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7章 帝王
“太子殿下?”雲依依站定在柳涵跟前,晃了晃手。
這人遠遠地看著她像是入了迷一樣,倒教她有些不適。
“你……你怎麽穿這一身?”柳涵握手成拳,放在唇邊輕咳了一下。
雲依依不解地問道:“不好看嗎?這可是皇後娘娘專門為我選的,說是最合我的氣質了。”
聽說雲依依要去參加宮宴玩玩,皇後擔心她沒有像樣的衣裳,這才讓人送來衣服首飾。
畢竟,雲依依可算是柳涵的恩人,皇後發自肺腑地對她感到謝意。
這件已經是最素雅的一件,不會太出挑,也不會太沒存在感,很符合她今天要扮演的侍女身份。
“不好看。”柳涵搖頭,又加了一句,“真的醜。”
雲依依:“……”
她穿好以後看了看,沒覺得醜啊……
雲依依覺得他就是太過直男,也沒把這話放在心上,站在了柳涵身。
“殿下,大周使臣到了。”鞏右眼尖,老遠就敲到裴相帶著人走來,立馬垂首在柳涵耳邊說道。
柳涵點點頭,抬手示意百官落座。
雲依依拿起酒盞準備為柳涵倒酒,聽到鞏右的話,心裏忍不住怦怦直跳。
到底來的使臣是誰呢?
會是汪臨嗎?
燕清河隨著裴相緩緩進殿,千霜閣外,擺著奇形怪狀的古石,有些還是中空的形狀,看起來格外精巧。
琉璃燈散發著細微的光澤,在大理石板上映照出瑩瑩光輝,水流之下,薄霧籠罩,更襯得這裏猶如天外之境。
在道路兩邊,更是種植著雪冰花,花瓣又薄又軟,被風一吹,就散了。
燕清河進殿的時候,正好有一般雪冰花飄到他眉心上,他伸手去撚,抬眼的瞬間正好看到了那高台上的女子。
雲依依同時也看到燕清河,兩人四目相對,仿佛隔了千萬個歲月。
時間有刹那的停留。
“咳咳。”柳涵捂唇輕咳了一聲,將雲依依的意識拉了回來,她這才發現自己將酒都倒滿了還在往裏倒。
她連忙擦幹淨桌上的酒漬,隨後安靜站在柳涵身後。
柳涵見她還算識趣,心下稍安。
抬起眼看到燕清河的時候,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怎麽也沒想到大周派來的使臣是燕清河,雖然他隻在淮城見過對方一麵,對他知之甚少。
但因著拐了雲依依的緣故,他對燕清河也做了一番調查,知道此人是有仇必報,怎麽就這恰好是燕清河過來呢?
難道他知道雲依依在大楚?
柳涵心中揣測不定,麵上卻是笑著。
“燕大人,好久不見,沒想到大周會派你來。”
“外臣也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見到太子殿下。”燕清河深深看了柳涵一眼,沒什麽情緒,隻是在“太子殿下”這四個字上加重了音量。
燕清河見柳涵的時候,他隻是個皇子,如今不知用了什麽手段,竟然一躍成為太子了。
此人心機不可測。
狀似交好的話語,莫名帶了點火藥味,這讓裴相不禁皺眉。
雲依依一聽燕清河的聲音,心中就感覺格外酸脹,下一秒似乎就要落下淚,她連忙垂著眸子,裝作細心聆聽的模樣,以免自己失態。
“燕大人,請坐。”裴相將人引在了左邊的座位上。
燕清河頷首,麵色沉著地入座。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自製力才忍住沒看雲依依。
他今日來還有正事要做,不可自亂陣腳。
雖然這般安慰自己,但他忍不住怒氣,他的依依竟然在給柳涵那廝倒酒,他從來都舍不得讓她做這種事,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還不知她受了多少苦。
想到這裏,燕清河就手心發緊。
“咳咳,大人……裴相給你敬酒呢!”蘇明戳了戳燕清河。
燕清河從思緒中緩過來,視線落在脊背繃得僵硬的裴相身上,他扯了扯唇,舉杯:“多謝裴相,外臣敬你一杯。”
裴相從來還沒被誰這樣無視過,麵上有些掛不住,但念及對方的身份,他好脾氣地笑笑:“燕大人可要多喝些,這是我們大楚特製的青酒,喝著不易醉,也不傷身體。”
燕清河回之以微笑。
外臣進殿以後,宮女們開始上菜,燕清河借著這個機會打量起雲依依。
她瘦了,下巴也變尖了許多。
她還是那麽白,柳涵應當沒讓她做什麽粗活。
她眼底下青黑一片,是不是昨晚沒有睡好?
