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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情至深處

  他渾身一顫,已然明白她是什麽意圖了,果然,就聽她說。


  “算算時間,就算被雍正軒的部隊遺漏在那片戰場上,此刻一個人也該走回唐國境了吧?即便他真的很笨並不能揣測那場戰爭的真相,可他親眼所見你的【慘死】,你說就以你那七竅玲瓏心的小軍醫,能看不透這場戰爭的陰謀?”


  他的眼裏深沉至底,已然冒出一竄火紅,這貌似正是她所希望的,笑的愜意,能撕裂人心扉的語言,還在寸寸而來。


  “一個一國儲君,一個結拜大哥,一個以命來愛的夫君,你說,已經思慮極重之人,該如何選擇?你說,他會不會在得知這樣消息的同時,當即氣絕身亡?亦或者?犯下弑君殺兄這等大逆罪行?那個儲君和你們的大哥再怎麽樣,對那個金枝玉葉來說畢竟一個是哥哥,一個是未來夫君呢!你說他若對他們行凶,那小公主縱然同她一般是金蘭結拜的情意,能坐視不管嗎?會不會,對他同樣誅殺不待?無論哪個,都落不得好吧……”


  “阿撒兒!”


  他猛然暴怒起來,周邊等待行刑的人,以及阿撒兒身邊的侍婢連同阿撒兒本身,都給他突來的行為一震,隨即阿撒兒卻臉色大好,好像至今為止完全不需要再擔心了一般,抬手,令侍衛將鑾駕抬出去,對地牢裏等著行刑的人道。


  “看來不用等太久了,今天不必對他用刑了,這個消息應該比他身上的那些痛更讓他痛苦的了,就讓他身上的傷緩緩吧!”


  “是!”


  鑾駕慢慢離開地牢,背後易幼颺夾槍含恨的怒聲卻還沒停息下來,那聲音完全超出了他此刻身體上所承受的極限,吼著,怒著,掙的手上身上綁著的鐵鏈嘩嘩響,身上血口流的更急促,卻無損他此刻的怒焰,一直叫一直叫!


  “阿撒兒!阿撒兒!阿撒兒——”


  這之後一連三天,他被扔進牢房裏,無論怎麽吼也好咒罵也好,都沒有將阿撒兒給叫過來,也沒有任何阻止這一切的力量,身上傷口的惡化已經無法傳達到他的感知,可當他真的想去掙脫牢籠時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已無力掙脫,便隻剩下無力,心攪。


  吼到最後,連吼的力氣也沒了,心底的痛卻沒有因此減去一分,無力的倚在鐵欄上,此刻,便是多想她此刻的情況一分都是重刑極刑,比當時得知自己被出賣更甚,比眼見著求生的希望在自己麵前遠去,更甚。


  阿撒兒窮凶極惡,有一句話卻說對了,人心是可以更惡的,沒有最惡,世界上的極刑,也遠遠超出身體上所能承受的一切,隻有更重,沒有最重。


  “辛兒!辛兒……”


  “同意了?”


  身後幽幽一聲問,那聲音是他這些天無比熟悉了的,人數應該還不少,他如今竟然連這些感知都感覺不到了?當真,已是廢人了嗎?


  “阿撒兒!我不得不承認,你當真是毒徹心腸,毒婦中的極品。”


  他的聲音已經嘶啞到如同野獸的嘶鳴,單手扶住身後的鐵欄,廢力的在地上翻轉過身,也不介意此刻的狼狽。


  當那些人的視線在自己的視線內漸漸清晰後,遲鈍憤怒了三日的腦子卻漸漸更為清明起來,雖然腦子裏的那根弦也因此繃的更為緊,卻已然不負之前的失措慌亂了,雖然他眼中的怒焰恨意,隻增不減,他這個狀態,多少讓晾了他三日的阿撒兒還是稍稍有些意外的。


  “可你機關算盡又如何?就算你讓我們這幾個,曾侮辱過你尊嚴的人立場如此危險,可你忘了,我就算不信自己,我也該信她的,縱然她心有魔怔,也非善類,可她是重陽辛,花穀下一任的穀主,豈是你這等卑鄙之人能夠揣測的?縱然你能讓她更痛幾分,你要不了她的命,我也好她也好,最終輸的那個,一定是你。”


  阿撒兒本來極好的心情,給他最後那甚至一點情緒都沒有,就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不是一個【可能】的情況,毀之一盡。


  當即甩手,離開前隻交代。


  “繼續用刑,大刑,什麽時候將他的骨頭打軟了再說。”


  易幼颺卻笑的極為暢快,雖然聲音更像是生鏽的輪軸磨出的澀澀之音,恐怖的要命,他卻是不要命了的,不要嗓子的在她最後離開之前報之前的一箭之仇。


  “哈哈哈哈哈!你輸了!你輸了!果然!你永遠沒辦法戰勝辛兒的,即便是如今你占據如此有力位置,依然無法擊敗她的,你誰都贏不了,最終誰也贏不了!”


