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那帥哥指定有病(3)
夜空漆黑如墨,星光伴著月光悄悄地灑進房間。
滴水聲有規律地砸在耳膜,恭律睜開眼睛。
借助外頭朦朧月光勉強看清窗簾顏色,以及一室窄小空蕩。
側睡著的肩膀有些酸了,他準備翻身平躺下來,不妨後背抵上什麽東西,同時伴有一道模糊的女聲輕“嗯”,恭律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住了,動也不敢動。
一口氣幾乎斷在喉間。
過了好一會兒,等確定身後那道呼吸平穩了,人安睡,他才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下了床。
彎腰從枕下摸出手機,摁亮。
時間顯示淩晨三點零幾分。
他看向床鋪,轉過手機屏,隻瞧清是個長頭發的女人。
縮成小小一團,兩手抱一塊兒抵在鼻尖,露出半邊安靜眉眼。
恭律嚴肅地抿了一下唇,遲覺有些疼痛,趿上床邊的涼拖鞋,轉頭進了浴室,摁亮照明燈,擰緊還在不停滴著水的水龍頭。
他照了照鏡子,手指尖碰到了紅腫的唇,又麻又痛。
吃什麽了……
還是……親什麽了。
衣櫃有些亂,最裏麵掛著套黑色西裝,但卻不見了白色襯衫。
恭律攢著眉心想了想,將那西裝取下,關門時,櫃門的軌道發出嗚嗚噔噔的聲響。
女人翻了個身,一隻胳膊不規矩地伸了出來,白色襯衫袖口已經蹭到了小臂之上。
他目光在她臉上頓了頓,轉身離開臥室。
在客廳穿好衣服,來到書房。
裏麵陳列簡單,隻有一張漆木書桌和一把漆木椅,桌上擺著一張A4紙和一支黑色水性筆。
恭律拿著紙,回了客廳,坐進沙發看紙上內容。
字跡龍飛鳳舞,潦草非凡,還寫錯了好幾個字,錯了就給它畫上一圈又一圈的圈圈蓋住;除了每次都是那幾句一塵不變的叮囑,最後竟破天荒地多加了兩句話。
不,是命令。
“離她遠點。”
“給她手機,給她點錢,最好幫她找找家人。”
嗤。
你到底要我離近點還是遠點?
恭律撥了一個號碼出去,三更半夜的,響了很久對方才接通。
“恭先生?”電話那頭第一時間道歉:“真是對不起,醫院的事情忘記跟您稟告了,小宇那孩子的身後事我已經安排好了。”
“死了?”
那頭沉默兩秒:“老板?!”
“過來接我。”
恭律掛斷電話,想了想,翻了會兒短信,拿上紙去了廚房,打開燃氣灶火,燒紙滅跡。
常春趕到時,他正挪動百事可樂的易拉罐。
小洋樓的圖案迄今有一年半沒換過了,不知道這次是什麽事情影響到了他的心情。
“錢帶了麽?”他忽然問。
常春:“帶了!”
“小點聲兒。”他說:“再吵著她睡覺。”
常春頓時就有些頭皮發麻,隻有眼珠子轉,看了看四周,發現牆壁上時鍾的指針不動了。
茶幾的抽屜裏有備用電池,常春摳了兩節出來,取下牆壁上的時鍾換著電池小聲說:“好像去年和前年這時候都是我換的。”
話落,恭律輕笑:“難不成你在指望那個廢物?”
常春頓了頓,閉嘴不言,調好指針,踮著腳尖往鉤上掛鍾。
但取下來容易,掛上卻難。
常春正要放棄,準備去書房把椅子搬過來踩一下,不料旁邊伸過來一隻手,拿走了鍾。
“我來。”恭律說。
常春退到旁邊:“您下次跟恭先生商量一下添些家具吧。”
恭律沒吭聲,掛好鍾去廚房。
常春得不到他的回答已是家常便飯,扭頭看向易拉罐圖案。
女人?
恭律洗了手出來:“走了。”
“哦。”常春身形微頓:“老板你手機……”
“不準拿。”恭律從鞋櫃裏頭拿出一雙皮鞋:“暖氣也不準關什麽都不準動。”
常春噎住了,止住了進廚房關暖氣的想法,心道沒什麽,老板脾性古怪並非一天兩天。
聽命就是了。
左右明天會有保姆過來收拾。
冬季的天亮得比較晚,早起有稀薄的霧,窗玻璃上覆著霜花,窗台邊緣的水泥被霧暈濕了。
她拉開窗簾就是這個景象,透過朦朧的霧看向遠處垃圾堆。
昨天埋著手臂的那個垃圾堆。
有一個男人正搬著個什麽東西丟了過去。
看上去好像是塑料模特。
半天加一整夜,昨兒的衣服早就被暖幹了,她反鎖上門換上自己的衣服,出去時卻並不見他。
茶幾上的手機旁邊,放著一遝紅鈔票。
滴滴答答的聲音鑽進耳朵,她循聲望去,微微一怔,牆壁上的時鍾竟然開始走了。
玄關處的涼拖鞋明晃晃地昭示著他出了門,不過衣架上的軍綠大衣和工廠藍牛仔褲還在。
簡一言拿起手機點亮屏幕,意外地是沒加鎖。
頁麵顯示“記事本”上工工整整地兩句話:
“把鑰匙放在門外墊子下。”
“他近期不會回來了,你也不必等了。”
他?
