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父子
紫芒於眼眸間流轉，神秘而魅惑，加之絕世姿容傲然偉岸孑孑而立，叫親見之人皆心旌搖曳震撼不矣。眾人視線不停在紫謹與紫嬋宮宮主蕭紫桓之間遊移。那麽兩張相似的臉，以及如出一轍的紫瞳，無一不在向所有人宣講這兩人之間無法抹煞的血緣關係。
“啪！”
烏鞭掉落在地，揚起一線塵埃。
“你叫紫瑾？你莫非是……瑾兒？”巨大驚喜席卷，濕潤了向來高貴無情的宮主的眼角。他一步步向紫謹走去，表情徹底變了。哪裏還有半點殺氣騰騰，難以名狀的動容浮於外，一隻手向前探出，卻自控不住微微顫抖。“你怎會在這裏？你是來找我的嗎？你娘呢？錦娘她在哪裏？”
須臾到得跟前，眼見那隻手就要憖憖撫上臉龐，滔天怒火為“錦娘”兩字激蕩，揚臂“啪”地揮開，隨後更是反手一掌將人毫不容情打飛出去。
冷眼看著蕭紫桓重重摔在地上，紫謹眉眼翻攪著恨意，冰冷道：“你沒資格碰我，更沒資格提我娘。”
“瑾兒……。”
“住口！”紫謹突然撲上去，一把拽住蕭紫桓的衣襟，將他半提而起，嘶聲吼道：“你若真的在意我們母子倆，又豈會讓我們多年流落在外，受盡欺淩。我娘又怎會被那些無知村野鄙民活活燒死？”
瞠目結舌都不足以形容蕭紫桓此刻震驚的表情。
“你說什麽？……錦娘她……死了？”
不等紫謹惡口斥罵，蕭紫桓突然大慟，一口鮮血毫無預警地噴將出來。
“這不可能，錦娘她怎麽會死？”無法接受愛人已死的現實，蕭紫桓一臉難以置信，喃喃自語：“本座明明讓木槿段去宋境找你們，把你們接回紫嬋宮……。”
不提木槿段還好，一經提及，那個名字就像根植在紫謹心中最深的毒刺，叫他完全喪失理智，把蕭紫桓凶狠摁壓在地。眾人倒抽一口涼氣，眼看紫謹一掌暴起就要將之擊斃，突然從旁再次伸來同一隻手握住腕脖，將殺意遏止。紫謹忿忿瞪向幾次三番阻止他的展昭，忍怒道：“你不讓我殺小戚也便罷了，此人與你非親非故，又是何道理？”
展昭目光糾結且黯淡。平心靜氣後，才沉聲道：“你不可以殺他。”
紫謹嗤笑：“為什麽？”
“不管千錯萬錯，他終究是你的生生父親。弑父，乃是惡逆大罪。”
“別跟我說什麽人倫綱常，你知道我紫謹從不在乎這些。自從眼睜睜看著我娘死在麵前的那天起，這世間就再也沒有我一個親人了。”話雖強硬，但腕間傳來的溫度終是軟化了那顆冰冷孤寂的心。驀地翻腕將展昭的手反抓在掌心，紫謹幽幽抬眼看向展昭，眼中盡是化不開的癡戀。“如果說有，那在我心中也隻容得下一個你。你來做我唯一的親人，好不好？”
全然不顧稠人廣眾，柔情一吻眼看就要落在手背。展昭張皇失措，隻覺難堪至極。猛地抽手避去，氣悶道：“你認不認生父展某管不著，可就算你不認，你也不是毫無親人。想必適才你也瞧得真切，小戚確是真心待你，為你不惜忤逆尊長。紫謹，不看僧麵看佛麵，就算為了這個得來不易的弟弟，別再橫添殺孽了。”
紫謹瞥了不遠處的小戚一眼，不屑道：“不是從我娘肚子裏出來的，算我哪門子弟弟？”
一臉祈盼霎那碎成滿心失望。小戚委屈地緊抿雙唇的樣子落在展昭眼裏，隻覺心疼不已。當初他不過付出應有之義救下小戚，便得這孩子全心相待。此時接觸了其親生父母，他總算明白小戚如此渴求親情的根源到底出在了哪裏。
其實錯被當作紫謹抓來卷入這場莫名是非，本就非他所願。他自然知道清官難斷家務事，原本作為旁觀者他隻想三緘其口，豈料實在禁不住適才小戚遙遙哀求的神色，再加上他也明白，此刻恐怕隻有他能打消紫謹那偏執狂的殺念了。可惜，他能阻止紫謹殺人，卻無法改變其與生俱來的冷心冷情。
此時的紫謹已回望蕭紫桓，冷笑不絕。“表現得好似對我娘情深愛濃，還不是四處留種？宮主大人，您可真是風流多情啊。”
