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豬，是懶死的！（3）

  “我已經交接過了，你們直接跟著我查房。從０５１號床開始，你們做好記錄。”


  小朵與曉曉二人整齊地“喳”了一聲。


  任驚鴻好笑地看一眼兩人，肅了肅神色：“認真點。”


  二人當即端正表情，跟在任驚鴻後麵走進病房。


  ０５１號床的患者是位七十多歲的奶奶，鹿小朵拿起患者臨床記錄，讀起來。


  “患者是……胸腔積液，剛做完胸腔穿刺引流放液，但呼吸困難無明顯改善。”


  任驚鴻上前，用聽筒認真聽老人家的胸口和靜脈，隨後對鹿小朵二人道：“心音低、遠，靜脈怒張，可能有心包積液，查一下心髒彩超吧。”


  鹿小朵快速記錄下來，然後問老人：“奶奶，您的家屬呢？”


  老奶奶有些歉意，“我大女兒剛走，二女兒要一個小時後才來。”


  “那我陪您去吧。”鹿小朵很自然地接口。


  老奶奶有點意外：“你陪我，可以的嗎？”


  鹿小朵俏皮地做了個“ＯＫ”的手勢，上前幫老奶奶披上外衣，扶她下床。


  身後，任驚鴻讚許地目送小朵扶著老人走出，示意劉曉曉和他繼續檢查下一床。


  一番忙碌，已是夜裏十一點多，病人和陪伴的家屬都慢慢進入睡夢中，醫院漸漸安靜下來。


  值班室裏，劉曉曉擁著薄被呼呼大睡，不時還發出幾聲囈語。小朵恨恨地瞪一眼酣睡的劉曉曉——都怪臭曉曉，講什麽醫院鬼故事！醫院越來越安靜，小朵心裏毛毛的。坐在電腦前，靜謐的走廊忽然傳來“跫跫跫”的腳步聲，小朵不由停下打字的手。她想站起來去看看，又有些害怕。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鹿小朵“霍”地一聲站起來，連帶椅子都翻了，發出“咚”的一聲。


  “怎麽回事？劉曉曉呢？”


  卻是任驚鴻來到值班室門口！

  呼——是任驚鴻！鹿小朵拍拍胸口，扶起椅子。對哦對哦，男神就在這裏，怕什麽鬼啊！鹿小朵暗笑自己被“鬼”嚇傻了，竟忘了值夜班的“初衷”。她立即神采奕奕起來，剛剛的一點恐懼煙消雲散！

  任驚鴻並沒有注意鹿小朵的異常，隻看著一旁睡得昏天黑地的劉曉曉，皺了皺眉。


  值班醫生按規定是不能這麽早就臥床高睡的——鹿小朵訕訕地靠到床邊，偷偷用胳膊肘捅捅劉曉曉，劉曉曉嘟噥著翻了個身，繼續睡得深沉。


  鹿小朵無奈，隻得站起來，“嗬嗬”傻笑著努力解釋：“她，她昨晚失眠，一夜沒睡！我跟她商量好了，我負責上半夜，她負責下半夜……”


  任驚鴻高深莫測地點點頭：“那就你吧。706新安排一位患者，冠心病，剛出院不久又回來了，你重點觀察一下。”


  “好，我現在就去看看。”鹿小朵急忙點頭，暗暗抹一把額前的汗。任大醫生的眼神真是犀利，在他麵前編瞎話很需要心理素質。


  新來的病人是位大爺，姓宋，年紀雖大，卻有些“調皮”。鹿小朵很快就體會到“老小孩”的惡作劇。這不，剛轉身，宋大爺就按了一下鈴。鹿小朵聽到通報聲“叮鈴鈴”響起來，急忙辨認是哪床病人，然後，就看見宋大爺的病床前亮著燈。


  鹿小朵又走回宋大爺身邊：“宋爺爺？這麽近，您可以喊我……”


  宋大爺指指腳的方向，頑皮地動動腳趾：“你這小姑娘，做事不細心啊，你看，我的腳還露在外麵呢。”


  鹿小朵笑了下，果然說人年紀越大就越像小孩子了。


  “好好好，我這就給您蓋上。”她耐心地回應，小心翼翼幫宋大爺掖好四邊的被角，剛想開口跟宋大爺打聲招呼，一抬頭，卻發現宋大爺已經闔上眼，似是睡著了。


  鹿小朵輕手輕腳走出病房，剛輕輕呼出一口氣，轉頭就看到任驚鴻和幾個護士推著一輛車往隔壁病房去。


  小朵急忙跑上前，幫著推，任驚鴻指點著，讓眾人小心保持平衡，輕抬輕放。合力把病人抬上病床。


  鹿小朵跑到任驚鴻身邊，掏出口袋裏的筆記本準備記筆記。這時病房外又傳出“嘀嘀嘀”的通報聲，鹿小朵與任驚鴻招呼聲，急忙跑向護士站。一看，又是７０６病房宋大爺在叫人。鹿小朵摸摸頭，一溜小跑往706病房去。


