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 齊聚
乍見紫瑾的驚喜隨著那句陰狠至極的話變了味,木槿段眼角突突直跳,不怒反笑,桀桀有聲。“你已殺過老夫一次,老夫難道還會怕你不成?”
“不信你大可試試。”暴怒中的紫瑾全然不顧,就要衝向木槿段。
小戚慌忙攔腰抱住。“大哥,你冷靜點!哥在他手裏,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瞠目瞪向一臉得色在等紫瑾送上門來的木槿段,小戚叱喝道:“木槿段,你當年答應宮主尋子,結果背諾擄人,致使多年骨肉分離。如今更以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相要挾。你聽著,你若還想活命,就趕緊放人,不然,我紫嬋宮乃至整個契丹定難與你幹休。”
“好大的口氣,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老夫倒想知道,死人要怎麽通風報信,尋仇到老夫頭上。”木槿段厲喝一聲,突然舉起寶劍揚手拍向小戚。
展昭駭然,不顧上身被製,抬腿側踢。足尖挑中劍身,令之偏移了去向。
那劍本就是吹毛斷發的利器,眼見自小戚頭頂險之又險擦過,釘入門楣,嗡嗡作響。隨即數根青絲應聲落地,嚇出小戚等人一身冷汗。紫瑾見狀,眉頭大蹙,冷不丁拖他到身後護住。小戚感受著紫瑾掌心的溫度,同時呆呆望了眼擋在身前的背影,驚懼不再,唯剩熱淚盈眶。
再說展昭,趁著木槿段分神他顧卸了勁道,踢偏寶劍不說,更是一個彈身,雙腿如剪由後至前絞向木槿段脖子。可惜對方早有警覺,回身一把抓住左腿膕處,強摁在地,並以下肢壓製,牢牢禁錮。
掐於頸項的手掌恢複力度,窒息感卷土重來。木槿段目光淩冽,眼透殺機。他對展昭道:“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都這樣了,還想救人?不急,你們誰都跑不了。既然這麽偉大,那就由你先去死吧。”說罷,失劍的空手突然呈掌,灌注全力拍向展昭天庭。
“不要!——”
紫瑾撕心裂肺的怒吼已然阻攔不及,眼看展昭即將被一掌擊斃。就在這時,一道鬼魅白影以意想不到的速度低空閃至,雙手齊探,死死架住下落半途的掌力。木槿段一怔,當對上白玉堂睚眥充血的雙眼,迎麵感受著對方波濤洶湧狂暴至極的忿狷,內心另有一股邪火被點燃。隻是不等做出應對,白玉堂竟用全身氣力向他撞擊,生生將他撞飛出去。
不管木槿段借力向後一個鷂子翻身穩穩落地,白玉堂此刻滿眼隻有不住咳喘的展昭。環抱脊背,讓其依靠在懷,白玉堂目不轉睛盯著麵白如紙的展昭,眉眼幾乎都要心疼地揉碎了。“貓兒,你怎麽樣?”
展昭嘴裏說著“還好”,心中卻對藥效過後不合時宜的反噬懊惱不矣。雙手自控不住不停顫抖,四肢不同程度出現的麻痹感亦在擴散,不然適才也不會輕易被木槿段拿住無法反抗。
“好什麽好?你的手都抖成那樣了,還騙我?”見展昭還待蒙混,白玉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真的不妨事。過會兒就好了。倒是玉堂,你傷的重不重?”展昭憶起白玉堂先前咳血,因是被重創髒腑。眼見唇角血漬未幹,展昭伸出顫巍巍的手試圖擦拭,卻被白玉堂一把捏住。
“放心,死不了。貓兒你要是再不顧好自己,我就算不被那老賊的內力震死,也要被你駭破膽——擔心死了。”
木槿段見展白二人互相關懷舉止親密,隻覺礙眼得很,忽而一聲爆喝。“夠了!一個兩個都敢肆意放對,真當老夫是吃素的?”正欲再次出手,紫瑾及時奔至,抽出腰間“銀鞭”,向木槿段後背斬去。
可惜,紫瑾有傷,抽劍劈砍終究動作過大,牽動右胸傷口,慢了一拍。木槿段仿若腦後生眼,瞬間改變方位,單手撐地一滑,不僅避過紫瑾攻擊,更佝身從腋下倒穿而過,攬臂困人入懷。
