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追憶小九
“你不要覺得走到今天，你有多無辜，這個世上無辜的人太多。”莫小西幾乎將腦袋埋進膝蓋彎裏。
葉臻也埋著頭。
今天的新聞發布會，莫小西全程參與，她一定是對他的言行不滿了。可當著那麽多記者的麵，她不方便說，隻能現在才說。
“傷害與被傷害，就是如此的簡單，可總有人要站出來承擔這一切的後果，推卸永遠都不是強者的做法。”莫小西輕輕笑了笑，扭頭對著葉臻。
“阿臻，我都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本該選去做人體實驗的是身體健康的我，小九是代我去的。”
葉臻閃爍中看到莫小西在燈光下閃亮的眼睛，水汪汪、亮晶晶，長長的睫毛上布滿晨露，見不到低的悲傷。
“你知道為什麽嗎？”莫小西問。
葉臻搖頭。
“嗬，你自然不懂。你覺得你有一個做盡壞事的爸爸，非常的倒黴，經曆了人生最可悲的事情，可你知道這世上更可悲的事情是什麽嗎？”
葉臻繼續搖頭。
“是弱肉強食，而你偏偏是弱肉！”莫小西聲音開始變得激動，她說，“小九身體出奇的差，幾乎風一吹就能倒。在福利院那種惡劣的環境中，所有的物資都是有限的，於是身體強壯的便會欺負身體差的，大孩子就會欺負小孩子。”
“我發現小九的時候，她已經整整三天都沒有吃過飯了，獨自躲在暗黑的小屋子裏等待自生自滅。”
“那天剛好我的生日，我拿著自己的份額蛋糕想藏起來安靜的吃，細細的品味那種美味，於是我發現了小九。她已經失蹤三天了，竟然都沒有人意識到。人的生命究竟有多卑賤，你一定都不知道。”
“我將自己的蛋糕分給了她一半。”莫小西說著淚水再也忍不住簌簌的滑落，“就這半塊蛋糕，讓她願意為我去死。”
突然，她質問，“阿臻，你還覺得委屈嗎？你有什麽資格覺得委屈？你都不知道，你今天在新聞發布會上究竟有多無恥！”
“我知道了。”葉臻垂下眸，眼中哽著淚，大口大口的吃著蛋糕。
明明什麽味道都感覺不到，可依然甜的心都化了，苦的心都碎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真的從來都沒有過。
莫小西也不想讓這種沉悶的氣氛繼續，說到底，她沒有什麽資格去教訓葉臻，有資格教訓他的那個人，應該是艾文。
她也逐漸能夠想通，為什麽艾文會那樣的痛恨葉臻，每次幫他療傷，都會傷害大於治愈。
受傷越深，恨意愈深。
吃完蛋糕，二人坐在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仿佛穿越了時空，再次回到那些美麗的時光。
可很多事情，偏偏再也追不回來，就算跑斷了雙腿都沒有用。因為有些傷口，一旦裂開，便再也無法修複。
休息了會兒，待肚子裏的蛋糕消化的差不多了，莫小西起身去廚房。
飯菜她已經做好了，隻需要熱一下即可。
葉臻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出神，電視上的聲音吵吵鬧鬧，可葉臻一個字也沒聽到。
他在思考，或者說反思。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就無所謂無辜或罪孽吧，誰也無法保證澄然一身。
細細回憶那些過去的事情，真是越來越惆悵。
他突然想起了黎眉，也不知道黎眉現在在哪裏，還好不好。整個事件受傷最深的人，今夕何在？
想著，葉臻便撥黎眉的號碼，無法接通。
竟然無法接通？
心裏陡然升起了濃重的緊張。
這些天，他隻剩下自己一個人難過了，竟然忘了最難過的應該不是他。
他恍惚記得從報紙上看到黎正軒出逃的消息，隻是大部分心思全都放在金逸的生死存亡上，一下子忽略了這條重要的事情。
如果黎正軒逃亡了，那麽，黎眉……
他忽的站起身，跑到廚房門口，急匆匆拉開門，“莫小西，你在天語，有沒有聽到黎眉的消息？”
莫小西有點吃驚。
葉臻還真是腦子慢半拍，到現在才想起黎眉這檔子事，隻是她也不知道。
莫小西搖頭：“不知道。”
“那誰知道？”
莫小西搖頭：“不知道。如果這個城市有人還知道的話，應該是少爺吧，他多少應該知道些。”
問藍似景？
算了，葉臻皺著眉，打通了謝天宇的電話，讓謝天宇去查黎眉的下落。
果然是想知道什麽，天語就會報道什麽。
果然是冤家吧。
