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座橋

  兩道黑影不敢進到柳宅裏麵,便整日整日站在宅子外麵等著,太陽出來了就縮成一團躲在樹下,等天黑了便一左一右立在門口。


  “進來吧。”


  黑影愣了一下,小心地看了看麵前身材高大的男子,眼見門要關上了趕忙順著門縫飄了進去。


  不等進到屋內,就見身形秀頎的少年站在門邊。


  “前兩日身體不適,勞你們久等了。”


  兩道黑影輕輕搖了搖頭,啞聲問道:“茜茜她?”


  “林茜茜已重入輪回。”


  個子稍矮一些的黑影身形一顫險些倒地,不等再開口便先哭出聲來,忽高忽低的鬼哭聲聽起來格外悲頹。


  喬何安靜地站在一旁等著,低垂著眸久久不言。


  “她恨我們嗎?”


  “不恨。”


  黑影禁不住有些不敢置信,聲音顫抖道:“她怎麽會不恨我們?她怎麽能不恨我們!她一定恨的!她一定恨的!”


  喬何搖了搖頭,“她恨的人和事很多,她恨不公的世道,恨那群禽獸般的惡徒,恨無力反抗的自己,但她並不恨養育她、愛惜過她的親身父母。”


  人們總說父母對孩子們的愛是無私的,但孩子們的又何嚐不是,懵懵懂懂地降生在這渾濁未知的現世,小小年齡便肩負起父母飛黃騰達的重望,一步步艱難前行直至長大。


  兩道黑影聽到後頓時癱倒在地,深深凹陷的眼眶已是無淚可流。


  “是我們殺了她啊!是我們殺了自己的孩子啊!”


  如果他們能信她多一點、愛她再深一分,是不是一切都就來得及挽回。


  在打開煤氣時他們並非沒有後悔猶豫,但為時已晚。


  眼睜睜看著被燒得麵目全非的女兒,他們卻不敢上前哪怕一步,心裏告訴自己躲遠一點,隻要躲得遠一點,躲到聽不到她嘶啞尖叫的地方,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


  於是他們越躲越遠,躲到自己都不認識的地方去,直到醫院給他們遞了死亡通知,才敢像隻過街老鼠般畏首畏尾地回去處理後事。


  在看到女兒的手機內容後,他們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與幫劊子手毀屍滅跡無異,毀的還是自己的骨肉至親。


  兩人抱著滿腔怒火和悲憤前去和賀民對峙,換來的卻是全速從他們身上壓過的貨車。


  心中的不甘化作怨氣凝聚成魂體附在賀民身邊,看著他一步步成為人們眼中‘事業有成’的‘青年才俊’,而他們卻隻能像兩條喪家犬般日日在他身邊狂吠。


  “謝謝你。”


  黑影周身纏繞的灰色怨氣緩緩散去,夫婦二人緩緩站起身鞠了一躬,喬何微微側身避了過去。


  “無論二位悔亦不悔,錯已鑄成,你們也必須為此承擔代價。”


  林父林母點了點頭,二人的惡果少年一早便同他們講述清楚,如今林茜茜已獲新生,他們在這世間也再無牽掛,所謂代價又何嚐不是給他們一個贖罪的機會。


  千丈的三眼石橋不知何時出現在近前,夫妻二人互相攙扶著朝橋邊走去,臨到橋頭,林母猶豫再三後轉過了身。


  “我們還有機會再見到茜茜嗎?”


  “您二位與她親緣已盡。”


  林母聽罷身形一顫,半晌後壓抑著泣聲回了句:“這樣也好。”


  兩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了橋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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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雲新奇地拖著行李箱上了飛機,雖然是第二次坐,卻還是忍不住左看看右瞧瞧,時不時讚歎一聲。


  “師父,你說多會兒咱們也買得起私人飛機啊。”


  說完她也不等何子憫回話,自問自答道:“按咱們現在這個收費標準,我看一年下來買個無人機都懸。”


  何子憫握著手機心情煩躁,見她沒完沒了說個不停更是頭疼,眉心緊皺著撥了電話出去卻還是關機,短短一會兒已經打了二十幾個電話,卻都沒有人接。


  明明剛下會時還同他通過電話,怎麽會突然打不通。


  小雲隔著老遠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忙音,湊了過去有些無奈道:“師父,別打啦,馬上就到了,什麽話不能等到了後當麵說。”


  何子憫抿了抿唇角,低頭看了眼時間後起身走到機艙門口。


  “怎麽還沒起飛?”


  看著麵前美豔到有些攝人的女子,空乘心裏莫名有些發怵,連忙柔聲禮貌回道:“您好,還有一位客人馬上就到,辛苦您稍候片刻。”


  何子憫聞言眉頭一皺,“還有一位客人?”


  小雲也有些困惑:“這私人飛機還帶拚機的?”


  空乘正要回話,就聽到與機場連接的廊橋中傳來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遠遠走過來的少年少有容止、風姿特秀,此時天色已晚,冷白色的燈光打在他身上,襯得過分好看的相貌越發不真實。


  一向自訕專業的空乘愣住半晌沒回過神,不等她反應,就見一旁麵色如霜、看上去冷心冷性的女子突然神色大變,快步迎了過去。


  “你怎麽過來了?!”


