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異鄉人
糟糕的天氣。
銀發青年站在公寓門口，有些糾結得看著雪中完全不受影響的路人們，收起了雨傘。
他仍然不能很好地適應異國風俗：
當魔法技術完全融入到所有人的生活當中，而且像空氣一樣自然，這些生活中的小輔助工具就變得很多餘，乃至於沒用，顯得過於特立獨行。
他在冷風中縮了縮脖子，像其他阿瓦蘭迦人一樣施法溫暖身體，擋住風雪。
然後在將要於肩頭和頭頂與胸口間用手指點出日常禱告的圖形之前，刹住了全部動作——如果有人看到了他的動作，比如孩子，然後模仿，他就可能被認定為觸犯阿瓦蘭迦的法律-違規傳教，然後在看守所待幾天，他已經領教過了，喬恩還是不能很好地適應異國風俗。
現在他將要在這異端的、否定神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極端唯物的、動搖信仰的腐化大地上呆上些時日。
畢竟是他自己不顧周圍人勸阻要來了，因為一時衝動，為了錘煉自己，他想。
如果麵對這一切是自己一時衝動的後果。
那麽忍住立刻離開的心情就是對自己衝動的懲罰——要堅持，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對作為土生土長的斯莫蘭人的喬恩而言真是個不小的挑戰，自幼性情平和的他現在精神壓力都快炸了。
我還虔誠麽？
門旁站著一位老婦人。
“斯賓塞爾太太。”他微笑著向向自己的房東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孩子。”
很好，完美的開始，他悄悄給自己比了個代表“很好”的手勢。
現在喬恩要做的就是保持低調，給自己鼓勁，像個普通人一樣，盡快找個工作，好讓自己有能力承擔下下個月起的生活費用，這個工作已經有眉目了，隻要他按時去上崗報道，他沒能得到周圍人的經濟資助，僅靠自己，他隻能挨到下下個月，迄今為止，隻要不聽到關乎信仰的言論.……不，隻要不問到自己，他都還能繃住表麵的平靜。
對今後至少半年的生活來說這是個好開始。
銀發青年用力地吸了口氣。
邁開步伐。
然後看到並排走的兩位年輕人，一位黑發褐瞳，穿著灰色大風衣，一位金發紅瞳，穿著深紅色的近似於羽絨服款式的上衣和暗藍色絨褲，挨得非常近且風格不搭，走在大街上都不像是一路人，但兩人正勾肩搭背。
然後他聽到兩人的談論。
“什麽？尼您也是甲級戰犯？”
“我說過，我還是蠻趕時髦的，而且即時策略遊戲對我來說還能算得上有趣，比較有吸引力。”
黑發年輕人點頭肯定：“很多地方跟記憶裏不一樣，算是魔改。”
“那……歐陸之戰？”
“玩過。”
“鋼鐵雄心？”
“未曾設想的道路。”
“王國風雲？”
“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那群星？”
“炸掉開礦。”黑發年輕人臉上多出幾分微妙，“海星罐頭之類的，還算可以.……不過印象最深的還是天堂之戰，我記得就這些，錯了別介意，我對以前的東西記得太零碎了。”
“等一下先生！”
喬恩喊了一嗓子。
然後他看到那兩人轉過頭看向他。
“你們剛剛是不是提到了天堂？”
“.……是的。”
“那是什麽遊戲？”
兩位年輕人互相對視一眼，其中金發紅瞳的那一位，略微斟酌了下語句，回答道：“某種策略紙牌遊戲，怎麽了？有事麽？”
“天堂之戰是怎麽回事？”
“.……大概是帶兵攻打天堂？質問神明有幾個師之類的？”金發年輕人笑了笑，“這類紙牌桌遊最近賣得蠻火的，街邊找個小超市問一問就能問到。”
心.肌.梗.塞.
“.……對不起打擾了。”
希望這美好的一天不要再遇到這樣的事情，他用力捂住胸膛，然後某種躁動的獵奇心理讓他真的到街邊找了家小超市。
“你好。”
他心情複雜地向超市服務窗口的服務員問道：“您知道天堂之戰麽？”
阿瓦蘭迦的超市一般來說不允許顧客進入，而是通過窗口，人對人進行服務……畢竟在這裏發生什麽惡性事件還是蠻簡單的——你沒法保證所有人都是好人，這裏的規矩可跟學校裏差遠了。
“哦，桌遊卡牌，有的。”
“能讓我看看麽，我有點想入手一個。”
“您是新玩家？”
“嗯。”“那我推薦這個，功能齊全，教程詳細。”
然後服務員搬上來一個兩塊搬磚大小的紙盒，這時喬恩看到了紙盒上出自魔能器械印繪的神明，看上去聖潔而安詳，慈愛地注視著眾生，張開雙臂要擁抱萬物……如果沒有幾排魔能混合火炮正在對其開火的話，圖繪下方甚至能看到大規模集群魔能機械部隊在衝鋒，這副詭異的圖景讓他心裏又是一抽。
“多少錢？”“125，最近發行商打折扣，隻收100。”
“我要一個。”
一定要帶回去好好批判性地摸索一下內容！看看這些異端在搞什麽名堂！
他小心地將紙盒捧在懷中，惡狠狠地想著，回頭看了眼小超市，街邊的其他商販，還看到家正在裝修中，隻弄好了招牌的公司-雷明頓通用技術公司。
喬恩還急著上班。
美索倫納城有斯莫蘭的領事館，不大，但足夠使允許宗教相關人士在此活動的法案生效，至於找工作，人們初時知道他身份時表現出感性的下意識疏離，然後是理性的好奇，有些人會直接問出來他對當年的渡海戰爭有何看法，他聽曾祖父講過那時候，超凡者的壽命足夠長，記性也更好，所以他都表示知道，並對當年的人們而抱歉，相當地，抱歉。
於是他很快找到了工作。
盡管今天占據主流的這幾代人決不能代替前人去原諒，個人的觀點也決不能套到整體上，但在聽到另一方後代人的認可和誠摯道歉時，人們心裏至少能多幾分寬慰。
人無法在出生前決定自己的出身和籍別，但其對真相的認可與否，其所思所想。
決定了他是人還是別的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