  人的大腦有時就是如此奇怪,明明前一刻還一籌莫展驚慌失措,可一擔觸碰到那個【點】便能在下一刻便逆轉形式。


  或許是阿撒兒臉上的功夫練的還不到家,或許是阿撒兒臉上的病色已經是濃妝重抹也掩不住的,在看到她身邊那些戰戰兢兢的侍婢侍衛後,前一刻還在為辛兒如今處境煎熬的心完全清明過來。


  這個女人的病情辛兒是再清楚不過的,曾經甚至還和他們透漏過,她這次在大唐的戰場境遇又不如之前,可謂病魔朝堂兩失意,縱然如今她還無事可見其在朝堂上的手腕強硬,可也因此她的地位更為敏感才對,任何一個環節出錯都能要她命。


  與他們這些看似下風的人相比,在西域,此刻最難的應該是她這個想當女王卻沒命,以及人氣的殺伐公主才對,既如此,她還有幾分力去對付遠在大漠另一邊的辛兒?即便她留有引線,可雍正軒和他身邊的都是什麽人?縱然辛兒性子魔怔起來確實難以控製,雍正軒和明英會讓這種情況發生嗎?辛兒因他估計早不理軍醫帳政事了,那要接觸到她埋的那根【引線】,何嚐容易?


  這場陰謀,終究隻是場陰謀,打擊李唐江山的同時葬送那幾個人的如意算盤,終將不會如她所願的打響的。


  雖然逞一時之氣的後果是身上的骨頭都沒完整的被拉傷挫斷,手指被一節節折斷,腳趾甲也被一一剔除,又被洛鐵烙住流血的傷口,周身好像沒有一處完整的了,心上卻遠比之前要輕鬆了多,他像是被紮了重型沾有麻藥的針,感知遲鈍,反應麻痹,雖痛到極致時依然會撕心裂肺,與身體上的疼痛相比,能夠報複到這個折磨他的女人,心中卻是無比暢快的。


  他像是擁有了和阿撒兒抵抗下去的無限力量源泉,她不斷讓人以極刑折磨著他,他就能以那個【源泉】的力量,來抵禦這些折磨,這些痛苦。


  他不斷以唯一能自由活動的口舌,嘲笑譏諷著那個貌似已經不在地牢門前的西域公主,似乎她讓人折磨著他的身體,他也不想讓她好過,心理上也好,將她氣病加重她的病情也好,大有要死一起死的無所禁忌。


  “阿撒兒!有本事你自己來用那些刑具給你爺爺動刑呀?一個沙場上的驍勇公主,如今你也隻剩下憑口舌命令人的力氣了吧?你今天在這裏折磨你小爺,折騰不死我,他日小爺定能將你挫骨揚灰,成王敗寇手下敗將,你卑鄙至今可得了什麽善果?是噬心蠱的反噬作用少了你一分還是延長了你一分壽命?將死之人還做掙紮,你想拉小爺陪葬,小爺還不陪你呢!拉辛兒和雍正軒陪葬,也不看看有沒有那份福氣,你何德何能!別說西域女王,你能死後有個全屍便是你是善果了,你做的那些事,即便同你一般的西域王室不怪你,即便給你們王室打壓到無力抬頭的西域民眾無力懲治你,小爺今天就算死在這暗不見天日的地牢裏,他日化成厲鬼也會找你索命,你等著為你造下的孽債清還吧!辛兒的也好,我的也好,每個人每一分,你一分都逃不掉!”


  怨念如同詛咒一般,久久從那間並不是太大的地牢口冒出來,經過的人聽到這淒厲之音即便有不懂漢人語言的西域人,也不禁寒了背脊,繞道而走。


  一日兩日,這聲音雖然隻嘶啞淒厲更甚,卻好似沒個止歇,那些人一旦對他用刑,痛到極致他便扯著嗓子衝地牢口喊著罵著,仿佛不會累。


  若不是阿撒兒之前有令,不能真的廢了他的手口舌,動刑的人倒真想將他的舌頭剪了了事,省得給他吼的心驚膽戰。


  最後動刑的人對他用刑用的都心驚膽戰了,這人依然沒有任何軟化的跡象,除了吼的吼不出來,再不然疼的暈死過去才算停歇,就沒見他消停的時候,終於在他隻剩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在沒有公主命令的情況下,他們不敢再動刑了。


