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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分析

  耶律宗釋眼神一沉,麵上不著痕跡反愈發親切,隻聽他和藹笑道:“不知展大人何出此言?”


  展昭起身,分別向可汗及公主依次見禮,隨後才轉向適才驗屍的官員拱手問道:“敢問這位大人,不知能否告知身居何職?”


  耶律宗釋給了驗屍官一個首肯的眼神,那人立馬倨傲答道:“本官乃上京道提點刑獄公事王用和。”


  展昭一聽官銜就知道是契丹又一仿效宋官製的產物。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態度甚是平和。“原來如此,大人並非仵作出身,況眼下情況特殊,錯判了屍檢的結果也不足為奇。”


  “你說王用和錯判了?”另一席上梁王耶律宗真不以為然地嗬笑了聲,嘲諷道:“展大人的席位離屍體頗遠,屍身抬來時有麻布裹蓋,適才驗屍怕驚擾女眷陛下更是命人拉起人牆遮擋。你一眼都未瞧過,居然敢說王大人錯了?”


  展昭離席來到禦座前,再度有禮有節施禮道:“回陛下,回梁王,展某有七成把握南院大王身上的傷痕絕非狼所為。然為求保險起見,還請陛下允我驗屍。”


  額頭青筋突突一跳,可汗玩味地將展昭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個遍。陪坐在側的趙穎見他不知在想些什麽,以為是對展昭能力存疑,忙柔聲幫腔道:“陛下,展護衛在大宋時就一直供職開封府,辦過的案子不計其數,驗屍這種小事想必他也是拿手的。”


  有了大宋公主當眾力薦,可汗自不會駁其顏麵,抬抬手,算是準了。


  展昭來到屍身旁蹲下,不等人牆再次圍起,就聽不遠處耶律宗徹突然不合時宜地咳嗽了聲。待他望去,別有意味地對了一眼,隨即端起一杯鹹奶茶喝上口,以此清了清嗓子。這看似尋常的舉動,卻叫展昭蹙起眉頭又瞬間舒展,一抹精光自眼底流轉。


  王用和抱臂站在一旁,眼中滿是不屑。他掌管提點刑獄司年頭雖算不得久,但多年刑部供職接觸的皆是屍檢方麵,且因契丹在刑律上一向人手缺失,所以時常親自協同辦案,驗屍絕對算得上深諳其道,自不信這大宋來的武官能看出什麽名堂來。尤其當眼見對方打開掩屍的麻布,隻摸了摸屍身前後頸就又一言不發蓋上,更覺展昭驗屍之舉宛如兒戲。


  眾人見人牆圍攏散開皆隻片刻,俱麵麵相覷,覺得莫名其妙。想適才王用和驗屍足足花了一炷香的時間都不止,就算那展昭再經驗豐富,也不可能兩者之間差距如此之大吧?此刻結果怕隻有展昭自己才心知肚明。


  耶律宗釋心中也有疑問,但他秉持上位者喜怒不形於色,於是泰然處之問道:“驗完了?”


  “驗完了。”展昭答道。


  “展大人真是了不得,年紀輕輕天賦異稟。王大人,你可要用心了。”耶律宗釋語調中全是誇讚,聽不出絲毫諷刺之感,仿佛隻是對王用和的一種勉力,誰想偏生的讓他覺得難堪至極。


  忿恨眼神投來,展昭自然接收得到,卻渾不在意。他恭敬對耶律宗釋說道:“陛下謬讚。王大人驗屍時長皆因南院大王之死於他毫無頭緒,而我用時較短也不過是仗著得了一些小推斷的便利,投機取巧罷了。”


  耶律宗釋問道:“哦,什麽推斷?願聞其詳。”


  “王大人判斷屍身乃是被狼噬咬,從表麵痕跡來判,確是像極。不過展某卻有個疑問,在這個獵場之中究竟有沒有狼存在?不知諸位打圍行獵時可有誰瞧見了?”說著,展昭轉身麵向眾多朝臣宗親求證。


  席位上的眾人聞言俱是一愣,接著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相互印證的結果竟是誰都未曾見過。這可大大出乎眾人意料。


  此時展昭平緩的聲音又飄了過來。


  “展某之所以推斷獵場之中並無狼群,理由有三。其一,此處乃是皇家獵場,為眾位貴人安危考慮,猛獸必受嚴格控製,絕不會多。而狼是群居生物,一向同進同出,真要說危險程度怕還在獨行的大型猛獸之上,故而絕不是狩獵的最佳對象。其二,獵場之中平日不會有外人敢於偷獵,獵物大多得以休養生息。此地若有狼群,食物充足又無天敵,必然大量繁衍,隨處可見,又如何能像現在這般瞧不見一個身影?其三,貴國素來信奉狼神,若未遭遇狼群攻擊,絕不會主動獵殺。想來驍狼營的將軍在趕獵之時定會非常注意這點,若有發現狼群必設法趕出獵場,不知是也不是?”