他有朋友來過了?
這兩句話是他朋友留下的?這錢也是?
簡一言沒看懂,但這個手機和錢的意思就是歸她了吧?
他去哪兒了?
怎麽也不說一聲。
手機裏麵什麽都沒有了,沒有短信沒有聯係號碼,就連相冊都是空的,估計恢複了出廠設置。
目前,短暫地和他失去聯係可以,但長期不行,簡一言需要找到他這個目標人物。
在家裏轉了轉,除了一個一本書都沒有的書房,還有間空房,裏麵全是綠色的雪碧易拉罐,洋洋灑灑地擺出一個汽車圖案來,怪不得他昨天有說“裏麵更多”呢,畢竟在汽車旁邊連路燈都有了。
再次折回客廳,她準備越過易拉罐去拉開窗簾,這才發現地上的小洋樓圖案變了。
一個女人的圖案。
長頭發,卻不知道是誰。
“嘶!”
她的左手腕忽然灼痛,滾燙的熱度直達中樞神經。
記憶滾滾而至。
簡一言,24歲。
自小患有間歇性遺忘症,平日裏智商低下,從未入過學,一直請家教,但午夜一過記憶重啟,甚至會忘記自己叫什麽名字。
有個兄長叫簡一行,食品界的飲料大亨,結婚五年育有一對雙胞胎兒子,妻子比他大三歲。
一個禮拜前原身離家出走,乘坐地鐵來到鄰居A市,高鐵到站的時候已經過了午夜。
她記憶空白,一個人下車,手機和背包全部沒拿。
身無分文又無處可去,加上什麽都不懂,不知自己是誰,她在車站裏晃蕩了兩天,直到有人過來問她話,她因為害怕就跑掉了,饑餓難耐,學人家蹲路邊,好不容易有二十塊錢也不知道錢能幹嘛。
等到午夜一過,二十塊錢被其他要飯的搶走了。
前天夜裏一個好心的女清潔工幫助了她,帶她回到住處。
住處停電不能做飯,女清潔工讓她忍忍,等天亮就有東西吃。
午夜又過,她腦子裏又是一片空白。第二天早上,身體先於大腦找了套幹淨的衣服,就是那一身清潔工的橙色工作服。
她沒找到吃的,離開住處。
聞著大街上各種香味,骨子裏總有個聲音告訴她禁止乞討。
她漫無目的地晃到馬路邊,看車來車往,慢慢地發現馬路對麵爬著一個身體不便的乞丐。
骨子裏又有聲音說,那個乞丐需要幫忙。
她又身體先於大腦,連車子都不看,加快腳步朝對麵跑去。
途中有轎車鳴笛嚇她一跳,腳滑直接摔了。
記憶到此為止。
簡一言坐在沙發上頭痛地揉按額角,總算消化完了這些東西。
玄關處傳來門鎖響動。
她以為他回了,走過去,開門進來的卻不是他,而是一個麵相和善的中年大姐。
“你是誰?”
大姐見到她也是極為詫異,七年裏頭,竟第一次在這兒看見除了自己以外的大活人。
大姐聾啞,手機上打字:[我是清潔保姆,你是屋主?]
簡一言搖頭:“我不是。”
大姐目露疑惑,想了想便不再搭理她了,開始收拾家裏,一會兒擦擦一會兒洗洗。
等忙完,大姐又打出一行字:[你走的時候把燈和暖氣關掉。]
簡一言思緒一團亂,同樣打字問她:[誰叫你來的?]
大姐:[雇主。]
簡一言:[誰是雇主?]
大姐搖頭表示不知道,收起手機走了。
正午將至,陽光刺眼,簡一言站在陽台眯著眼睛,仰頭望天。
餓了。
她也該出去了。
街還是那條街,街邊的樹下坐著一個乞丐,穿軍綠棉襖,戴黑色毛線帽,看上去有些相似。
簡一言過去拍了一下他的肩。
乞丐回頭,年紀不大,哆哆嗦嗦遞上破碗。
她從工作服的口袋裏摸出一張紅色鈔票,笑彎了眼:“您兩條腿都瘸了嗎?不能走了?”
