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秘密

  晚上睡覺的時候,阮笑沒能睡著,她聽見旁邊被窩有人肚子一直在響,吵得她睡不著覺。


  阮笑伸出腳,輕輕地踢了一下旁邊被窩,窗外透進來的淡淡月色中,被窩裏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腳,又很快放下,一張臉轉過來,湊近阮笑,“怎麽了?想上廁所嗎?”


  阮清明的聲音很,幾乎是氣音了。


  阮笑也壓低了聲音,聲:“三哥,你肚子在叫嗎?”


  阮清明有些窘迫,“……不是我。”


  阮笑聲:“我想上廁所。”


  阮清明掀開被子,:“我陪你。”


  阮笑點點頭,阮清明下床穿好了鞋子,又摸到了阮笑的鞋子,示意她伸腳過來,他給她穿鞋。


  這是幾兄弟習慣了伺、候阮笑,到現在妹妹清醒了不傻了都還沒改過來。


  阮笑伸出腳,被他抓著穿好了鞋子,又拉著她去了外頭。


  這時候的農村都是旱廁,找個地方挖個坑,往上麵搭幾塊木板就能解決,阮笑到這時候反而不太習慣這種廁所了,捂著鼻子,臉皺巴巴的。


  阮清明:“你進去上,不用怕,我就在外邊等你,你要是害怕,你就喊我。”


  阮笑聲地應了。


  她上完廁所出來,見著阮清明就笑,“我好了。”


  阮清明:“走吧,回去睡覺。”


  阮笑卻拉著他,不讓他走。


  阮清明疑惑地看她,“咋啦?又想上廁所了?”


  阮笑低頭沒話,過了一會兒,仿佛下定什麽決心一般仰起了臉,“哥,我想給你看一樣東西。”


  阮清明看著她,“什麽東西?”


  阮笑從背後摸出了一個紅彤彤的蘋果,遞給了阮清明,“哥,你吃不?”


  阮清明:“……”


  他驚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裏的蘋果,“你從廁所……?”


  他沒有完,阮笑趕緊:“不是!不是從廁所拿的。”


  阮清明:“那是哪裏拿的?”


  阮笑一隻手捏著胸口的木蟬,抿了抿唇,手心托起那隻木蟬,聲:“哥,從這裏拿的。”


  阮清明一愣,目光落到了阮笑手裏的那隻木蟬上,即使月光沒那麽明亮,他也能看清蟬翼上細細的紋路,看得出來材質很不錯,蟬身細滑光亮,做工很精致,“……什麽意思?”


  他沒懂阮笑的意思。


  阮笑抿了抿唇,將手裏那隻紅彤彤的大蘋果放到了阮清明手裏,將手心朝上,另一個紅彤彤的大蘋果出現在她的手心裏,“喏,就是這樣的。”阮笑聲音細若蚊呐,眼睛不安地看了看阮清明,又很快地低下頭來。


  阮清明眼裏劃過一絲震驚的表情,“從這隻蟬裏拿的?”


  阮笑點點頭,阮清明接過那隻木蟬,細細地看了一會兒,又放回到了阮笑手裏,他神情嚴肅起來,“笑笑,這件事你不能和別人,知道嗎?”


  阮笑聲:“我就和哥哥。”


  阮清明:“除了我之外,不能告訴別人,連爸媽都不要。”


  阮笑抿唇,重重點頭,“我知道的,我就告訴你,我不和爸媽。”


  她爸爸一直覺得虧欠家裏,才會那麽縱容二叔向二哥三哥索取,這些事情她都是知道的,雖然喜歡這個家,阮吉對她也不錯,但阮吉不是一個好爸爸。


  阮笑想到那些事情,表情暗淡,心情也沮喪了起來。


  阮清明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他吃了一口阮笑給的蘋果,很甜,是真的,他覺得很不真實,將那個蘋果吃了大半,才終於相信眼前的都是事實。


  “笑笑,你那個蟬,就隻有蘋果嗎?”阮清明問。


  阮笑回過神來,看向阮清明,她一直覺得這個哥哥很靠譜,很大膽,也非常敏銳,80年春風剛吹起來,他就敢帶著二哥阮青柏去深圳闖蕩,靠自己就打拚下一個公司,更是在深圳站穩了腳跟,要不是有二叔他們,他隻會越來越好,沒準都能和霍家一樣成為巨富之家也不定。


