


  兩道黑影岣嶁著身子,一同深深鞠了一躬,喬何雖目不能視卻錯開了一步沒有受禮。


  “您兩位還要繼續跟著他嗎?”


  黑影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眼神中透著讓人心驚的決絕和憎恨。


  “即是如此,還望二位保重,待事情明了此符會亮起,屆時還請回到此處。”


  說罷喬何拿出筆記本撕下一角,指尖輕輕劃過紙張,抬起手後紙上微光一閃又歸於平靜。


  個子高一些的黑影彎著腰小心地接過符紙,連聲應下後散去了身形。


  怕他被雨淋到,柳二一路護著喬何往車邊走,直到上車有一陣了才猶豫著開口道:“崽崽,按那對夫妻所說,她們女兒死去已近三年,此事不急於一時,不如等你十八歲生辰過後我們再著手處理吧。”


  自出山以來,柳大他們陪著喬何渡魂不下千人,不差這一個來湊數,眼見生辰將至,柳二巴不得日日把他拘在家裏,最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以免多生事端。


  喬何沒有直接回答,在缺了一角的紙張上用筆寫下兩個人名。


  “二爹爹,你幫我盡快兩日內查一下這兩人,看那對夫婦所說是否屬實。”


  柳二接過紙張看了一眼,眉頭緊皺著沉聲道:“崽崽,非要現在管不可嗎?”


  “二爹爹,我怕萬一。。。”


  喬何話雖隻說了一半,柳二卻已心知肚明,他無非是擔心一旦生辰那日出了意外,此事便會不了了之。


  思及此柳二心中發緊,雙手握拳沒有回話。


  前排的柳三見狀心中輕歎一聲,開口截住話題:“二哥,把紙給我吧,我回去就讓柳五他們去查。”


  柳二遞過紙張,上麵字跡清晰地寫著兩個名字:

  林茜茜、賀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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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宅

  當天晚上柳三就把寫著人名的紙張交給了柳五。


  柳五負責掌管柳門錢財千餘年,從曾經的錢莊土地到現在的柳氏集團,可以說是真正意義上在商界馳騁已久的巨鱷了。


  有了柳七被逐之事在前,最近柳門門下族人一個比一個乖覺,生怕一不小心惹了四位門主不痛快。


  柳五一收到消息就連夜派人去查了個底朝天,第二天中午就親自把資料送了過來,正巧趕著喬何也在,便一並把調查結果整理好說與他聽。


  “門主、少門主,目前調查來看,事情經過同那對夫婦所說相差無幾,這賀民倒也是有些本事,家境隻能說是中上卻‘戰績累累’,被他玩弄過的人怕是能填滿一個籃球場。”


  柳五頓了頓,有些遲疑地繼續道:“隻是這賀民,還有同他玩得近的那幾人雖都劣跡斑斑,卻大多都是間接的,林茜茜的死很難安在他頭上,走法律流程的話算不上什麽大過,最多關幾年了事。”


  喬何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抬起的眸底冰冷如霜,低聲回道:“誰同你說要走法律流程了?”


  柳五眼神一亮,柳門眾人的普遍特點就是不嫌事大,看到有人放火巴不得上去再添兩把才好。


  “少門主您的意思是?”


  喬何手肘撐在桌沿,修長蒼白的十指擺弄著小巧精致的茶寵,半垂著眸聲音冰冷。


  “讓他們全部破產需要多久?”


  “三日?不!最多兩日!”


  “廢掉他們的腿需要多久?”


  “半日足矣。”


  “毀了他們的容需要多久?”


  “半日足矣。”


  “啞了他們的口需要多久?”


  “半日足矣。”


  喬何端起續滿溫水的茶杯,輕抿一口後沉聲回道:“兩日後午時前,廢了他們的腿、毀了他們的容、啞了他們的口、抄了他們的家,把他們扔到該扔的地方去。”


  回想起昨日站在台上侃侃而談的男人,嘴裏張口閉口都是夢想和未來,喬何此時隻覺得反胃到令人作嘔。


  你的夢想和未來,究竟是用多少人的一生換來的。


  “是!”


