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幸好你還在
“哎,你知道嗎,前幾天轉到咱們科的那個患腦瘤的男的,好像是某家位高權重的退休高.官的兒子,昨天晚上走了。”
“我今天輪班的時候他們就跟我說了,昨天上夜班的護士可慘了,被他們家屬鬧得,整個走廊都是哭聲。”
“也是怪可惜的,長得還挺好,就那麽走了……”
“在這行幹久了,也就見慣不慣了……”
鄒沫聽著,霍然睜大了眼睛。
腦瘤,高.官的兒子,走了……
手裏的輸液瓶掉在地上,噴濺出一地的玻璃殘渣,她失神地看著這一地狼藉,腳上一片刺痛,是碎玻璃渣刺進了皮膚裏,她這才反應過來,拔掉手上的針管,就那麽呆呆地坐著。
護士台裏的護士聽到聲響,探出頭來看她,急忙跑了出來。
鄒沫像是聽不到周圍的任何聲音了,隻是木木地呆坐著,她看到他們焦急的神情,和不斷張合的嘴巴。但是她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周圍隻是嗡嗡地一片。
心底有一個聲音不斷重複著,她愛的人走了,她的庭之走了。
她在這世上,便是孤魂野鬼,再無依靠了。
她摸一摸自己的臉頰邊,幹澀一片,她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走廊的拐角處有人撐著拐杖走出來,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他低著頭看不清神色,頭上戴著黑色的針織線帽,走上幾步,便要靠在牆上,喘.息幾分鍾。
他的身形,他靠著牆的姿勢,太像孟庭之。
鄒沫站起來,怔怔地看著他。
她不敢確定,怕走近了,會是失望一場。
醫院走廊的盡頭處是一個很高的通風窗子,窗子口不知道是誰放了一株茉莉,風一吹進來,便有花香陣陣。
他扭過頭去看了幾分鍾,不知道想了些什麽,又轉過頭來,朝鄒沫的方向走。
就在那抬眸的一瞬間,他與她視線相撞。
他已經看不清她了,他的視力變得很差,隻是模模糊糊,朦朦朧朧地覺得不遠處的她像鄒沫,停下來,仔細辨認著。
她卻狂喜起來,眉目清遠,鼻梁高挺,薄薄的唇緊緊抿起,眼前的人不是她的庭之是誰。
她沉浸在失而複得的喜悅中,踉蹌著腳步朝他走過去。
已然是忘了疼痛了,隻有他,眼中隻有他而已。
“庭之……”她低低地喚他的名,是百轉千腸。
眼角一滴淒淒淚,掛著,將落未落,是欲語還休。
她的所有話語,便都融在那開頭一句“庭之”裏,叫得他心肝兒肉顫。
“沫沫……”他埋頭在她的長發裏,像是漂泊不定的船隻,忽然靠了岸。
“你怎麽不去找我?”大起大落後是止不住的後怕,鄒沫嗔怨他,“害我苦找你。”
“沫沫,我今天剛從重症監護室出來,剛剛下地行走。”他解釋。
他清醒過來的時候腦子裏還插著管子,帶著呼吸機,躺在病床上,他第一時間,便想到的是她。
他擺著手,發不出聲音,醫護人員都不知道他的意思。
還是鍾醒山在重症病房外的玻璃上拿著紙條給他看,他才靜下來。紙條上寫得很簡單,隻有一句話——鄒沫,母子平安。
他以為他是救不回來的了,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正一腳要踏進去,卻又被拽了回來。
鍾醒山救他們的之前,就已經聯係了在美國的霍夫,派專機去美國接他。
霍夫那邊當時已經準備好行李,要趕往中國。
一來二去,節省了不少時間,才沒有耽誤了事。
孟庭之被救時情況已經相當糟糕,霍夫醫生宣布要立即開顱手術,從早上七點到下午四點半,手術持續了整整九個半小時。
幾乎所有的專家學者,能召集的,都被召集來了,在手術室內,緊緊開會,商討方案。
孟老爺子和孟老太太,一個守著孟庭之,一個守著鄒沫,兩個人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
鍾醒山在走廊裏踱著步子,走來走去,幾乎要發狂。
直到那手術燈熄滅,孟庭之被推出來,他們懸著的心才算放下。
手術成功。
醫生祝賀他們。
向來在外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的鍾醒山,在醫生說完那句話後,蹲在地上,一個近知天命的男人,哭得像一個孩子。
邊哭邊笑,是狂喜的,又是心疼的。
他心疼孟庭之遭罪。
他又喜,他被救活了。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鄒沫又立時揪心了起來。
“我沒事……”
“咳咳……”不遠處有咳嗽聲響起。
鄒沫和孟庭之如夢初醒,齊齊向電梯口看去,鍾醒山站在電梯口,手裏提著食品袋,尷尬地和他們打招呼。
“或許……我想,鄒沫應該先包紮一下。”他看一眼鄒沫被玻璃渣刺破皮膚的腳,善意提醒。
鄒沫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腳上的痛,往下一看,輕叫一聲,又見周圍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的樣子,微微紅了臉。
最終還是鍾醒山抱著她下樓消毒包紮,孟庭之由護工攙扶回去。
“哎呀呀,剛才真像那牛郎仙女相會,而我就是那惡毒女配,專門在破壞氣氛。”鍾醒山斜斜地依靠在門框處,看著醫生為鄒沫包紮,笑著調侃她。
“若不是你是男兒身,又禍害過那麽多姑娘,我真要將你列為頭號情敵。”鄒沫順著他的話,伶牙俐齒地反擊。
“哎哎哎,好歹我救了你們一命,何必如此暗諷我。你們夫妻兩個人,真是彼此一個模樣,對我刻薄得很。”鍾醒山含著血淚控訴著。
鄒沫笑得咧開了嘴,對著他正色道,“庭之在我麵前誇過你。”
“真的?”鍾醒山來了興致,問她,“誇我什麽了?是不是誇我玉樹臨風,是京城難找的一等一美男子?或是誇我做事靠譜,頭腦手腕驚人?”
“真想聽?”鄒沫歪著頭,吊他胃口。
“別再賣關子。”
“他誇你雖是頭腦簡單,看起來不靠譜了些,但還算重情重義。”
她一語未畢,他隻撿了前麵的“頭腦簡單”、“不靠譜”來聽,顫顫巍巍地指著她,又放下手,捂住胸口,說自己心肝脾肺都受傷,要醫生搶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