雲依依不是沒注意到燕清河的打量,她盡量垂低頭顱,不讓他看到自己的略紅的眼睛。
柳涵眉心跳了跳,這燕清河是越發大膽了,竟然敢這麽直白地看過去。
正當他想說些什麽的時候,裴相開口了:“燕大人可是看上了那倒酒的婢女?”
燕清河笑笑:“外臣有表現得這麽明顯嗎?”
“何止是明顯啊,大人你眼睛都要貼人家身上去了。”蘇明小聲說道,“要是夫人在,一定會吃醋的。”
燕清河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不過一個婢女,燕大人要是喜歡,到時候我差人送到大人身邊就是。”裴相是想跟燕清河打好交道,方便待會的協商。
“裴相……”柳涵磨了磨牙。
裴相疑惑地看過來,用眼神詢問。
“我們大楚的婢女可不是什麽物品,說送就能送,怎麽也要問問人家的意見,你說呢,裴相?”柳涵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裴相。
裴相一臉懵逼,柳涵什麽時候在意過婢女的意見……
不過在這樣的場合,他斷然不會去反駁就是了。
裴相賠笑道:“殿下教訓的是,微臣知錯了。”
柳涵這才滿意點頭,看向燕清河:“本宮聽聞燕大人甚是愛護貴夫人,應當不會做出讓貴夫人難過的事吧?”
雲依依眸子眨了眨,這柳涵到底是何意?
明明先前說要將自己送回大周來著,這會這麽好的一個機會,不把她送走,反而是阻止,到底意欲何為?
而且,還公然拿她當擋牌,讓她心中有些不喜。
“殿下有所不知,我家夫人既美貌又大方,不會介意這件事的,男女之事本就你情我願,若是這位姑娘對外臣無意,外臣也不會糾纏,不如,殿下問問這位姑娘的意見可好?”燕清河舔了舔後槽牙,對這柳涵的不滿又上升了一個度。
若不是知道雲依依在他手上,他還真以為對方是為他著想呢!
雲依依聽著燕清河一番表白,低頭一笑。
柳涵定定地看著燕清河,現在他確定了,這燕清河就算不知道這人是雲依依,勢必也懷疑到他的頭上來了。
既然這樣,今日之事他必須要給一個說法。
“方才的話,你可聽到了?”柳涵閉了閉眼,側頭看向雲依依,見她點頭,艱難開口,“你對燕大人可有意?”
“求殿下成全。”雲依依微微一笑。
這是柳涵第一次看到雲依依這麽真誠的笑意,從她來大楚以後,雖然她常常笑著,但那笑意都不達眼底,看不出幾分真意。
想起昨天雲依依所說“有些東西,不可強求。”,柳涵攥緊了手心,唇瓣抿成一條直線:“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走吧,走遠點,不要再讓我左右搖擺了……
“謝殿下成全。”雲依依眼眸彎彎,這一次,是真心實意的道謝。
她拎著裙擺從高階上一處處朝著燕清河走去,潔白的衣裙隨著走動,搖曳生姿。
明明是極為普通的一張臉,因著那眉眼間的笑意,忽地有了一種難以忽視的魅力。
裴相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麽柳涵方才喝止他,敢情是對這姑娘有意啊。
想起太後所言,他在心中不由歎氣。
帝王之路,哪能這麽順暢,有時候失去的是同伴,有時候失去的是自己……
就連真正喜歡的人,也不能表露出來。
一個合格的帝王,是絕對不允許私情的存在。
看來這次,他讓柳涵過來主持這場宮宴,倒是明智之舉。
他比他父皇更加有帝王風範,該舍就得舍,不過一個女子,以後,還會有更多的人……
燕清河喉頭滾動,瞧著雲依依麵帶微笑地走來,他緊緊捏著衣袖口,克製住自己想要起身的衝動。
這裏是大楚,不可,不可自亂陣腳。
若是他做出太多不符合身份的事,對雲依依會有所影響。
他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平安將她待會大周,除此之外,其他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他隻需要將這件事做好即可。
雲依依落座以後,明顯感覺燕清河身子微微一顫,他雖然竭力維持淡定的模樣,但雲依依卻透過那緊抿的唇看到了他的慌張與害怕。
她心裏一疼,不知道燕清河這些天是怎麽過的,甚至,她都不敢問這些。
趁著眾人都沒注意到這裏,雲依依伸出小手,輕輕伸進他的袖口,握住了他緊攥的手,將他的手指一點點掰開。
手心處一片濡濕與黏糊。
雲依依隱約間聞到一股血味,眸子微微濕潤,她從袖中拿出手帕,小心塞到燕清河的手心裏。
她左手舉起酒盞,倒了一杯酒,喂到他唇邊。
燕清河沒動,隻是側頭凝望著她。
借著這一刻,她低聲道:“清河,不要讓自己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