乞丐:“嗯!”
她把錢放碗裏:“以後記得爬著出來,你這鞋底兒都是泥。”
乞丐:“……”
路邊都是各類商店,那乞丐目送她進了一家服裝店,沒過多久出來就換了一身,長馬尾在紅色的羽絨服後麵蕩啊蕩的。她又進了一家鞋店,拎了個刺繡小皮包出來,踩著雙黑色跟兒不高的皮靴。
竟是眨眼之間從清潔工變成了精致美女。
乞丐一個利落爬起來,屁顛顛地跟了過去。
簡一言路經小商店,買了五根烤香腸,回頭走到乞丐麵前,遞過去兩根:“你跟著我幹什麽?”
乞丐一把奪過香腸,刻意避開碰到她的手:“我認得你。”
簡一言意外:“哦,我誰?”
乞丐咬了一大口香腸,燙得仰頭哈氣:“傻子小姐。”
簡一言愣了一下:“你在哪兒看到的傻子小姐?”
乞丐指了指前麵:“大電視上在放尋人啟事,好幾天了。提供線索的獎勵十萬元,等下你別走,我帶你過去,跟他們拿錢。”
“你一半我一半地分?要不然我不去。”簡一言說。
“你還要分幹嘛,你不就是那傻子小姐嗎?”乞丐無語。
“你覺得我傻嗎?”
“不傻能給我一百塊錢?我乞討兩年,最多一張也就五十。”
簡一言樂了,敢情這一百塊給錯了唄。
她又摸出一百塊錢來:“請你幫個忙唄。”
“什麽忙?”
“如果有看見一個乞丐,穿軍綠色棉襖,紅色馬丁靴……”
“馬丁靴是什麽靴?”
簡一言一時不知怎麽描述,左右看看有沒有穿馬丁靴的。
乞丐笑了一下:“行了,我知道你在找誰,說實話我這身就是學著他來的,他是個騙子。”
簡一言心說你也是騙子:“他在哪兒啊?”
乞丐搖頭,說不知道,先抽走她手裏的一百塊錢:“每隔三個月能見著他一次,他每次來都裝成個全身癱瘓,可奇怪了。”
三個月……
三個月之後才能見著他,那怎麽能行!
三個月一場戀愛都談完了。
簡一言進了一家餐館,要了個包間點了幾道菜。
回想起幾分鍾前撥通的尋人啟事電話,對方最初還不相信,請她自拍發到郵箱確認一下,畢竟一個間歇性遺忘症小姐突然正常了,這種事情還是挺駭人聽聞的。
那頭兩人過來的時候,進了包間就給她行了個大禮。
一邊爬起來叫打電話,一邊揉著磕疼的膝蓋。
簡一言飯都吃得差不多了,喝著飲料問:“我哥呢?”
倆保鏢頓時安靜下來。
一個忐忑地觀察她,估計在觀察她是不是真好了。
一個殷勤地給她倒飲料:“小姐以前的事情記得多少?”
簡一言伸了筷子,夾花生米往嘴裏送:“你不就是我哥身邊那個被老婆綠了三次離了三次婚還自翊綠帽子收割機的呂茂子麽?”
與其說別的來證明,不如直接來狠的。
小呂幹笑說:“小姐,你好歹給人家留點麵子嗎。”
旁邊的保鏢小烏期待說:“那小姐記得我麽?”
“你,”簡一言看了看他,搜刮記憶,“你是那個捧著死烏龜躲牆角抹眼淚的烏貴嗎?”
她十八生日那天,她哥買了隻金龜給她玩,結果一個小時沒到就給玩死了,那龜三十幾萬,負責送龜的保鏢蹲牆角哭了半天。
小烏眼淚汪汪:“我就是那個烏龜,不是,烏貴!”
包間門忽然開了,俊俏的男服務生走了進來,還端著一盤精致的甜點,但不像餐館所出。
簡一言不動聲色,直接捏了塊送進嘴。
三人都盯著她看。
她微微皺了眉:“太幹了,不像宋嬸的手藝,”頓了頓,“倒像我哥那個半吊子搞出來的。”
宋嬸是簡家的第一家廚,做了十幾年了。
倆保鏢互相點頭確定,欣喜之色溢於言表。
簡一言重新拿了一個杯子,飲料倒了七分滿,她把杯子放到男服務生麵前,對上他垂著的眼,精靈古怪地眨了眨:“我那個哥啊,不僅挑剔還有強迫症,飲料七分滿紅酒六分滿,吃飯不過一碗。我記得有次家教老師罵我蠢,他哄著我說我不蠢。第二天老師就沒來了,爸爸讓他去跪草坪地,他頂著太陽咬著融化的雪糕朝爸爸吼:誰欺負我妹我就揍誰,包括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