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十三) 認親
白玉堂的出現無疑讓展昭的心驟然懸到了喉口。尤其當觸及那鐵青的臉色,怒火中燒的瞳眸,以及過於怫恚以致不斷攥緊顫抖的手,這一刻的寧靜就像狂風暴雨前的蓄勢待發,將發自心底的殺意死死壓抑再壓抑,直至最終潰決。
與展昭的緊張截然相反的是紫瑾反倒一臉鬆弛怠慢,微揚唇角哼出一聲譏笑,隨即收攏雙臂把身下的展昭抱得更緊,更將半張臉貼緊展昭肩窩,尋隙姿態一覽無遺。
白玉堂哪容得如此挑釁,體內最後一根忍神經崩斷,怒發衝冠,想也不想便要拔劍。誰想劍才離了半鞘,又合上了,竟是展昭仰起上身將劍鞘又推合回去。展昭急道:“玉堂你冷靜一點……。”
白玉堂低吼打斷。“這是我和他的事,貓兒你莫要插手!——”
“說得冠冕堂皇!你我相爭,本是各憑本事。可白玉堂,你利用展昭對你有情,私吞秘藥不算,如今趁人之危難道還想殺人滅口不成?果然,老鼠就是老鼠,上不了台麵。展昭,我勸你趕緊看清眼前這隻耗子的真麵目,良禽擇木而棲。”紫瑾哈哈大笑,抬手繼續掛住展昭脖子,身子如滑蛇緊纏,表情邪魅至極。展昭本想掙脫紫瑾糾纏,眼見白玉堂氣白了臉,再也顧不得其他。
“你找死!”
伴隨著怒叱的是離鞘的響動,雲浪如戟如電,卻在不足紫瑾胸前三寸處被湛盧劍鞘所擋。劍身被阻,更是激怒了白玉堂。他手腕一抖就欲疾刺紫瑾頸項,紫瑾怡然不懼,探出兩指去夾,卻聽展昭道了句“不可”,劍鞘一橫,攔在兩指之前。果不其然,劍尖觸鞘,瞬間旋出數朵劍花,若是適才順勢去夾,手指早被削斷。
紫瑾見展昭為自己不惜跟白玉堂對上,不由心境大好,如此激鬥下一雙美目片刻離不開展昭側顏,深情款款。隻一個分神,兩人已交手數招,動作不大,但都是極難破解的殺招,要不是知己知彼,絕難這般收放自如。
展昭隻覺頭疼不已,半邊身子被紫瑾纏著已夠難堪了,還要應對白玉堂層出不窮的攻擊。好在小戚見勢不妙,已經衝來相幫。隻是未等援手到來,眼見白玉堂又起一劍封喉欲殺紫瑾,此時展昭前式未老,變招不及,隻得膝跨半步用自己的身體抵擋。好在白玉堂無論劍意如何肆狂,麵對展昭總能及時收住,隻是這一次雲浪雖停,暗中另起一指出其不意點上展昭胸前麻穴。
“玉堂你……。”
不等展昭說完,白玉堂已扳開紫瑾的手掌,將人拉拽過去。就在眾人以為白玉堂會送紫瑾一劍對穿,豈料他竟順勢鬆手把紫瑾複甩丟出去,去向正是小戚的來向,叫小戚冷不丁將人抱了個滿懷。
紫瑾厲聲道:“白玉堂你什麽意思?”
白玉堂冷漠道:“我雖恨你入骨,但落井下石的事,五爺還不屑去做。你我終有一戰,等你好了,五爺奉陪到底!”
說罷,突然蹲身到了展昭跟前狠狠瞪他一眼,低罵了句“蠢貓”,接著竟一把將動憚不得的展昭抱起扛到肩上,大步向洞外走去。
什……什麽情況?
小戚一臉呆滯。他覺得自己的腦袋突然卡殼了。剛才還劍拔弩張,貓鼠反目,轉眼怎麽就峰回路轉了?那白玉堂也不知抽什麽風,竟用一種十分羞恥的方式把展昭扛走了——洞內雖然火光昏暗,但他並未錯漏展昭猶如煮熟的蝦子漲紅了臉,因為要知道白玉堂那隻扛人的手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是搭在了展昭臀部上。
我的天,這不是強搶民女的惡霸專有戲碼嗎?!!小戚內心混亂了。
“混賬!”紫瑾起身想追,幾番大動作引得毒素侵襲,身體一個繃不住又跌回小戚懷中。
小戚慌了手腳。“大哥你怎麽樣?”