  驍狼營主將對展昭的詢問並不作聲,算是默認了。


  耶律宗真想了想卻道:“那會不會有落單的獨狼沒被發現,才做下這樁慘案?”


  展昭頷首道:“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所以適才展某才說隻有七分把握,並向可汗陛下討要驗屍的權利。不過經我查驗,南院大王身上的傷口的確不是狼咬的。”


  “你憑什麽如此確信自己的判斷?”耶律宗真問道。


  “此番與赤王殿下一路同行,曾遭遇大規模狼群襲擊,可算是死裏逃生。因此與狼打了不少交道,被狼咬過的傷口也算見識了不少。雖與南院大王全身傷勢極其相似,但還是有微妙不同。狼牙鋒銳犀利,洞穿血肉拔出不容易帶起皮肉,因此呈血洞狀,邊緣清晰。而南院大王身上卻大多傷口毛糙,邊緣有極細微地翻卷,想來應是那噬咬屍體的動物牙體表麵粗糙所致。”


  耶律宗真聽來覺得甚是有理,費心思量喃喃:“如果不是狼,那會是什麽動物?”


  “咬痕相似度極高,的確很難辨認,那就暫且拋開不提。假設南院大王確是被狼咬死,那麽請問狼為何如此?理由不外乎兩點。其一,為了進食。但顯而易見,南院大王屍體完整,自然不是。其二,無目的將人咬死。試問,如果那頭獨狼隻是單純想將人置於死地,又是如何做到將屍身上下啃噬得慘不忍睹卻不撕扯下絲毫皮肉的?”


  “不撕扯下皮肉?”耶律宗真視線遊移,不意瞟向某處,突然靈光一閃,恍然大悟地大叫起來。“對了,本王明白了。凶手就是它!——”


  順著梁王所指的方向,眾人看到一隻懶洋洋的獵犬正趴在主人腳邊無精打采地打哈欠。被耶律宗真大聲一叫嚇了一大跳,灰溜溜躲到主人身後去了。而它的貴胄主人也一樣嚇得不輕,差點沒一個跟頭載到地上。“陛下冤枉,我可沒殺南院大王。”


  “誰說你了?本王說的是它。”指著那頭獵犬,想想也不對,連呸三聲,耶律宗真鬱悶道:“也不是它。搞得我都胡言亂語了。本王的意思是咬死耶律久保的其實是獵犬,對不對?”最後的疑問自然是朝展昭發出的,在得到對方鼓勵的笑容後,耶律宗真越發為自己的英明感到洋洋得意。


  眾人此時也大多反應過來。看向展昭的眼神由一開始的不屑一顧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展昭繼續道:“若說驗屍前展某還隻七成把握,驗屍後已能確定南院大王絕非被狼咬死。因為隻有訓練有素的獵犬才能做到隻咬死獵物卻盡可能不傷害獵物的完整性。”


  “難怪你先前說人死了也是白死,原來從一開始屍檢的結果就錯了呀。沿著錯的方向自然什麽都查不出來。”耶律宗真興奮道。他畢竟年輕心大,看似別無所指,但每句話都聽著異常刺耳,令立在一旁的提點刑獄公事王用和老臉漲得通紅,無地自容。


  展昭再次向可汗抱拳道:“展某以為屍體上的傷痕既是狗所為,那赤王殿下無論那日是否見過南院大王,都無需再做任何解釋。因為,唯有我們一行因來得匆忙,此次行圍沒有帶一隻獵犬前來。更不可能在南院大王身上留下這一身慘狀。”


  耶律宗徹此時走上前來,與展昭並肩而立,他點頭微笑,對那人的喜愛讚許完全溢於言表。隨後朝可汗撫胸行禮道:“臣弟確曾與耶律久保單獨見過,皇兄若真想知道我們之間說了什麽也不無不可。不過臣弟不想以嫌犯之身去辯解,如今展大人既已還我清白,自是君子坦蕩蕩,事無不可對人言。”


  耶律宗釋雙眼微眯。“朕確是好奇,不知你與南院大王都私下聊了什麽?”


