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陳榷
鄒沫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酒店的。一路上渾渾噩噩,從天堂掉落在懸崖的感覺不過如此。
她剛才在沈顧雨麵前竭力保持平靜,隻是不想讓她看了笑話去。
此時獨自一人走在新加坡熙熙攘攘的街頭,無邊的蒼涼與悲哀如潮水般向她湧來,將她一層一層包裹住,窒得她喘不過氣。
酒店門口的保安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趕忙過來詢問,“您需要幫忙嗎?”
鄒沫臉色蒼白地擠出一絲微笑,搖搖頭,眼淚就“啪塔啪塔”地落下來。
她已經無暇顧及保安的神色,隻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哭一場。
快步走向電梯,按下樓層鍵,鄒沫仍是恍惚的。
耳邊響起她今晚問孟庭之的那句——“那你呢?你對我好也是交易?”
他說——“沫沫,精神滿足也是交易獲利的一種。我望你平安喜樂,你若四季無憂,無需物質予我,我便是快樂的,那便是獲利。”
答得多好啊,鄒沫嘲諷一笑,似有千萬刀片,一刀一刀地剜著她的心髒,血肉模糊。
“也難怪那麽喜歡,才會在九年後,無意中從報紙上看到你的消息,就決定資助你。畢竟沫沫你生得好,長得那樣像陳榷。”
“沫沫,你這便是當著別人的替身,心裏也不難受?”
沈顧雨的聲音如同魔咒一遍一遍在耳邊響起,鄒沫捂著耳朵,蹲下/身,頭疼欲裂。不知道電梯門開了又關了幾次,鄒沫仍沒有力氣站起來,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
“沫,你怎麽了?”是Estelle的聲音。
鄒沫循聲望去,Estelle和陳江站在電梯口驚訝地看著她。
Estelle快步進來將她摻起來,一邊轉頭對陳江說:“過來搭把手,親愛的。”
鄒沫心底歎一聲,遇上孟庭之,她似乎做了許多失態又丟臉的事情。
*
“所以,到底怎麽回事?”Estelle遞給鄒沫一杯糖水。
晶瑩剔透的玻璃杯,折射出吊頂燈璀璨的燈光。
“謝謝。”鄒沫接過,抿一口,慢吞吞地找著理由,“剛才有些低血糖了。”
“沫,你最近狀態不對。”Estelle看著她,神情擔憂,“需不需要明天我陪你回蘇黎世?”
“香港那邊項目工期那麽緊,你過去盯著吧。免得出什麽差錯。不然回去可是會掉腦袋的。”鄒沫模仿著工作狂上司凶神惡煞的發脾氣的樣子。
Estelle笑起來,“你還能開玩笑,那我就放心了。”
“陳先生走了?”
“還在外麵等著呢。”
“這麽濃情蜜意,一刻也分不得?”鄒沫調侃。
Estelle伸出纖纖細指點了點鄒沫的頭,“我們也不全在談情說愛,孟氏集團那邊對我們的項目方案感興趣。這單生意,很有可能能夠談成。就是後期有些技術性的東西,他們還不滿意。回去以後,我們再做修改。”
聽到“孟氏集團”,鄒沫眼神黯淡下來,垂下眼瞼,摩/挲著玻璃杯子。
“明早需要我送你去機場嗎?”
“不需要了。祝你和陳先生今晚能有個好時光。”鄒沫笑著看她。
“謝謝你,寶貝,你自己注意身體,那我先走了。”Estelle風情萬種地朝她拋個空吻,拉開門轉身離開。
鄒沫臉上的笑容在門闔上以後漸漸消失。
良辰美景,孤家寡人。
鄒沫握著手機,該是找孟庭之要個答案的,點開通訊錄,看著熟悉的名字,卻遲遲不敢按下去。
問他什麽呢?問他他是不是將她當做陳榷替身?可是他僅僅說了他對自己有好感,兩人並非情侶關係,自己又有何立場去質問他。
他將自己從嶺城帶出來,讓她繼續學業,給她一切物質上的幫助,幫她安頓她的家人,她除了感激,隻能是感激,還能再以什麽立場去問他指責他?
鄒沫歎一口氣,斜斜倒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上光彩奪目的水晶燈飾倪自出神。
她其實隻是怕,怕電話那頭,他若親口承認他將自己視為陳榷的替身,那自己未必受得住。
有些事情,真相往往隻差一步,就算僅隔著薄薄的一層紙,卻往往不是那麽有勇氣去捅破它,尚未捅破時,尚能安慰自己是好的一麵,待真的捅破了,若是不好的一麵,那就真是萬劫不複了。
就像一隻鴕鳥,把頭埋在沙子裏,就看不到危險了。
*
飛機上,空姐甜美的聲音提示著各種注意事項。
鄒沫透過舷窗往下看,層層疊疊的雲霧下,新加坡離她原來越遠。
“再見了,新加坡。”鄒沫在心裏默念。
拉下眼罩,麵對將近十三個小時的飛行,鄒沫打算一路睡回去。
昨天晚上鄒沫還是沒怎麽睡好,將將淩晨三點,她才翻箱倒櫃地找出之前隨身攜帶的安定。服下藥片,昏昏沉沉地睡了幾個小時,卻又夢到孟庭之,還有陳榷,沈顧雨。
如同現在,閉上眼睛,眼前又浮現出陳榷穿著婚紗,一臉安詳從容地挽著孟庭之的樣子。
那照片上二十五歲的孟庭之仍是好看的,不同於如今的成熟穩重,那時候的孟庭之看起來青澀陽光許多。
他和陳榷依偎在一起,笑意清淺。
那笑容,如同一根細細的針,一下一下地刺痛著鄒沫。
“沫沫,我不否認。我對你有好感。我不知道喜歡了多久,也不確定有多喜歡。但是我能確定的是,我喜歡你。”
“我今年四十七了,已近知天命。我似乎隻適合在商場上談判,而在感情上我是個懦弱的人,才把自己的感情處理得這麽一塌糊塗。我不想再對自己的感情掩飾,也不想再當個懦夫。不管年齡,不管其他,我喜歡你,這沒什麽。”
夢中孟庭之的聲音響起,一遍又一遍。
我也喜歡你,孟庭之,可是為什麽,為什麽要有陳榷,為什麽我不能先遇到你。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時。
恨不生同時
鄒沫醒來時,眼眶有冰涼的濕意。鄒沫取下眼罩,用手擦拭著淚漬。
眼前出現一方紙帕,“或許你需要這個。”
鄒沫抬頭,對上一雙藍色的眼眸,仿佛淬了天空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