多年不曾有的經曆叫紫瑾驟然一僵,一時忘了掙紮。尤其當木槿段貼近他耳郭,神態曖昧十足。“瑾兒,你果然還是回到為師身邊了。如此,甚好。”
羞憤當頭,紫瑾轉腕翻劍向後連削,卻被識破,一把鉗製手臂。
木槿段佯裝無奈,歎了口氣。“你就那麽恨我?好歹你我師徒一場,本就是今生莫大的緣分。你知不知道,除了你母親,這世間也許隻有為師最愛你了。”
“滾!滿口胡言亂語。”
可惜連番攻擊,對木槿段來說皆是不痛不癢。其人躲避自如,始終猶似背後靈半點不離身,反將紫瑾玩弄股掌之間。“嗬,還是一如既往的暴脾氣。不過也好,這才像為師的瑾兒。”
“放開我大哥。”眼見紫瑾受製,小戚趕忙來救,賓曷見外孫動了,自也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木槿段迸射出極度危險的目光,森冷而笑。他本就要殺小戚滅口,如今對方自己送上門來,正合心意。不過紫瑾對他無比了解,豈會讓他得逞?身體被製,紫瑾不甘至極。狠戾劃過眼眸,便是冷不丁仰首一擊後腦重錘,正中沒有預料的木槿段額心。
木槿段被攻了個猝不及防,頭部受創,腦仁嗡響,短暫一片空白。紫瑾哪會放過,旋身揮劍就要攔腰斬人,所幸木槿段經驗豐富,本能向後閃避,逃過一劫。
一道血跡自額頂蜿蜒而下,沾染鼻梁,同時也染紅了木槿段的雙目。看著紫瑾不著痕跡挪步護住小戚展昭等人,看著其眸光瑩紫迸發,決絕恣睢,木槿段突然收起先前輕忽調笑,心如墜冰窖,冷硬似鐵。
“瑾兒,為師教你功夫傍身,不是讓你去保護別人的。那些無關緊要的感情隻會讓你心腸變軟,叫你露出破綻。”
“那又怎樣?難道要我成為像你那樣的人?對你來說,也許這些是破綻。但對我來說,是我活著的憑證。隻要我紫瑾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許你動我在乎的人一下。”
木槿段愣怔片刻,隨即仰天長笑。眼角折皺因笑而生,然不知怎的偏讓人覺得有笑無意,危險至極。“為師會向你證明那些都是你的錯覺。所謂活著的憑證,隻有胸膛裏這顆還在跳的心是真的,其他不屬於你的,都太容易失去了。人心本就是最經不起考校的。瑾兒,現在的你,誰都保護不了,你護不了。”
“他護不了,那如果再加上我們呢?”
突然傳來的聲音聽著很遠,轉眼無數將士就已魚貫而入,把個不大的院落擠得滿滿當當。他們雖身穿黨項服飾,但單看長相與黨項便有區分,隻是古怪的是來者似分兩隊,一隊體碩粗壯齊齊攔擋外圍,而另一隊身形略微矮小的卻一股腦兒把展昭等人團團圍起,泯滅了蹤影。
一人率先擠到展昭身旁,握住他的手上下打量:“展護衛你怎麽了,可是哪裏受傷了?”
先前情況危急,白玉堂趁隙抱著展昭,紫瑾還未覺著什麽,此刻見趙禎不知從哪冒了出來,還大剌剌去握展昭的手,陳醋頓時打翻了三瓶半,不由分說一巴掌甩過去,大叫:“撒手!”
可惜沒能碰到就被一杆銀白長(g)槍攔截。
楊宗保也算與紫瑾有過一次照麵,深知其人武功高強,生怕傷了官家,故而忌憚極深。一招過後,他連退三步貼身防護趙禎身前,不讓紫瑾靠近半步。
展昭乍見趙禎現身,已夠意想不到,此時連楊宗保竟也來了,更是詫異得瞠目結舌。“這……公子,你們怎麽來了?”
楊宗保藏起眼底的複雜,淡淡道:“這還用問?我是公子搬來的救兵。”所謂救兵,救的是誰,展昭是聰明人,自然不言而喻。
略一回味,當然明白趙禎所為緣何。隻是為了他一人,如此大張旗鼓,行事不免荒唐,叫展昭一時難以接受,唯有緘默以對。
展昭的沉寂直接造成了趙禎的落寞。白玉堂也是過來人,自然能體會趙禎心中苦楚,於是幫腔勸慰:“公子也是為了救你。你這渾貓又何必總把他人好意拒之千裏之外?何況,不止公子,赤王也來了。”
白玉堂這一點,展昭才注意到站在側邊的耶律宗徹一行。剛對了眼視線,就見對方神色古怪忙不迭挪開了,接著更是擠出人牆,越過眾人,來到最外圍——直麵木槿段與李成遇等人。
李成遇見了來人,驚得差點卡了喉嚨。“你是……赤王?”