  她告訴阮清明這件事,也是信任他,既然選擇了信任,自然不會有所保留,她對阮清明招招手,讓他彎腰過來,她要在他耳邊。


  阮清明這年17歲,正在長身體的時候,雖然這一年饑荒,總吃不飽,但他的身體竭盡全力地生長,到現在並不矮,有175的樣子,隻是很幹瘦,手臂都沒什麽肉。


  他彎腰下去,阮笑附在他耳邊聲:“裏麵有好幾畝地大的地方,有很多吃的,大米、麵粉、還有雞鴨牛羊……蘋果是樹上的,摘了很快就會長出來。”


  她從未來得到這個木蟬,發現了裏麵的空間,就想著有朝一日能回來,還能把木蟬也帶回來的話,家裏就不用餓肚子,所以她使勁往裏麵填滿了東西,從各種糧食到各種生活用品,什麽東西都有。


  但這種事情不可能和阮清明,她沒透露這些東西的來源,補充了一下:“裏麵不止有蘋果樹,還有其他水果。”


  阮清明呼吸都急促起來了,他懷疑這是一個夢,伸手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肉,差點疼的他叫出來。


  阮笑看他這個樣子,本來有些不安的心,慢慢平靜下來,還笑了起來。


  阮清明用力抱住她,在她耳邊:“笑笑,其實是神仙讓你變聰明的對不對?”


  阮笑認真的點點頭,“我相信有神仙。”


  如果沒有神靈,她又怎麽會穿到未來,還能從未來穿回來呢?

  一定是菩薩看她家裏太苦,她的幾個好哥哥都太苦,所以送她回來,還將這個木蟬送到了她手裏。


  阮清明也跟著笑了,“笑笑啊……”


  他隻能更用力地抱住她,所有的懷疑和不安都消失了個幹淨,他的笑笑已經不傻了,這樣神奇的事情隻選擇告訴他,他要對得起這份信任。


  阮笑拿了蘋果和麵包出來,和阮清明一塊兒吃飽了,才回去。


  阮清明這時候肚子不餓了,焦灼的胃部也舒服了許多,因為亢奮,他還是失眠了。


  倒是阮笑,給了阮清明那種驚嚇後,回床上沒有聽見隔壁肚子叫的聲音後,很快就沉入了夢鄉,睡得可香甜了。


  *

  次日清晨,阮笑醒過來,發現其他人都不見了,床上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剛從床上爬起來,劉蘭就推門進來了,眼圈紅紅的,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


  她看見阮笑坐著,下意識地要過來掀她被窩,目光落到阮笑清明的眼睛時,才反應阮笑已經不傻了。


  “媽媽,你哭了嗎?”阮笑關心地問。


  劉蘭:“沒哭,你不用操心我。”


  她還是過來掀了阮笑的被窩,伸手摸了摸床鋪。


  阮笑見到她這個動作,臉一瞬間就紅了,她之前雖然一直是傻的,但是也有那份記憶的,她傻的時候,真的很多事情都懵懵懂懂,隻能聽懂一些簡單的話,生活都無法自理……


  阮笑羞恥得臉頰通紅,還忍著這種感覺,對劉蘭聲:“媽,我以後不會……不會那樣了。”


  她不出那個詞。


  劉蘭注意到她的表情,愣了許久,才:“對啊,你現在好了,是正常人了。”


  阮笑羞恥得眼睛都半閉著,不去看劉蘭的眼睛。


  劉蘭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蛋,輕聲:“媽都習慣伺、候你了,本來以為要伺、候你一輩子了,沒想到還能看見你正常的樣子。”


  她溫暖又粗糙的手掌在阮笑臉上滑動,弄得她臉上有些麻癢,但是她沒有推開她的手,而是抬起眼睛,看著她,唇角彎起,兩朵梨渦溫柔地漾開,“媽媽,你以後就放心吧,我現在不是傻子了,能幹很多事情了。”


  劉蘭笑了,抽回手,:“你可以睡一會兒,不用急著起來。”