紫謹打算起身離去，蕭紫桓一急忙拉住他衣袖道：“瑾兒，在我心中從來就隻有你一個兒子。”
小戚聞言渾身劇顫，如墜冰窖。
原來如此，所以你從來不許我喊你“爹”，而是同其他教眾一般稱你為宮主。
一滴眼淚悄然滑落，被壓得極低的頭遮蔽，仿若低入塵埃。隻有時刻關注他的展昭瞧得真切。疼惜之心讓展昭隱隱生出一絲憤怒，以致右掌突然攥緊成拳，若不是本性克製極佳，早忍不住對那紫嬋宮宮主揮拳相向。
紫謹哈哈大笑，指住小戚道：“那他算是什麽？石頭裏蹦出來的？”
“他……不過是個不該發生的錯誤而已。”蕭紫桓的聲音終究弱了下去。“總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爹解釋……。”
抽離衣袖，紫謹厭棄道：“你要解釋，好啊，滾到地府跟我娘解釋吧。”一腳將人踹翻在地，翩然走到展昭身側，不容反抗一把將對方腰際摟個正著。“我會來你這紫嬋宮不過是為了接他而已。他既然安然無恙，你這作嘔的地方我連片刻都待不下去。”
蕭紫桓怔怔看著紫謹死皮賴臉黏在展昭身邊，對這個失而複得的兒子的斷袖之舉心中複雜到極點。那展昭頂多算是清俊，雖有一身風骨，但毫無惑人之感，真不知紫謹看上了這男子哪裏。紫眸閃現，又是端詳片刻，忽然像是看懂了什麽，點頭連連。“原來如此，難怪你會迷上他，他果然和你娘很像。”
眾人隻以為蕭紫桓說的是展昭樣貌相像，隻有紫謹心中一凜，終於知道自己的異能得傳自哪裏了。隻聽蕭紫桓痛心疾首道：“你這不過是移情罷了，未必真心愛他。何況男子相戀有違天和。瑾兒，聽爹爹一句勸，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紫謹仰天大笑，覺得不可思議透了。“我還沒跟爾等清算擄走展昭之事，你倒自說自話自行扮起慈父來了？何其可笑，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瑾兒……。”
“住口！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置喙。誰說我不是真心愛他？我告訴你，我就是喜歡他，就要和他在一起，你管不著！”
展昭氣到腦仁嗡嗡作疼，既怒紫謹口無遮攔，又恨自己掙脫不得。幾番近身短搏皆被紫謹化解，更甚地將他反扣雙臂曖昧地圈在懷中。其手宛如鐵箍牢不可破，叫他束手無策。強行負隅頑抗終是動得狠了，直接牽扯傷口，展昭左肩抽搐一聲悶哼，冷汗淋漓。
紫謹立刻發現展昭異狀，本就奇怪他為何要在外加件鬥篷蔽體，此刻扯掉一看才發覺左肩衣料早被鮮血浸透，更有明顯被人以指摳挖的痕跡。紫謹眉眼大急，聲調都不由拔高了。“怎麽回事？是哪個該死的把你傷成這樣？”
見展昭神情閃爍緘口不言，紫謹怒起，朝白綾幽女方向投去鋒銳一眼。眾女會意，同時高喝一聲“殺掉”，率領的雲夢隴殺手手起刀落，將適才擒獲的一幹紫嬋宮教眾俱斬首了。
鮮血四濺，十幾個頭顱紛紛滾落。四周圍觀眾人義憤填膺有之，更多的是噤若寒蟬，不僅因了那一瞬間衝擊視覺的可怖場麵，更因那雲夢主人的殘酷無情。
“你瘋了？！”展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完全沒料到紫謹竟會毫無征兆叫白綾幽女殺人，這才不及阻止。
紫謹不理展昭憤怒，而是麵無表情對蕭紫桓道：“給你一炷香，把那個傷了展昭的罪魁禍首交出來，不然，我夷平你紫嬋宮，寸草不留。”
“紫謹你發什麽瘋？”展昭發狠用全身力量向後將紫謹撞開。他指著那些死不瞑目的頭顱，怒聲嗬斥：“你到底把人命都當成什麽了？”