  鹿小朵跑進去，宋大爺還在努力夠著按鈴，不斷地按。


  “宋爺爺，怎麽了？”小朵跑到宋大爺麵前，微微喘著氣。


  “我好像有點胸悶，小醫生，你給我開點藥吧。”宋大爺捶著胸口。


  “這，我先給您檢查一下吧？”鹿小朵哪有開藥的資格。


  “別查了，都查過了，開藥吧。”宋大爺揮揮手。


  鹿小朵解釋：“我是實習醫生，不能開醫囑……”


  宋大爺“霍”地坐起來，精神十足：“實習的？你們醫院怎麽回事，讓你個實習的在這！任醫生呢？讓他來！”


  鹿小朵拗不過宋大爺，隻得轉身去找任驚鴻。


  任驚鴻還在隔壁病房，正給剛剛那急診病人測心率。


  鹿小朵跑進來，“任醫生，706新進患者說他有點胸悶，請您過去看看。”


  “你先去聽一下心音，我就去。——服藥以後感覺怎樣？” 任驚鴻朝鹿小朵點點頭，示意她去，然後又繼續詢問急診病人。


  鹿小朵無奈，隻好又急衝衝回７０６房。


  宋大爺眺望鹿小朵身後。


  “宋爺爺，您不要急，我先給您聽聽心音……”鹿小朵帶上聽診器，來到宋大爺身邊。


  不料宋大爺如要遭到“非禮”般，緊緊捂著薄被，讓鹿小朵哭笑不得。


  “我要任醫生來！”


  鹿小朵正無奈，任驚鴻走了進來。


  宋大爺見到任驚鴻，立馬從被窩裏鑽出來，乖乖坐好。鹿小朵不由輕輕笑出聲來。任驚鴻瞥一眼鹿小朵，鹿小朵急忙收斂，眼觀鼻、鼻觀心。


  “來，我來檢查下。”任驚鴻戴上聽診器，上前聽音。


  任驚鴻認真地聽著，在宋大爺前胸、動脈處反複聽了幾次，然後放下聽筒，看著宋大爺的眼睛，溫和而堅定地道：

  “沒什麽異樣。可能是累了，您好好休息就好了。”


  待宋大爺躺好，任驚鴻湊到鹿小朵耳邊，用極輕的聲音道：“患者有些焦慮，如果再叫你，你與他好好交流一下吧。”


  說罷，任驚鴻拍拍鹿小朵的肩，走出病房，徒留下暈紅了雙頰、癡傻了一般的鹿小朵。


  男神的氣息還留在她耳畔，溫熱的，潮濕的；極輕的、醇厚的聲音，還響在耳邊，輕輕地撩動心弦……


  所以盡管接下來，鹿小朵就在值班室和７０６病房來回奔跑，一會兒被宋大爺叫回來測心率，一會兒被叫回來測血壓，有時剛眯糊過去，病房的鈴又響，她也並不抱怨。


  和男神一起值夜班的福利真好啊！在難得清閑一會兒的工夫，鹿小朵坐在桌前，捧著臉，眼裏是無限的溫情和憧憬。——在劉曉曉後半夜有片刻醒來的刹那，看到的就是這幅美景。


  這時鈴聲又響了，鹿小朵站起來，甩甩頭讓自己更清醒點，拍拍劉曉曉睡得流口水的臉，往７０６病房走去……


  已是淩晨四點，正是人體最困倦的時刻，鹿小朵盡管一夜如打了雞血般，此刻也仍覺十分疲憊——而且，明明宋大爺沒有異常情況！她耷拉著腦袋，坐在宋大爺對麵。


  “宋爺爺，您是上天派來整我的嗎？這是您第十三次按鈴了，基本排查都做過了，急診的心電圖報告也出來了，沒有大問題，好好休息就行了，您幹嘛還要叫我呢？”


  宋大爺張了張口，看著鹿小朵熬了一夜有點蒼白的臉，其實有些心虛。然而他反而擺出更不講理的蠻橫模樣：“我……我就是想按鈴，我睡不著！我心煩，心煩你知道麽，我怕一睡著就這麽睡過去了……”


  鹿小朵目瞪口呆。


  “怎麽了？”


  鹿小朵如聽仙音，她振奮地站了起來——男神來了！

  任驚鴻看一眼鹿小朵，然後轉向宋大爺：“如果失眠難受，可以給您開一點鎮靜的藥，對您的心髒也是有好處的。開嗎？”


  宋大爺賭氣地扭過頭去：“我不吃，那種藥肯定有副作用！”


  “您這一晚上不睡，危害更大。”任驚鴻又轉頭衝鹿小朵道，“你去吧，我來。”


  鹿小朵急忙搖頭：“不行不行，還是我來，宋爺爺太折騰……”


  任驚鴻用眼神製止她。鹿小朵吐吐舌，對哦，不能這樣說病人。


  宋大爺不高興了：“折騰？我不就多按了幾次鈴嗎，哪算折騰。”