“可惡。”咬緊牙根,好容易挨過一陣劇痛。紫瑾定睛遠眺洞口,紫眸下的目光陰鬱邪曲。小戚望之,心中一跳,以為紫瑾被白玉堂擺了一道,定會幹出什麽瘋狂之舉。哪知凝視片刻,紫瑾突然閉目苦笑。“算了……。”
小戚有聽沒有懂,“什麽……算了?你不生氣了?”
“怎麽可能不氣?展昭為令白玉堂活命做到這一步,等同於是在告訴我,生死之際,他選擇了白玉堂。這叫我如何能忍?”紫瑾瞪了小戚一眼,平緩心緒道:“可就算氣,又有什麽用?我雖狂妄,但還不至於看不清現實。我一直都知道展昭最重視的那個人是白玉堂。不過我還有機會。展昭會利用了我對他的感情,強攬罪責,從某個角度來說他已經無法逃避,開始正視我對他的感情了。”
小戚一知半解。“大哥……,你……不怪哥他了?”
“我為何要怪他?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本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就算是漫天佛神也有利己的一麵。當然,展昭他不一樣。他也會有私心,但從來不是為了他自己,不然怎能讓我對他癡戀如狂?其實比起利用我的感情,我更厭惡的是被人欺騙。他果然了解我,沒有試圖騙我。隻是……。”
紫瑾突然緘口不言,而是另起一股陰冷的殺意悄悄藏匿眼底。
隻是展昭,你隻顧眼前為白玉堂攬下我可能有的殺意,卻忘了我之所以對白玉堂恨之入骨,從來不是因我倆之間無法調和的矛盾。而是為了你!你越偏幫他,我越要他不得好死。
還有白玉堂,你也真是個蠢貨。這本是你唯一一次可以殺我的契機,你卻故作清高放棄了,那將來再無機緣。下一次,待你我異位而處,我紫瑾定不會似你這般心慈手軟!
再說那頭,白玉堂一派悠然地扛著展昭出得洞外。眼見洞外無人,展昭再屏不住,怒道:“白玉堂,放下!”
白玉堂依言而為。
展昭落地後發覺仍被點穴無法動彈,氣得聲音都變了調:“解穴!”
誰想白玉堂雙臂環胸,老神在在地裝作上下打量他。“解穴不難,不過看貓兒你這炸毛模樣,好像是打算發威的架勢。我膽子小,有點害怕。我知道你氣什麽,不過剛才吧,我是一時緊張手放錯了地方。這麽著吧,我們都這麽多年交情,也不能讓你吃虧。”說完,徑自拉過展昭的手放上自己的臀部。白玉堂狀若輕佻地挑挑眉,笑道:“怎麽樣?我們一報還一報,算是扯平了?”
“白玉堂!——”展昭的臉再一次不爭氣漲得通紅,無處安放的眼神彰顯整個人都淩亂了。
白玉堂輕笑一聲,突然傾身湊過去,近的嘴唇幾乎都快貼上了耳際。“貓兒你知不知道,我就喜歡看你發急臉紅的樣子。桃花三月不及你小暈紅潮,春風送暖不及你清淺吟笑。你要再害羞下去,我可保不住自己會不會失控吻你啊。”
本是調戲般伸手去勾展昭脖間汗濕黏貼肌膚上的青絲,哪知撩開後驚見指印掐痕,令白玉堂目光驀地一沉。
紫瑾,你果然是個瘋子,竟對展昭出手,這事絕不算完。
毫無預兆熊抱住展昭,語調中滿是柔情。“貓兒,我知道你是為了護我,可是以後不許你再自作主張獨自涉險了。紫瑾雖對你有心,但他畢竟是個瘋子,誰都不知他會做出什麽不計後果的事來。我不怕死,我也不怕他報複,我白玉堂最怕什麽難道你不知道嗎?”