  柳五單膝跪地行了一禮,隨即一秒不敢耽擱地退了出去。


  喬何午睡了一小會兒便起身去了學校,整日下來看起來神色如常、並無異樣,隻是在下午課程結束後去了趟班主任辦公室。


  “幹媽,我有些累了。”


  張瑛看他臉色略帶蒼白,整個人單薄得厲害,不等他多說就催著他回去休息。


  等回到柳宅時,外麵還天光大亮。


  “爹爹,我想去睡會兒。”


  見他眉眼間難掩的倦意,柳二不由得眉頭緊皺,何子憫去京華參會已有三天,喬何日日都睡得不太踏實,總是沒什麽精神,讓人看了忍不住心疼。


  “先去睡會兒吧,晚飯好了爹爹再叫你。”


  柳二送了喬何回房,拉好窗簾後坐到床邊陪著他假寐。


  眼看喝藥的時間快到了,他放輕動作走出房間,抬手示意坐在廳裏的柳三進屋陪著,不等他走到膳房,就見柳三步履匆忙地跑了過來。


  “小何人呢?!”


  柳二心中一緊顧不上回話趕忙跑回房中,隻見床上空空如也,哪還有少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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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將至,落日前的餘暉動作靈巧地繞過厚重的雲霧,灑下一道道茜色的霞彩,襯得平凡無奇、人聲嘈雜的街道都添上了幾分美意。


  兩道黑影縮手縮腳地貼著牆根走著,金燦色的夕陽襯得影子越發單薄,喬何抬了抬手,黑影原先岣嶁的身影慢慢站直了些。


  少年手持導盲棍摸索著走在路邊,步子並不快,黑影小心翼翼地在前帶路。


  “就是這兒。”


  黑影在一個不起眼的巷口前停下了腳步,幽深的巷子一眼望不到底,狹窄的巷道看起來格外壓抑。


  黑影身形有些顫抖,踏出去了一隻腳,片刻後又收了回來,模糊不清的臉上隱隱看出愧悔與悲切。


  喬何腳步一轉徑直走進巷中,黑影猶豫了許久還是沒有勇氣跟上去。


  大約刻鍾後,等在巷口的黑影隻見原本車水馬龍的景象突然換了模樣,街頭巷尾熙熙攘攘的交談聲也在瞬間銷聲匿跡,一座古色古香長達千丈的石橋憑空出現。


  橋邊立著一塊不大不小的石碑,石碑上篆刻著兩個古體大字:

  奈何

  兩道黑影身形一閃,心生膽怯遠遠躲了開去,等到走遠了突然心有所感,下意識停了腳步回頭望去。


  隻見一名身著白色長裙的女孩紮著高高的馬尾,五官還帶著點未長大的稚嫩模樣,嘴邊掛著一抹好看的笑容緩步從橋上走過。


  女孩的身形越來越淡,片刻後身影散去,古橋也隨之消失不見。


  兩行血淚順著黑影的臉頰劃過,稍高一些的黑影一把拉住癱倒在地的愛人,隻見她嘴唇顫動像是在反反複複地說些什麽,湊近了隻聽到了模糊的幾個字眼。


  茜茜。。。


  我的。。。


  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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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宅

  在為林茜茜渡魂後,喬何無奈地被爹爹們壓在床上硬是躺了整整兩天,才算是勉強允許他下床活動。


  自從被他逮到空隙偷偷跑出去後,柳二就實行起了無死角盯人戰術,喬何稍一有反抗的心思就被他一句話打回原形。


  “我覺得是時候該聯係何子憫了。”


  剛要起身的喬何條件反射地躺了回去,還不忘乖乖地給自己拉好被子。


  柳二見狀忍不住失笑,輕咳一聲故作嚴厲道:“好好躺著,等我說能起來了再起來。”


  喬何正要回話,就聽見門外傳來敲門聲。


  “少門主。”


  “請進。”


  柳五單膝跪地朝柳二行了一禮,隨即起身走到床前。


  “少門主,人已經廢了。”


  喬何半坐起身靠在床邊,“現下人在哪兒?”


  柳五猶豫地看了眼柳二,隨即俯身過去低聲說了三個字。


  喬何聽罷麵色如常,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五哥,幫我把宅子門口的二位叫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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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還記得林茜茜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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