  阮笑卻搖了搖頭,她不想一到晚都悶在屋子裏。


  穿好鞋子,阮笑跟著劉蘭出了門。


  這會兒家裏的勞動力都已經起來了,去撿柴火的撿柴火,割豬草的割豬草,雖然沒吃的,但活到底是要繼續幹的,不然更沒吃的。


  阮笑見到了前輩子給她爸爸當女兒的花生,今年花生也有十歲了,上頭有春菊夏草兩個姐姐,底下是二狗這個男娃,她夾在中間最沒有存在感,人長得很幹瘦矮,見人也怯生生的,膽子像老鼠一樣。


  阮笑看著花生好一會兒,都沒有話。


  倒是二狗湊了過來,“傻子你真的好了?你知道我叫什麽嗎?”


  阮笑目光落到二狗身上,輕聲:“我不是傻子。”


  二狗:“你要是繼續傻,我們就有吃的了,都怪你,你害我餓肚子。”


  阮笑:“……”


  劉蘭聽見了二狗的話,跑了出來,聲音都尖利了起來,“二狗!你怎麽話的?你姐姐欠你的嗎?”


  二狗被她的表情嚇得打了一個嗝,隨即哭了起來。


  張美芳一貫偷懶晚起,這會兒也在家,聽見自己寶貝兒子的哭聲,立馬從床上爬起來,連鞋子都沒穿,赤腳就跑出來了,“大嫂!你這麽大聲想幹啥?二狗這樣你和他計較?心眼這麽?”


  劉蘭:“管好你兒子,再這種話看我不打死他!”


  張美芳愣了片刻,好像沒想過劉蘭會這麽硬氣,她反應過來,惱火起來,聲音也跟著尖利起來:“他的話有錯?你家笑笑家裏白養了十幾年,什麽事都沒讓她幹,現在大家都有困難,秀娟孩子都快餓死了,你倒好,還要讓家裏白養笑笑,村裏王光棍都餓死在家裏了你不知道?你想讓家裏也有人餓死?明明隻要她走,全家人都能吃飽飯,你就想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我得難聽一點,你這個人惡毒,見不得家裏人好!”


  劉蘭氣得全身打顫,“不是你女兒你不心疼啊?有本事你送你家春菊去,反正你女兒多,送一個兩個也不心疼啊,你送啊,誰家孩子還不是當娘的寶貝,我心疼我女兒還是錯了?我不像你隻疼二狗,把女兒當牛馬使喚,兒子女兒都是我肚子裏掉下來的肉,我都心疼!”


  張美芳冷笑,“你心疼女兒沒錯,你心疼女兒心疼到要餓死全家人才是錯!我家女兒個個能幹,像你家笑笑白吃白喝?她打一出生她有賺過一個工分嗎?村裏也不是沒有傻子,村頭的老陳家那腦癱兒子不是傻子?照樣下地幹活賺工分,就你女兒金貴是吧?”


  劉蘭氣得不出話來,眼淚又掉了下來,“你、你你!”


  阮笑在旁邊看的心裏急,她們吵架又快又狠,用的還是土話方言,壓根沒有她插話的餘地,見劉蘭這會兒被頂得毫無還嘴之力,終於有了喘氣的功夫,她伸手去拍劉蘭的脊背,:“媽,咱不和她吵,你不是要做飯嗎?去做飯好不好?”


  劉蘭抹了眼淚,:“你進屋,別在外麵。”


  阮笑點頭,劉蘭轉身就去廚房了。


  剩下阮笑和張美芳幾個人在院子裏,阮笑看著這個二嬸,剛想點什麽的時候,鄭水仙出來了,瞪她:“美芳,大清早你是不是太清閑了?”


  張美芳叫了一聲,“媽,水缸沒水了,我喊平安起來去井裏擔水。”


  她完,抱著二狗就回屋了。


  鄭水仙看著阮笑,:“家裏不養吃白飯的,今讓你爸去書記那裏給你安排事兒做。”


  她完,就看著阮笑,等她回答。


  阮笑低頭思考了幾秒,:“好。”


  鄭水仙聽了,什麽都沒,回屋了。


  阮笑最後看了一眼一直在原地看戲似的花生,也轉身回自己屋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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