白玉堂眼中生出一絲微潤,將人摟得更緊,心中更是發出低歎:我最怕的是失去你啊,你這傻貓……。
就著擁抱的姿勢白玉堂悄無聲息解開展昭的穴道。一複自由,展昭便耐不住想要掙脫,然感受到白玉堂雙肩微微的顫抖,攥緊的手又垂了下去。
山嵐由山頂緩緩飄落,一下籠罩住山腰的一切,潤澤了萬物,也模糊了本就糾葛不清的情意,讓人生出片刻如臨仙境的恍惚。
直到一聲“展大哥”入耳,展昭這才驚醒回神,驚慌失措推開白玉堂。
不久昆姝老者至,展昭連忙領人入洞,把偶遇的前後經過告知兩兄弟。小戚乍聞老者身份,整個人傻眼了。本以為世間就那區區幾個親人,如今在這異國他鄉突然冒出個阿公來,一時讓他有些不知所措。隻是當老者老淚縱橫地主動向小戚展開雙臂,當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流露出濃濃的慈愛之色,自幼被血親忽視的種種記憶瞬間湧上心頭,叫小戚一時失控“哇”得哭出聲來。
老者摟住小戚,喉間溢出的哽咽越發含混。祖孫倆抱頭痛哭了會兒,這才在眾人的寬慰聲中冷靜下來。
情緒稍事平複,小戚問道:“阿公,你為何會回藥族,當年你為何不和娘在一起?”
“唉,此事說來話長。”老者喟歎一聲,這才將事情原委娓娓道來。
原來老者名叫賓曷,年輕時也同許多藥族人一般遊曆他國懸壺濟世。當他途徑契丹,恰好遇到蕭氏族長之女蕭雪得了頑疾,出於醫者本心他逗留數月治好了蕭雪,隨後兩人相愛了。隻是身份的隔閡讓兩個有情人無法終成眷屬。事情揭發,賓曷被蕭族長一怒之下關了起來,誰想蕭雪已偷偷懷有身孕。十月後,蕭雪產下一名女嬰,卻因血崩不治而亡。蕭族長大慟,因蕭雪是其最寵愛的末女,因此他留下女嬰,為其取名蕭玫,又放出賓曷允他親自照顧女兒養至十歲。誰想蕭玫自幼便與蕭雪十分相像,族長不願睹孫思女,便變相驅逐了父女倆,將他們委托至紫嬋宮寄養。
賓曷生怕未來離了女兒,蕭玫無依無靠,受人欺淩,於是嬰孩時期起就為其浸泡藥澡令其百毒不侵,又在三歲後傳授其藥理毒經。眼見蕭玫十歲期限將至,賓曷萌生攜女偷偷逃回藥族認祖歸宗的想法。哪知此時的蕭玫早已戀慕上紫嬋宮少宮主蕭紫桓,一心想要成為紫嬋宮宮主夫人,不願與其離開。賓曷無奈,終隻得鬱鬱獨返,自此留在藥族禁地。要不是此番展昭等人闖入,叫他得知外孫小戚的消息,他怕是這輩子都不會離開禁地,直至老死。
“所幸,在我垂垂老矣之際,還得得見我這外孫,他還肯認我這糟老頭子,實乃上天垂憐啊。我,知足了。”賓曷用衣袖抹了抹眼淚,發覺小戚緊握住他另一隻手,更是把頭伏在他的膝上,任由賓曷撫摸。
祖孫倆一副舔犢情深,眾人皆為他們的團圓而高興,唯有紫瑾麵色陰沉,對這兩個玫夫人的至親不屑一顧。隻是他即便對玫夫人心生再多不滿,礙於展昭在場,也不好表現的太過。幹脆兩眼一閉,眼不見為淨。
小戚得知他這位阿公醫術高明,又在心頭燃起希望來,連忙軟聲懇求賓曷相救紫瑾。賓曷無奈道:“先前這白衣小子中了一樣的毒,我也試過想解了這毒,但阿玫此番用毒過於陰狠,若是不知毒物來源,根本無從解起。”
小戚失魂落魄。“這怎麽辦?難道……看著大哥等死?……不,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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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禮拜一直都在生病也真是要命了,當然這天氣也要命得很啊,都快過去半個月了,我至今還沒見過2019年的太陽,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