  喬何獻寶似地舉了舉手上的食盒,“餓不餓?給你帶了糖蒸酥酪。”


  “不許岔開話題,我一會兒就回去了,你還專門過來幹什麽?”


  何子憫嘴上厲聲說著,心裏卻不受控地又軟又脹,上前一步緊緊牽過喬何。


  “來接你回家。”


  短短五個字把她後麵要說的話都堵回了嘴裏,臉上泛紅,拉著他到艙裏坐下。


  喬何小心翼翼地端出還溫著的酥酪,見他指尖被燙得微紅,何子憫趕忙接過瓷碗,看到碗上京華私膳房特有的標識後愣了一下。


  在京華市參加拍賣會的那幾日,負責打理院子的阿姨,對外其實是傳承百年的京華私膳坊的老板兼主廚,做的甜品很合何子憫胃口。


  就是私膳坊位於市中心,離辦會地點和機場都算不上近,哪怕來了有一周了,她也沒能抽出時間過去吃頓飯。


  “這麽晚你大老遠跑去拿這個幹什麽?”


  “快趁熱吃,涼了對身體不好。”


  環在喬何腕上的柳二頓了頓,猶豫了一下兒還是沒有拆自己崽崽的台,如果說到安檢那兒取人送來的食盒算遠的話,那就是遠吧。


  等瓷碗見底,何子憫原先準備好的質問也被自己忘得差不多了,許是吃了點熱乎的,幾日下來的疲憊積攢到一起化作來勢洶洶的困意,擋都擋不住。


  喬何摸索著幫她係好安全帶,輕輕攬過何子憫靠到懷裏。


  “睡會兒吧,等到了叫你。”


  何子憫朦朦朧朧地點了點頭,這幾日下來不隻是喬何沒睡好,她也是整夜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有時候好不容易睡熟了,伸手觸到一旁冰冷的被褥就又瞬間驚醒,片刻後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京華。


  他身上清冽的氣息像是一劑安眠藥,緊繃多日的精神慢慢沉入識海,不過片刻便已酣然入睡。


  聽著何子憫逐漸平穩的呼吸聲,喬何微微皺著眉有些心疼,低聲同空乘要了毛毯,動作小心地給她蓋好,隨即也闔眼陪她小睡。


  一言不發坐在對麵的小雲低頭看了眼自己,又轉頭看了看一旁半人高的行李箱,頓時覺得自己和行李箱也沒什麽區別,一樣的沒有存在感。


  飛機剛開始降落何子憫便醒了過來,尚未清明的意識混著降落時的失重感,像是給太陽穴上了發條,跳起來沒完沒了,她抬手揉了好一會兒才稍微緩和過來。


  喬何微微皺著眉睡得不是很安穩,何子憫動作小心地攬過他靠在自己身上。


  他下意識動了動,像是找到了合適的姿勢,沒一會兒就沉沉睡了過去。


  “師父。。。”


  一旁的小雲聽到動靜剛打了聲招呼,就見何子憫做了個手勢讓她不要做聲,等到飛機降落好一會兒了,兩人都沒有動作,空乘很有眼色的耐心等在機艙門口,也沒有過來催促的意思。


  此時已是淩晨,眼看他倆沒有要起來的跡象,跟著跑上跑下忙了好幾天的小雲也扛不住困意睡了過去。


  等幾人醒來時,機窗外已是朝陽初上、天色微明。


  “睡醒了?”


  喬何睜開眼後側過身往她身前靠了靠,點了點頭後就又閉上了眼。


  何子憫見他難得賴床的模樣不禁失笑,看他眼周有些發紅便壓低聲音同空乘要了塊熱毛巾,疊好後小心敷在他眼上。


  “敷一會兒眼睛,捂好別掉了。”


  喬何抬手壓住熱毛巾剛坐起身,就聽她突然道:“柳二剛跟我說,你這幾天一個人偷偷跑出去了?”


  喬何手一抖,失去支撐的熱毛巾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他突然懷念起何子憫和柳大他們沒有站在統一戰線的日子,現在看來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的。


  何子憫見狀故意柔聲道:“等一會兒回去了我們好好算算賬,讓我想想這幾天你還做了什麽。”


  喬何趕忙溫聲討饒:“沒有賬,哪來的賬。”


  “昨晚不接我電話?”


  “不跟我說一聲就跑過來接我?”


  “受傷了還瞞著我?”


  喬何見她還要再說,有些耍賴地靠了過去,唇上突然傳來的微涼觸感讓他愣了一下,溫熱的呼吸輕輕拂過他臉頰帶來一陣熱意。


  近在咫尺的雙眼色深如墨卻清澈見底,眸裏滿滿裝著的都是自己,何子憫定睛看著一時間忘了動作,不知如何迎上去,卻又不舍得退開來。


  忍無可忍的柳二也顧不上場合,幻化回人形後一把拉開二人,沒好氣道:“還要在飛機上呆多久?”


  聽到動靜走到艙內的空乘看著突然出現的男子心中驚訝,正要開口詢問就見柳二抬眼看向她,空乘神色眨眼間恢複如常,動作有禮地陪同幾人下機。


  車上,喬何耳尖微紅,伸手拉了拉身旁一言不發的何子憫。


  “子憫?”


  何子憫麵色一紅,低聲道:“不許問、不許提、不許說。”


  喬何輕聲回了句好,耳尖的熱意直到回了柳宅都沒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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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不管大家認不認,這就是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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