  此刻的易公子,便真的是個在破舊的毯子上,隻剩一口氣的人。


  或許是日有所思,念至深處,身體上的極限到來之際意識便也飄忽了,他真的見到這些天無時無刻不再思念的那個人。


  她心思極重,這點認識她的時候他便是知道的,可在之前她再怎樣也不至於那般孤獨寂靜,她像個雕像一樣握著那根他給她量手製作的防身拐杖,久久的在鐵甲軍的營門口張望西域的方向,她身後的雪白,舉營全哀,卻無礙於她的堅持執著,似乎如今誰的信任不信任都不在乎了一般。


  她比走時更消瘦了,眼裏的光彩更暗了。


  她著暗色彩衣,籬笆架台上招魂一舞,依然傾城國色,卻太讓人心疼悲切,想將她狠狠摟在懷裏,抹去快要將她掩埋的灰色暗沉。


  她比以前更妖嬈媚骨了,像是小精靈長成了妖女,卻是個太讓人擔心的妖女,看到她,便難以放下。


  他看得到,卻觸碰不到。


  聞得到她身上那越發清冷的氣味,卻抹不去她眉宇間的愁緒,心頭的累累傷痛。


  他看著她和僅剩的幾個還能說話的人談笑,卻再不見往日的神采飛揚,古靈精怪。


  他看著她在無人的角落隱忍不及,抱著那柄手杖哭的寸斷肝腸,卻沒辦法出一聲,向她道一聲【我尚平安,勿念。】


  如果說阿撒兒這麽久以來的刑罰隻是消磨了他的軀體,折磨了他的精神的話,此刻見她如今的一幕幕而不能有所為,便真的是一種心神上的極刑了。


  原來沒有什麽是看得到觸不到,聽得到傳達不了的情況,更讓人心焦急慮?


  最後的最後,便隻剩下,她哭,他看著她哭,意識什麽時候再飄遠也不知道,隻向那個身影一遍遍的承諾。


  “等我!辛兒!等我,我會回來的,一定回來找你的,就算所有人都可以認為我死了,你也不能認輸的,等我……”


  “等我……”


  “該死!他的身體究竟是什麽做成的?都這樣了竟然還不肯服軟!”


  那個如今已如同蒼蠅讓人討厭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他這才發現意識飄過了整個大漠,被拉入到這個身處在地牢中的殘破身軀中,身上的痛感慢慢恢複,他卻連再開口的力氣也難了,就連聽覺也難以正常,好在這些吵雜起來的聲音在說什麽,他勉強能夠辨識。


  “公主,還要再打嗎?”


  “打毛打,再打真要血本無歸了,他現在可不能死!”


  阿撒兒,明顯很焦躁,軟榻也不坐了,氣色極差的在綁在刑架上的他麵前來回踱步,他沒力氣,也不想再理她;不想這公主猛然守住步子,伸出枯如白骨的手指,將他完全撐不起來的頭捏著下巴抬起來,想是又想出什麽壞點子,陰測測道。


  “那個妖醫究竟有什麽本事,讓你如此確信,他相信你一定還活著?明明就是個連看都看不到的瞎子,他就讓你這麽深信不疑?”


  按原理來講,他傷成如今這樣,就算動一下唇角都是困難的,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想給她的嘲諷的笑有沒有表達出來,就感覺下巴上的尖細手指又重了幾分,然後……


  他的聲音雖小,卻竟然還能開口?


  “辛兒的本事,自是比你這個隻會翻臉的蠻橫公主,要高出許多的,就算眼睛看不見了,她也能比更多,耳清目明的人看的要清,知的要多,你,永遠都是及不上她的,死心吧!”


  下巴上的力道更重,他此刻看不清,不然此刻阿撒兒變幻不定的臉色指定又讓他暢快幾分了。


  可窮途末路的反擊得到的永遠是更重的強力打壓,他之前不例外,此刻將這個公主的底線踩碎,自然也沒他的益處的。


  “你是不知死活了,你能堅持至今的原因,也不過是那裏還有他那麽個念想而已吧?好!既然你那麽相信他能確信你還活著,無論他能不能看見都好,以什麽樣的方式確定你還活著也好,我便讓你,在他麵前,都讓他認不出你來,讓你有口難言,生生看著,而不得;我們,便誰也別想脫離。”


  唇角有些熱液,他想應該是內髒出血了吧?


  阿撒兒的恨意意圖從這些日子的刑法,可想而知會有多可怕,可他已傷至如今,便不覺得還有什麽刑罰是他承受不起的了,所以當她說出這樣的話時,隻感覺好笑,卻再無意識表達。


  而當他再有意識時,卻已昏昏沉沉不知何年何月,好像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很久很久,當意識真正清明之際,卻是悔之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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