耶律宗徹一笑,“別來無恙,遇王殿下。”
“你怎會在此?”
“這話應該本王來問吧?遇王集結眾多將士,不惜心腹盡出,不好好圖謀西夏王位,怎麽本末倒置倒打起本王貴客的主意來了?此舉,實在不智啊。”耶律宗徹神情看似寡淡,實則眼底藏著無盡戲謔,像是把什麽都看透了。“又或許是本王那向來不喜安分的可汗皇兄透了點訊息給你,你這才肆無忌憚地想要一捋虎須?”
李成遇瞟了眼回撤自己身邊的士兵數量與那頭有些懸殊,心頭一緊,麵上倒是佯裝鎮定,半點不顯。“就算是又如何?如此說來,外頭傳言不假,風流一世的赤王當真動了真情?隻是萬萬沒想到似你這等人物,竟會栽在那樣的人手裏,還是別國的小小護衛,真是叫人不免欷歔嗟歎啊。”
“自古英雄美人,人人愛之重之。世人皆知本王不愛美人,那這英雄本王自沒有不重的道理。何況,究竟是小小護衛,還是國之肱股,看來遇王的消息並不靈通啊。難道你以為此行來的隻有我契丹?”
耶律宗徹話外有話,故意讓出一個身位,留待其人上前。楊宗保心知一旦出麵,宋遼結盟的謠言必然傳得沸沸揚揚,可他若不硬著頭皮上,勢必會把趙禎身份暴露出來。思來想去終是踏出了這一步,與耶律宗徹並肩而立。
“楊宗保?你怎麽會……?”
這下李成遇是真的被驚到了。楊宗保鎮守雄州多年,防的就是他西夏,兩國邊境時有摩擦,宿怨已久,西夏上下沒有不知楊宗保名號的。此刻這威名赫赫的楊家將就在他眼前,而且磨刀霍霍一臉煞氣,像是隨時要宰人,怎不驚得他失了方寸?此刻李成遇心中早驚濤駭浪打起了退堂鼓,一方人馬他尚可一搏,但宋遼既已聯手,自己若再去趟契丹皇族兄弟鬩牆的渾水就顯得十分不智了。
“走……。”
李成遇說的雖輕,但他身邊的木槿段聽清楚了。眉頭微蹙,他試圖挽回。“王爺不必擔心,他們雖占了人數上的便宜,可惜不剩半個高手。老夫有把握,拿下他們。”
耶律宗徹冷笑:“是嗎?你可以試試。”
話音方落,一道嬌小身影突然急躥而出。當其猛然落在院落正中,恍若地動山搖,四下泥土龜裂,延展不息。那人適時雙拳轟地,四周泥土彈飛,紛紛猶如炸裂爆破,駭得黨項士兵一退再退。
此人正是尋人而來的海蘭爾。他是耶律宗徹一行上山途中巧遇的,受玫夫人授意本為保護小戚,此刻情況有變,被少宮主命令出手。他本就蠻力過人,天生好武,此刻直如猛虎出籠,闖入黨項陣營一陣廝殺。契丹士兵亦被激勵,紛紛拔刀殺去,一時喊殺震天,小小一方淨土頓時血流成河
李成遇眼見對方還有如此厲害的高手,早失了鬥誌,不由分說抓緊木槿段,逼他撤走。木槿段心知今日已無可能利用李成遇成事,隻得識時務護著對方灰溜溜地逃了。
耶律宗徹本也未報一舉蕩滅夏寇的打算,但以防萬一對方會有的反撲,遂命人當空射出契丹獨有的傳訊響箭,招引遠方的大部隊。
展昭見黨項退走,終於長出一口氣,緊吊的神經一旦鬆懈,終是繃不住昏了過去。這下可嚇壞了白玉堂一眾人,紫瑾趙禎耶律宗徹紛紛圍了過來。同步的舉動叫四人俱愣了愣,你看看我,我看看,瞬間炸開了鍋。好在小戚機警,命海蘭爾及時打昏傷重的紫瑾與白玉堂。趙禎又礙著身份,不敢真的在楊宗保麵前把那份難以啟齒的心思表現的太過,最終便宜了耶律宗徹,任由他一路抱著展昭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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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寫得比較多,晚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