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十四) 一線生機
雙眸一亮,像是想起了什麽,小戚自言自語道:“我想起來了。我小的時候曾偷翻過娘的醫書,我記得裏麵有記載過一種換血法,十分神奇,可以用來淘汰體內血液。那毒既然侵蝕的是血液,隻要把血換了,大哥不是就能得救了?”
小戚見賓曷神色閃躲,連忙拽住他衣袖,焦急道:“阿公,醫書是你留給我娘的,你一定知道對不對?”
“這……。”見眾人迫切地注視自己,賓曷大感為難。“是有這麽個法子。隻是風險太大了,為人淘換血液本就十分困難,一個不慎,害人害己。小戚,還是莫要再提的好。”
“風險再大,也比眼睜睜等死的好。阿公,你們醫者講究的不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隻要有一線生機,我們就該一試。”
“怎麽試?你以為外麵隨便抓點山雞野兔,什麽血都可以拿來用嗎?”賓曷怒道。
“我知道此法需用人血替換,那就用……。”不等小戚自告奮勇,展昭已一把將他拉到身後,徑自撩開衣袖,平舉裸露的左臂,道:“用我的。”
“哥!”
展昭溫言道:“小戚,你們才相認,你阿公不想你涉險也是人之常情。既然此法可行,不如由我略盡綿力也是一樣……。”
賓曷冷冷打斷:“小子,話別說的太滿。觀你麵白無華,口唇蒼淡,身虛氣短,應是先前受傷大量失血所致。即便事後似以藥物調理,血虧之症也不是一時半刻可以將養好的。小戚既認你做義兄,老頭子就送你句忠告。此子中毒已深,你若真打算用自己的血淘換他體內毒血,最好有一命換一命的覺悟。”
展昭沉默,思忖良久才拿定主意張口欲言。隻是“我”字剛出口,便被一聲“不可”阻撓。聲音來自兩個不同的方向,源自兩個彼此敵對的人。兩人因各自的異口同聲不自覺對視一眼,隨即又同露不屑,自行其是。
白玉堂率先搭住展昭雙肩,厲聲道:“貓兒,你要救人我不攔你,然凡事量力而為。若是此事會將你的性命搭進去,五爺我決不允許。”
紫瑾艱難起身,亦慢慢挪步而來。他見白玉堂的手落在展昭前臂,隻覺十分紮眼,於是強行推掌隔開兩人,抓了展昭前臂,斜睨著,一臉似笑非笑。“我紫瑾還沒落魄到需要你這隻三腳貓來救。你若是因秘藥之事覺得虧欠於我,完全沒必要做這些多餘的事,倒不如……。”話頭一頓,一把將展昭拽過,近乎貼麵而立。過於相近的氣息彼此交融。“不如用些更實際的行動補償我。”
眼見纖長指尖就要觸及展昭唇瓣,一隻指骨分明的手突然探來,將紫瑾的手腕牢牢握住。白玉堂皮笑肉不笑:“君子不屑挾恩以報。你雖不是君子,但貓兒也從不欠你什麽。秘藥之事,受惠的是我,就算討要補償,你也該向五爺我討。”
紫瑾眼透殺機:該死的白玉堂,得了便宜還賣乖,別逼我向你討命!
白玉堂冷笑不絕:就你現在半死不活,還敢打貓兒主意,簡直討打!
眼神對撞,暗藏無數刀光劍影,叫一旁眾人受冷厲氛圍波及,噤若寒蟬。兩人寸步不讓,架勢十足。小戚正心煩意亂,見兩人還在窩裏反給人添堵,實在看不下去,於是叉腰吼道:“夠了。都火燒眉毛了還拈酸吃醋。你也不管管?”最後那句是衝著展昭的。
展昭莫名被吼,有點犯懵,一臉呆滯地愣在那兒心裏直打鼓:他該怎麽管?要不……把這兩隻偷偷拖角落打一頓?
展昭低頭很認真地想這件事的可行性。紫瑾卻誤以為小戚傷了展昭的心,一把甩開白玉堂,冷不丁一掌打去,所幸展昭反應及時,被他抓個正著。
“紫瑾你做什麽?!”展昭驚怒交加。
紫瑾見事到如今展昭仍護著小戚,不由更是怒不可遏。“旁人對你蹬鼻子上臉,你個個護得緊。我視你如珠如寶,怎麽唯獨對我,你偏偏視而不見、忘恩負義?”
沒能教訓到小戚,紫瑾猶自不甘,見小戚不知所措地靠過來想解釋,忍不住嗔道:“你算什麽東西?他也是你可以吼的?”
賓曷大怒,搶到小戚身前喝道:“你又算是什麽東西?小戚這般待你,你卻辱人賤行,若說忘恩負義,你也不遑多讓。”
小戚怯怯地拉了拉賓曷的衣角直搖頭。“阿公,算了,別說了。”
“他這般待你,你還打算救他?”
小戚一臉哀戚,含淚道:“不管怎麽說,他都是我大哥。我們血脈相連,這是無法抹煞的事實。他可以不認我,但我,不能不救他。”
賓曷恨鐵不成鋼,隻能長歎一聲。
小戚走到展昭跟前道:“哥,我知道你先前是想護著我,可這件事隻有我來做才最適合。我之所以沒有中毒,大概是因為從小浸泡藥浴,體內本就有克製的藥性,如今換血,除了將我的血引入大哥體內,更可以將其所中毒血轉入我這進行化解。不然即便淘換了部分,隻要未能根除,大哥都未必能夠痊愈。”
展昭聞言眼神柔和下來。他問賓曷:“您有多少把握?”