第二天一早，當葉臻從樓上打著哈欠走到報架前，拿起報紙，看到報紙上的新聞，立馬呆住了。
他緊皺著眉，一下子醒了，立在報架前，一口氣將報道悉數讀完。
震驚、痛苦，各種數不清的情愫，打擊的他差點站立不住。
今天的頭條是幾天前，深圳通往香港高速路上的交通事故，附上清晰的照片，圖文並茂。
然後是這段時間，記者的跟蹤報道，報道上說，已經確定事故當事人是黎正軒和黎眉。黎正軒已經身亡，黎眉重傷還未脫離生命危險。
經過鑒定，車輛相撞產生的爆炸廢棄物裏，存有火藥成分，初步猜測這不是一場單純的交通事故。
報道追溯了這個事件發生的始末，做了如下的猜測。
黎正軒知道氣數已近，慌忙逃亡。
對黎正軒恨之入骨的黎眉，在黎正軒的車子上裝了火藥，並一路緊追，企圖通過車子飛速行駛帶來的熱量，讓黎正軒的車子爆炸。
可黎正軒運氣好像還沒用完，這一路疾馳，竟然都沒有發生什麽反應。眼看接近香港，黎眉心急，直接加速，將車子橫在黎正軒的車前，導致了相撞，進而引爆了火藥。
天語出於謹慎的態度考慮，並沒有立馬報道這件事，而是等待鑒定結果。
通過獲取傷員的細胞，進行DNA的檢測，已經證實，這二人的確是黎正軒和黎眉。
然後是DNA鑒定的結果，還有病床上燒的烏黑的傷員，全然辨不清模樣。
葉臻看著這照片，便有些呆，心裏壓的喘不過氣來。
他將手附在胸口上，讓自己的心髒稍微平穩一點，接著看下去。
這個報道還沒有完，下一版還有。
看下去，葉臻已經不知道該有什麽心情才好了。
何儀竟然也死了！
死在城北山坳裏的一個空寂別墅裏，脖子上有勒痕，經法醫和公安人員檢查鑒定，排除了他殺。
根據房間裏遺物的搜查，斷定黎眉曾在這個別墅裏呆過。
故事大概就是，黎眉帶著何儀到這個別墅裏避難，可何儀心如死灰，度過了生命裏最後的時光，然後自殺身亡。
黎眉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帶著對黎正軒的仇恨，鋌而走險，才發生了高速路上的車禍。
整個事件分析的條理清晰，證據確鑿，附上各種照片，各種鑒定，各種推遲報道的理由。
葉臻看到報道人，藍似景，唇角忍不住滑下個難看的弧度。
報道人藍似景，也就是說，這個報道基本還原了事件的真相，整個事件就是這麽個過程。
黎眉！葉臻握緊拳，猩紅的眸子帶著濃烈的傷痛，和淒婉的悲涼，幾乎再一次將他摧毀。
就在葉臻有點頭昏眼花，差一點昏倒在地的時候，莫小西蓬頭垢麵的從樓上走下來。
“你在幹什麽，臉色這麽難看？”莫小西走上前，看到葉臻手裏還握著天語的報紙，忍不住從葉臻的手中將報紙拿走，“又報道什麽了？”
當視線落在報紙上，莫小西差點嚇傻了。
她認真的看著報紙，唯恐落下一個字，越看臉色越難看，最後手抖的幾乎連報紙都握不住。
“太，太，太，嚇人了。”莫小西哆嗦著，“這，這，這不是，真的。”
葉臻終於回過神來，握住莫小西顫抖的手，“不會錯的，是真的。”
莫小西臉色慘白，抬頭看著葉臻，說話都不成溜了，“你，你，你，不，不要，相信，一，一，一定，不是真的。”
“不要緊張，沒事的。”葉臻臉色難看，還是忍不住安慰莫小西，“我今天就去深圳瞧瞧，你一個人在家，要是害怕，我就把羽辰叫來陪你。”
莫小西一點沒有因為葉臻的安慰而好一些，相反的，她渾身抖的更加厲害，臉色慘白慘白，如同風中搖曳的枯葉，輕輕一吹，就能倒。
“你，你，不用，管，管我，我，我，我去，我哥家。”莫小西說著，晃悠悠的轉身，淚水消無聲息的滑落，整個人仿佛沒了靈魂一樣，隻是重複的念叨，“死，死人了，竟，竟然，死，死人了。”
“小西！”葉臻一步衝上前，將莫小西拚命的擁進懷裏。
她的身體冰涼，幾乎沒有一絲溫度，帶著迷惘的呆滯，而他的身體溫暖，熾熱的如火一樣。
“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的。”葉臻說。
莫小西突然“哇”的一聲哭出來，伏在葉臻的胸口不停的顫抖，“阿臻，你一定不要有事，我很害怕，很害怕……”
她喃喃低語著，“我已經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人了，再也不想了……我昨天夢到久久了，我夢到她了，我夢到她被人綁在手術台上……然後，我嚇哭了……我不想失去任何人……”
葉臻輕輕撫摸著莫小西淩亂的頭發，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