  耶律宗徹眸中精光越發擴大,半真不假道:“臣弟近來屢遭劫殺,黴運罩頂,於是便請了大巫祝跳了一場薩滿法事,結果占卜出一條諫語言‘繼任者將有血光之災’。臣弟琢磨了下,心想能算作繼我任者唯新任南院大王爾。本王雖與耶律久保不合,但皆是朝堂上政見不一所致,私下倒沒什麽,故而也是好心想提醒耶律久保一聲,誰想占卜竟那麽快就應驗了。唉,可惜沒能幫他避過劫難。”


  眼神越發陰沉晦暗,麵上幾乎有些端不住了,耶律宗釋淡淡道:“確是可惜了。既與二弟無關,朕也放心了。那麽剩下的就交給提點刑獄司去調查所有此地的獵犬,稍後再做回報不遲。”


  可汗話音剛落,展昭突然毫無征兆道了句“陛下且慢”。等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望過來,展昭才繼續道:“陛下若真要調查殺害南院大王的真凶,讓王大人去查獵犬,其實毫無意義。”


  “不知展大人此話何意?”一旁王用和忍不住問道。


  展昭正色道:“展某想說的是,南院大王真正的死因並非是被獵犬撲咬致死。”


  “這怎麽可能?我已親自驗過耶律大王全身,除了猛獸的咬痕抓痕,別無他傷。”王用和憶起先前展昭驗屍時的奇怪舉動,不顧四周女眷驚叫,突然蹲身掀開麻布去摸屍體後頸。初時沒覺出什麽不妥,反複摸了幾次終於明白古怪出在了哪裏。他反複擺弄屍體頭顱,卻不得其法,直到展昭提示了個“嘴”字,他才終於恍然大悟,強行掰開屍僵的上下顎,以鑷子從喉頭處夾出一根長釘來。


  圍觀眾人當場嘩然,一旁的耶律宗真也震驚不矣。“這是怎麽回事?”


  展昭解釋道:“其實很簡單。我適才摸到後頸雖硬,骨節全無,便已明白是有人摁碎了南院大王的頸骨,將其殺害。為防事情敗露,以一根長釘從其口中刺入代替頸骨作支撐。同時為轉移視線,讓獵犬將屍體表麵咬得麵目全非,從而掩蓋其真正死因。”


  “敢問展大人,你是如何發現不對勁的?”學無先後,達者為師。王用和此時已態度大變,轉為虛心討教。


  “屍體全身上下大多都有被咬的痕跡,卻隻有脖頸處肌膚幾乎完好,王大人不覺得奇怪嗎?如果是王大人下令獵犬將人咬死,你覺得獵犬會攻擊哪裏?”展昭指了指自己的咽喉。“這裏!簡潔明了。但凶手背道而馳,唯獨不讓獵犬啃咬脖子,第一就是怕一個不慎讓長釘露出破綻,第二這個凶手應該很熟悉檢屍方法,大多仵作在麵對這樣傷痕極多的屍體時都會先從傷口處查起,何況是在這樣眾目睽睽的宴會場合,更不會給王大人更多的驗屍時間。”


  王用和聽了越發佩服不矣。他哪裏知道展昭還有無法說出口的“第三”——適才耶律宗徹假意咳嗽,並喝了口鹹奶茶,正是為了提示他“沿”脖子處“乃查”。他自是好奇耶律宗徹何以知道南院大王的死因,但有一點他卻能肯定,絕不會是赤王殺的人。因為真正的凶手是誰,已有眉目。


  展昭突然朝可汗方向露出一抹別有意味的笑容,繼而對王用和道:“所以王大人真正該查的方向不是獵犬,而是那些擁有大力金剛指這類強勁指法武功的人。”


  剛一說完,所有人目光俱齊刷刷地對上了立在可汗身側的貼身侍衛畢克加羅羅,因為眾所周知他正是以“鐵指挫骨”的能耐得可汗青睞收在身邊。畢克加羅羅見眾人皆望向自己,心知不妙,忽然出手如電擒住趙穎,勒在胸前。他威脅道:“都不許過來!”


  耶律宗釋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大膽!你先殺南院大王,現在還敢當眾擒了朕的貴妃。簡直罪該萬死!”


  畢克加羅羅道:“陛下恕罪,微臣與南院大王確有私怨。本以為做的天衣無縫,誰想竟還是被識破了。微臣愧對陛下信任,可臣還不想死,懇請陛下念及貴妃安危,放臣離去。不然,臣隻能讓貴妃娘娘給臣陪葬了。”


  手下正要使勁,耶律宗釋見了忙大聲阻止:“且慢。隻要你保證不傷了貴妃,無論什麽條件朕都答應你。”


  畢克加羅羅大喜,隻是不等他提出要求,一道藍色身影已如燕子掠水眨眼間到了跟前,一把抓住他掐在趙穎脖子上的手令其動憚不得分毫。隻見一雙澄澈透亮的雙眸緊緊盯視著他,清俊的麵容此刻一片蕭肅。


  “你挾持的不僅是契丹的貴妃,也是我大宋的公主。可汗答應放過你,那你有沒有問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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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修了遍,補全了一些遺漏的點,另外把章節題目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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