“依此子中毒的情況,現在施為,最多五成。若再拖得晚點,怕是連這五成都不保了。”
展昭心中一凜:五成?足夠一搏了。正想依著小戚立刻施行換血之術,突然心頭一跳,一種機敏的預感油然而生。他想到了什麽,轉頭問昆姝道:“昆姝姑娘下山之時可有看到藥族長老?”
昆姝奇道:“阿叔不是和你們在一起?我與阿爺並未遇見啊。”
展昭心裏咯噔一聲,暗道不好。
白玉堂同時反應過來。“貓兒,難道出事了?”
“事不宜遲,我們立刻離開這裏。”
廢屋內,李元昊閉目養神靜靜端坐破敗長凳上,直至門戶大敞,夜風湧入,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瞪著出現在房門口的熟悉身影,冷漠道:“你終於來了。”
來人一身緋袍,銀帶束身,頭戴金縷貼冠。和元昊英武銳利氣概不凡不同,其麵闊口方,敦厚富態,十分親和。隻見他初進屋來笑吟吟,環顧一圈後,略含怪責道:“野利將軍真是個粗人,太不精細了,怎能讓王兄住在這種醃臢地。回頭臣弟定要說道說道。”
元昊哼笑。“李成遇,到了這種地步,你又何必在孤麵前惺惺作態?你不惡心,孤倒是想吐了。”
“王兄何出此言?臣弟自幼仰慕王兄,唯王兄馬首是瞻,從不曾分王兄半點榮光。隻是……王兄,你也風光了那麽多年,何不學學宋□□趙匡胤,也給自家兄弟留點福利?”
元昊眸光乍冷,眯成一線。“這麽說你是想效仿宋太宗趙光義燭影斧聲,也來他個兄終弟及,謀權篡位?”
李成遇佯裝惶恐,“臣弟豈敢?你我雖非一母同胞,但好歹是手足兄弟,臣弟還想為王兄頤養天年來著。你知道臣弟脾性,最忌打打殺殺,隻要王兄點頭,賜下一卷詔書,你我一如既往兄友弟恭,此生不渝。”
元昊忽而哈哈大笑,笑罷複又自嘲不矣。“也是孤識人不清,以為你甘居人下,任你壯大勢力,知而不查,才落得今日下場,真是與人無尤。隻是你想輕易得取王位,卻也休想。孤的王位是孤用無數戰役換來的,你區區一個連仗都沒打過的遇王就想兵不血刃、坐享其成,是誰給你的這份自信與貪婪?”
李成遇臉上的笑終於掛不住了,他收斂善容,淡淡道:“王兄既在氣頭上,想必臣弟好言相勸再多也是聽不進。罷了,臣弟不急,臣弟有的是時間,不如就讓適合的人來好好跟王兄談上一談吧。”說完,擊掌三聲。
屋外候著的野利戎將薩爾朵押入屋內。元昊見狀終於端坐不住,霍然而起,一把扶住被粗魯推來的薩爾朵。“阿朵?”複瞪向李成遇。“你什麽意思?”
“臣弟就不打擾王兄與阿朵姑娘互訴衷腸了。不過有句話臣弟必須提醒王兄,臣弟適才的建議還請王兄好好想清楚。明日此時臣弟還會再來,若是王兄仍是這般冥頑不靈,那阿朵姑娘臣弟恐怕也保她不住,不得不交給昆兀那廝任他極刑處置了。”
“你敢!——”此時的怒喝早沒了王者威勢,倒生出幾分窮途末路的垂死掙紮。元昊見李成遇毫不理睬哈哈大笑著出得門去,恨恨地重錘了一記木桌,激得塵土飛揚。
薩爾朵一臉頹喪,悻悻道:“你我之間早不複當初,其實,你壓根不必顧及我……。”
元昊恨道:“現在說這些有什麽意義?就算不是你,他還會用我的妻兒母親相脅,隻要這世間還有我李元昊在乎的人,那就是我的弱點。”
複雜的眼再次對上彼此,其中有著化不開的情,卻也有著解不開的結。薩爾朵抬首望著仍將自己護在臂彎中的元昊,幽聲道:“師兄,在你心裏,我還是你的弱點嗎?”
“你……一直都是。可是我也明白,有些事,錯了就是錯了,你我都不再是最初的你我了。”元昊突然動情地將薩爾朵緊緊擁入懷中。他將臉埋入她烏黑的長發之間,嗅著熟悉的芬芳,口中喃喃不甘。“阿朵,你為何要喜歡耶律宗徹?如果你從一開始喜歡的就是我,那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我會讓你成為這世間最尊貴最幸福的女人,把你捧在手心裏嗬護。阿朵,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甚至是你的家人。可惜,造化弄人,我李元昊英雄一世,終究敵不過老天的戲弄。”
淚水終於決堤從眼眶中滾落下來。薩爾朵再忍不住,崩潰大哭。她現在已確信元昊並不是存心害死她阿爸的真凶,隻是阿爸的死族人的仇無論怎麽清算都少不了他西夏王最濃厚的一筆。即便她現在幡然醒悟,甚至生出那一絲動容的心跳,也已無法回頭彌補彼此決裂的裂痕了。
寂寥夜裏,兩人相擁良久,直到屋外響起一連串不尋常的異響,才有翻開了夜幕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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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病生得還蠻久的(到現在都沒完全好),還連帶了一連串並發症也真是讓我醉了。不過最近算是漸漸緩過來了。因上周漏更一章,本周四臨時請了一天假,打算補更,大家別錯過哦。
下章預告,小紅小龍終於要出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