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開始

  ““請所有人，在之後的災難氣候中盡可能不要出門，如因物資、各類物品短缺而需采買的，請按指示前往銷售點。””


  阿瓦蘭迦428年10月7日。


  城中四處安設的廣播設備近乎同一時間發出了警告。


  此時，基本上所有物品運送，譬如快遞信件等功能進入基本停擺，船隻停運，所有學校和商店關門，沒有人還走在外麵，即便是因特殊情況無處可去的，也能前往市政府的公共救濟站去，那裏各方麵物資都很齊全，隻不過除了工作人員統共沒兩個活人。


  通常沒有哪個阿瓦蘭迦人會困窘到需要去那裏。


  “喬恩，扳手給我。”


  “了解。”


  穿著改製過的，更便於運動的神職者製服的青年翻找了下成堆屯放的工具堆，刨出一組大小型號扳手給正在維修管道的某人，接著繼續埋頭整理工具——他正在利用雷明頓通用技術公司的休假空隙，做臨時工，好多掙些錢，賺的不多，亦無必要，但他不想太閑。


  青年用水汽拭去麵上的灰塵，完成了工具整理裝箱，接著開始安裝一處管道的拐角，動作迅速且熟練，顯然經驗十足。


  “中道過載。”他大致判斷出了手上維修區域的問題，對帶他幹活的老師傅說，“上一個安這裏的人很敷衍，把管道接口搞反了。”


  “*阿瓦蘭迦粗口*。”


  看起來三十出頭的老師傅皺著眉啐了一口：“我往上麵潑碗湯，狗啃得都比這整齊，安的真爛，一看就是個新手。”


  他說著，轉頭看向喬恩。


  “.……安得挺好的，你幹這個多久了？”


  “以前我家那邊有東西壞了，我都能幫忙修一下，隻不過，太精密的東西我修不來。”


  “嗬.”他笑了，“說得好像我們這種人就會修一樣。”


  能搞定精密儀器的就不會在這種小通道裏鑽了。


  起碼要去大通道裏鑽。


  “搞定，收工，又是200到手。”他站起來，提起工具箱，嘴上叼的煙猛吸一口，過肺，接著長長地出了口氣，“終於*阿瓦蘭迦粗口*的可以提前下班了。”


  然後順手遞給喬恩一張鈔票：

  “到這兒就可以了，下回見吧。”


  “謝謝。”


  然後這個經驗豐富的維修員走進了更深的通道裏，喬恩踩著牆壁上的梯子向上，爬到一處較小的通道，再往上，推開了方形的維修井井蓋，他可以選擇更幹淨的出來的方式，但那就得繞遠路……他從井口出來，關好井蓋，四處打量了下，看到這裏是一處本應繁忙的十字路口，街麵上沒有人。


  美索倫納城裏正下著雪。


  這座位處塞德拉斯星球熱帶區域的城市經濟圈平均氣溫達到了零下14℃，大小河道、水渠都已凍結，這時，若有未修行者敢於舔那些裸露在外的金屬物，他首先會發現味道是甜的。


  之後建議把舌頭拔下來時多用點勁，長痛不如短痛。


  不然就得祈禱救援來得快點。


  每年這種時候為了磨牙而被凍住繼而凍死的老鼠可不在少數。


  “嘶——”


  一陣涼風灌進領口，讓喬恩縮了縮脖子，同時加快腳步要往家去……兩個月前，他剛剛買下一處總麵積60平的老破小並裝修完畢，神職者青年計劃要前往剛剛對民眾開放的下城區去，來上一杯熱騰騰的奶茶，和一份暖胃又便宜的三棱麵和炸湯團——第13行政區沿海特色菜，他吃慣了，反正不貴，更何況他實在不想在忙碌過後自己動手做飯了。


  來到阿瓦蘭迦兩年多，除了衣服，已經沒多少人能看出他不是阿瓦蘭迦人了，甚至於，不少十歲以下小孩子都當他是在cos漫畫角色：


  他們還沒到詳細學過建國前曆史細節的時候。


  喬恩抬頭又看了眼天空，閉上眼睛。


  他在為遭受苦痛的動物祈福。


  在遙遠大洋對岸的那個以“光芒揮灑福音之地”自居的國度，斯莫蘭教廷中的傳統觀念認為，人也是自然的孩子，因此，人與自然生物是廣義概念上的兄弟，不應在生存之外過度捕殺動物，砍伐植物，且盡管人已經以智慧取得了超越，不再完全受天災的掣肘，但動植物依然要完全以自身去直麵災厄，並還不斷地在殺戮與掙紮中徘徊，困於盲目癡愚的苦難裏，所以，為“兄弟”禱告是完全合理的：

  “求您赦了它們的罪，減去它們的苦厄。”


  他用隻有自己能聽得到的聲音說著，精神力觸須在閉合的掌心上描畫出教廷聖徽的輪廓。


  “也請您……”


  他的腦海中劃過一張溫和微笑著，眼睛裏閃著火焰的年輕人。


  赦了他們的罪——他本想這麽說。


  但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


  喬恩繼續往家走著。


  他仔細地進行過了邏輯推敲，覺得並無為那人祈禱的必要，那個看上去很容易相處，但真正熟悉下來就發現像燃燒的鋼鐵一樣堅韌的人.……如果主真的出現在世間，那人一定會興奮得要死的拿起研究器材，那個叫阿爾伯特的巫師，像其他阿瓦蘭迦人一樣，不信天地，不敬鬼神，不信所有沒有證據和“邏輯”的言語，看上去，教典於對方而言也就是廁所讀物，必要時還可以撕兩頁拿來用用。


  而且那個人比其他人的信念似乎都要純粹，淨澈，盡管其不符合斯莫蘭人對一般所謂“信仰”這一概念的判斷，然而他竟不能違著良心說出其“沒有信仰”的話來。


  喬恩的腦海中刹那間劃過了那人說過的話：


  唯物主義萬歲.

  隻是一種知識理念的延伸，不帶來任何的益處與保證，這真的可以作為信仰？

  “啪嗒。”


  他在歸家途中發現一盞出了問題的路燈，看了眼時間，感覺還有幾分鍾，便停下腳步，精神力觸須延展著操縱熱能進行故障部位的軟化和再塑造。


  用時不到2分25秒，路燈繼續在鉛灰色的昏沉天空下映照出溫暖和煦的光芒，為路人送去模仿的日照和幾分慰籍。


  也為他的麵容上增添幾分笑意。


  卻很快淡下來。


  喬恩的視線看向遠方，那遠在大洋之外的斯莫蘭，那個祖國的方向，歎息。


  “我主啊。”


  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話，輕柔地，在風中，隻有他自己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我依然虔誠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