  任驚鴻翻看宋大爺的病曆記錄，“我記得您那寶貝女兒在J HOTEL當夜班經理，工作挺辛苦的，對吧？如果她遇到客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因為睡不著覺按鈴，您是不是會不高興？”


  宋大爺不哼聲了。


  “您肯定不希望別人像您對待我們實習醫生這樣，對待您的掌上明珠吧？”任驚鴻繼續盯著宋大爺問。


  宋大爺滑向被窩，將薄被蓋到頭頂，嘟囔道：“行啦，我知道了，現在的年輕人哦，盡會抓人把柄！”


  任驚鴻上前，幫老人拉好被角，與鹿小朵走出病房。


  鹿小朵崇拜地看向任驚鴻：“師父，你怎麽能這麽輕鬆的就說服他啊！簡直讓人不服都不行！”


  任驚鴻笑了，“師父？我穿越了嗎？”


  “您又是我的課題老師，又是實習的教導老師，不是我師父是什麽。”見任驚鴻並沒有拒絕這個稱號，鹿小朵一喜，理直氣壯地道。


  “我請師父喝咖啡！”醫院走廊的一端安置有自動販賣機，鹿小朵跑過去。


  小朵塞進１０元錢，自動販賣機“吞”了錢，卻沒有任何動靜。小朵看著機子傻了眼。不虞身後伸來長長的手，在機子上重重捶了兩下，機子就“老實”地顯示出了十元錢，隨後滾出兩罐咖啡。


  “欺軟怕硬，就是欠揍！”小朵嘀咕。


  任驚鴻笑了。他站在她身後伸手操作，幾乎是半擁抱的樣子——反應過來的鹿小朵，耳朵悄悄地紅了。


  任驚鴻注意到鹿小朵粉嫩的耳朵，泛起微微的紅色，烏黑的短發俏皮地伏在頸側，露出雪白的脖子。漸漸地，雪白脖子也泛起粉色……


  任驚鴻不由覺得有點熱，他往旁邊側了側，又買了兩罐礦物質水，遞給小朵一瓶。


  “喝這個吧，熬夜還是要多喝水。”


  “謝謝……”鹿小朵竟然有點訥訥。


  任驚鴻看她一眼，溫和地笑了笑，站在落地窗前，看向窗外，黑藍的夜空，城市裏，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燈火。


  鹿小朵也默默地站到他身邊。她慢慢地靠近，想更近點，可看著任驚鴻靜默的模樣，又擔心打擾了他，又悄悄地往旁邊挪了挪。


  窗外，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別看此刻夜色黑得濃鬱，其實天快亮了。


  任驚鴻突然出聲：“雖然說……作為醫生，我們不能站在患者對立麵，更要懂得安撫患者的情緒，引導患者，但也要不卑不亢。”


  鹿小朵敬仰地看向任驚鴻，任驚鴻的側顏線條英挺，如高山流水般。


  “像剛才的患者，他因為擔心自己的病情，不肯好好休息，還喜歡牽著醫生的鼻子走，這個時候我們也需要有一點態度。我遇到過一位患者，因為略懂醫術，不願配合醫生做某項檢查，結果耽誤了病情，最後痛苦的是患者自己。”


  鹿小朵喃喃道：“是啊……我什麽時候能像師父那樣就好了。”


  任驚鴻淡淡一笑，看向小朵：“隻要用心，你一定能成為一名優秀的醫生。”


  鹿小朵握著小小拳頭：“我會努力的！”


  看著又看向夜空的任驚鴻，鹿小朵深呼吸，給自己鼓勁。


  “師父——”


  “嗯？”任驚鴻在不自覺中，竟然習慣了這個稱呼，待他反應過來，頗有些啼笑皆非。


  這邊鹿小朵期期艾艾地開口道：“有一件事我想很久了，覺得應該告訴您……”


  任驚鴻轉過身，看向鹿小朵：“什麽事？”


  鹿小朵低著頭，兩個食指無意識地對著：“我……太不爭氣，給您丟了麵子。我不知道該怎麽道歉，但是我保證，以後一定努力工作，還有，絕不在手術室昏倒，絕不！”


  看鹿小朵語無倫次的樣子，任驚鴻竟然有點心疼。他伸出手，想撫撫她的頭，然而終究還是收了回來，隻是溫和地道：


  “手術室昏倒不是你的錯，我是你的帶教老師，又是一名醫生，連自己的學生低血糖都沒有發現。我買了盒巧克力，放在你抽屜裏了，你以後頭暈就趕緊吃一顆。今天表現不錯，繼續加油吧！”


  鹿小朵驚喜地抬頭，眼裏的亮光如夜空璀璨的星星。


  任驚鴻不知為什麽，竟然有點不敢直視。


  城市的天邊終於有了一線亮光，在這一線亮色之間，慢慢地，慢慢地，透出了一抹淡淡紅色的光暈。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