“人命算得了什麽？在我眼中不過螻蟻。和你相比，任何人的命都不值一提。”紫謹努力緩了緩心緒，讓自己的口吻盡量柔和下來。“展昭，紫嬋宮將你綁走，還害你傷上加傷。你又何必為了這些混賬東西與我置氣？”
展昭苦笑道：“你還是沒有變。虧你當初應我不再殺人，我以為你雖不辨是非，但至少一諾千金。如今看來，亦不過是搪塞我罷了。”
“胡說什麽？我紫謹既敢允諾於你，豈是出爾反爾之人？自那日離開神權山莊，我就恪守諾言，再不曾殺過一個人。不僅如此，我還應過你要救千人以贖前罪，我也做到了。不然你以為我有何臉麵前來見你？”
“那這些人難道不算是你殺的？”展昭氣極反笑。
紫謹理直氣壯道：“我又不曾親自動手殺人，如何能算在我的頭上？”
“你！……你簡直強詞奪理！”
“展昭，你便非要激怒我嗎？有時我真想敲開你的腦袋看看裏麵都裝了些什麽。我所做的一切還不都是為了你？你不領情也罷了，有必要為了這些不相幹的人與我爭執得臉紅脖子粗嗎？”
大步上前，驚得展昭駭然疾退，紫謹見其一臉戒備，惱恨到極點，同時亦覺可笑到極點。想自己視展昭如珠如玉，而那人卻視他為洪水猛獸，對他唯恐避之而不及。他屢次試圖改善彼此關係，卻總是不得要領。到底是他太不了解展昭的脾性，還是展昭他完全不願領受呢？
既與展昭辯不通，紫謹幹脆放棄。他向來恣意慣了，自是無法忍受這種處處受製於人的感受，決定按原有想法施行。他也猜到蕭紫桓可能並不知情，遂轉向一眾紫嬋宮教眾，冷聲道：“聽到沒有？想活命的，把人交出來。”
正當紫嬋宮眾人不知如何是好，一道柔美的嗓音突然由殿內飄了出來。
“你要找我？”
隻見那身著華麗宮服的玫夫人頭戴紗笠緩步出殿。
紫謹蹙眉道：“你是誰？”
“我就是那個傷了你心肝寶貝的罪魁禍首啊。怎麽，覺得不可思議嗎？”
玫夫人言語嘲諷，玉身傲立長階之上，竟是氣定神閑。紫謹雖有些懷疑這個毫無武功的女人如何傷的展昭，但瞥見玫夫人五指上的鮮紅血跡，瞳孔便是猛地收縮。殺意迸射，身形如電光火石拔地而起。
與此同時，展昭使出燕子飛攔到身前。身後，小戚疾追而來，兩人前後夾擊，試圖阻撓。然那紫謹又豈是易於之輩，後背鞭傷不過破了皮肉，此刻以一敵二，仍穩居上風。他淩空縱躍，禦風翩翩，身姿上下起伏，矯若靈龍，風采炫目。展昭本就有傷在身兀自強撐，連番交手自是力有不逮，隻一個恍神已讓對方鑽了空子。
眼見掌力勃發，劈頭蓋臉朝那玫夫人擊去。此時又一道紫影閃來，與他重重對出一掌。渾厚的內力令紫謹連退數步。見竟是那蕭紫桓，紫謹惱極，恨恨道：“你若心中隻有我娘一人，又為何要救這個女人？分明滿口胡言，信口雌黃。”
蕭紫桓無奈道：“有些事很難一時半刻解釋清楚。你當然可以怪我怨我，隻是本座確曾立誓，一輩子要護她周全，還望你諒解我的苦衷。”
玫夫人聽了蕭紫桓的話，語調瞬間柔和下來。“阿桓，原來你還記得。我以為你早將當年誓言拋諸腦後了。”
蕭紫桓默然，神色幽怨複雜。這話落在紫謹耳中，暴怒不矣，及至再度攻來，掌力吐納間，已化作一團罡風迎麵襲來，將紗笠掀飛出去。心想若眼下殺不掉，記下這傷害展昭的毒婦是何模樣徐徐圖之也好。豈料真容乍現，紫謹整個人頓失反應，愣怔當場。
那眉眼，那梨渦，林林總總的每一處容貌細節都與記憶深處的至愛之親極度相似。令紫謹情不自禁脫口喚道：“娘……？！”
※※※※※※※※※※※※※※※※※※※※
敲鑼打鼓，破二十萬字咧！覺得自己真是能扯啊，紫紅一半還沒寫到。
挪了後麵的一段到下一章重寫。本來還想寫點小紫爹媽與小戚媽之間的隱秘的，但想想還是挪到以後再寫吧。反正小紫家的破事遠遠還沒完結，有的搞呢。
最後跟大家說一聲五一快樂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