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他們的第二故鄉
上午天晴,晚上又下起雨來,早春的天氣像孩童的臉,說變就變。
孟老爺子已經歇下了,鄒沫和溫鈺正在一樓客廳休息,她今日向溫鈺學習針織,想趁孩子出生前,給他織頂小帽子。
正討論著,便見孟庭之回來了,衣服濕.透了半邊,淋了雨。
“沒帶傘嗎?怎麽淋得這樣濕?”溫鈺站起來,微微蹙眉。
“帶了,我和醒山兩個人一把,雨勢太大,免不得被淋。”孟庭之拍拍身上的雨珠,抬眸和鄒沫擔憂的視線相撞,向她安慰地笑笑,“我上樓洗個熱水澡,還是有些涼的。”
“快去吧,唉。”溫鈺歎一口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
孟庭之一回來,鄒沫就變得心不在焉,眼神老往樓梯口望,呆呆愣愣的樣子。
溫鈺瞧出來了,放下手裏的針線說,“今天你也累了,早點上去歇著吧。”
鄒沫得了赦令,道了晚安便上了樓。
她今晚眼皮一直跳,心裏總有不好的預感。
二樓轉台處,窗子沒關好,有雨水噴灑進來,鄒沫踮起腳尖,將窗戶拉進來闔上,卻聽見樓上有悶悶的響聲。
很輕微的一聲,像是肉.體與地麵的撞擊聲。
她心裏一驚,也顧不上拉窗戶,手忙腳亂地往樓上跑。
房間裏孟庭之的換下來的衣服放在浴室門口的髒衣籃裏,浴室裏有水聲不斷。
似乎一切如常。
“庭之,庭之。”她不放心地喊著他的名,輕敲浴室的門,裏麵沒有回應。
她隻覺得一顆心掛在懸崖幽.穀的上空。
底下是萬丈深淵。
溫鈺聞聲趕來,手裏拿了老宅的備用鑰匙。
打開浴室的門的時候,鄒沫被裏麵的景象驚得尖叫起來,幾乎站不穩。
孟庭之躺在浴室的浴缸旁邊,身下一大片血跡,頭上也流著血,順著他的耳廓留下來,滴在寬闊的肩膀上。
花灑還不停地往外噴水,清水混著血水,變成淡淡的紅色,流動著,觸目驚心。
孟庭之隱約聽到有人在喚他,是鄒沫的聲音。他漸漸恢複意識,睜開眼,卻是紅色的一片,血水遮擋了視線。
他隻記得他剛才站著洗澡的時候,突然一陣恍惚,支撐不住身體,然後是一陣劇痛,便失去了意識。
他伸手抹去眼瞼上的血水,望見鄒沫模糊的臉,她在說著什麽,他卻有些聽不清了。
隻是困倦得很,覺得整個人都沒了力氣。
*
“受的隻是皮外傷,左小腿的傷嚴重一點,其他的沒什麽大礙,關於突然暈倒和瞬間意識不清,這些都是腦瘤的緣故,隻能是家屬平時多注意了。”醫生吩咐完一切,便離開了。
又是醫院,又是消毒水的味道,又是熟悉的一片白。
孟庭之頭上纏著紗布,腳上綁著繃帶,看著鄒沫,虛弱地對她笑。
“還笑得出來?我昨晚要被你嚇死了。”鄒沫嗔怒地瞪他一眼,幫他掖被子。
他此刻看起來臉色蒼白,讓她好生心疼。
“吃什麽?我去給你買。”
“不用了,不想吃。”他搖搖頭,朝她伸出手。
她把手覆住他的。
“還有幾天就要手術了?”他問。
“四天。”鄒沫答。
“唔四天”他略略沉吟,或許他的生命也就剩下這四天了。
“沫沫,我想去一個地方。”他緩緩開口。
*
孟庭之想去的地方在南方的一個小村落。
飛機和火車都直達不了的地方。
坐了汽車,在那懸崖峭壁間走迷宮似的穿梭,再徒步走上三裏路,便到了。
孟庭之腳傷未愈,可以獨自行走,卻不大靈便,所以準備了輪椅的。好在鍾醒山一路送他們到了地方以後,才離開。
“這裏是哪兒?”鄒沫看著近乎於原生態的村落,有些好奇孟庭之非要來這兒的理由。
“我的第二故鄉。”孟庭之說。
這裏的居住條件並不好。
他們住在鄉下的一間石頭房裏,石頭房是空落了許久了的,兩邊都有住戶。
見了他們來,不免好奇地張望。
他們的穿著打扮,與這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庭之?”有人在人群裏喊,聲音蒼老,是個耄耋老者。
孟庭之抬頭,看著那人,笑起來,“阿邦叔。”
“果然是你,庭之,你怎麽來了?好久不見了啊。”老人激動起來。
“我來看看我外婆。”孟庭之說。
“帶了你的媳婦來的?”老人看了眼鄒沫。
“是。”
“好好好,這樣好,你外婆知道了會高興的,會高興的。”老人笑起來。
石頭房子裏麵因為久未有人居住,所以有些破落,好在孟庭之在來之前,吩咐了人先來這兒打掃的。
裏麵的日用品一應俱全,有浴室和洗手間,很小,但是幹幹淨淨的,也還算好。
“這是你外婆的房子?”鄒沫問孟庭之。她看到牆上的掛著的那張黑白照片,照片裏的老太太麵容很是慈祥。
“切確的說,是我外婆去世後,我買下來的,她生前住的房子。”
“媽小時候就是住在這裏?”鄒沫好奇。
“不是,這裏是我外婆的娘家,我外公早逝,我外婆獨自一個人住在這兒。她兒女都成了家,她一個人孤單。我小時候每逢暑假就來這兒過。”孟庭之解釋。
“所以這是你的第二故鄉?非得來一趟?”鄒沫看他,來之前,溫鈺和孟老爺子都是不同意的,他傷勢未愈,這裏的條件與壞境並不好。
“算是。來這兒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外婆從前常常說,要是以後我結了婚,一定要帶上新婦一起給她上墳,告訴她一聲。”孟庭之輕輕的說著,嘴角淺淺彎著笑,像是想起了外婆和他說這話時的神情。
“那可以做完手術再來,非得挑這樣的時間,你的腿傷”鄒沫看著他行動仍舊不便的腿腳,欲言又止。
“沫沫,我不知道我剩下還有多少時間,我隻能想到什麽便去做什麽,現在的每一天,我都隻能當做最後一天來用。”孟庭之說,他的神情平靜,但是眼眸裏分明有落寞。
他是被下了死亡通知書的人,偏偏通知書上,並不告訴他確切要走的時間。
他隻能一邊惶惑,一邊做著他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些想要完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