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受刑

  阿撒兒從來不做有本的滿買,與付出本金相比,她更喜歡強盜式的無本暴利買賣。


  和她打交道這麽長時間,他也算了解這位野蠻公主的本性了,她隻會利用她壓榨出來的利益回頭更殘暴的對待他們,絕對不會真的言而有信。


  說起來和如今放縱她如此行徑的西域王不乘多讓,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的,到時恐怕他真的連最後的生還希望都沒了,還如何回去見她?

  還好,還好沒有失去最後的理智,如果她知道他差一點就上了這個女人的當,恐怕又要鄙視他了吧?至今為止已經讓她失望這麽多次了,如今還讓她獨自為他承受這麽多,這一次,怎麽著都不會讓她再失望了,要回去的,卻也不能讓這些人牽著鼻子走,更不能讓他們牽著鼻子走……


  “不配合,你當本公主便收不到你擁有的那些用處?本公主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


  當即他又被投入那個陰暗潮濕的地牢,似乎西域王室也很急於從他這裏得到那兩樣可以敲開大唐國門的東西,即便清楚他現在的身體重刑不得,這個女人還是將他綁上了刑架,也不介意屈尊來和他在這見不得光的地牢裏耗。


  刑具一樣一樣在他身上施加,本來未癒的傷口再次烙上新上,已經痊愈的傷口再次被撕裂,讓他生生受著新痛舊傷的折磨。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可以痛不出聲,刀架在脖子上不動聲色的鐵漢,在辛兒麵前,有時為了引起她的注意力,惹她心疼,還會故意三分疼叫七分;而與強迫威逼他的陌生人相比,他更喜歡將敢將刀架在他脖子上的人揍趴下,再和他講道理,當然有時也講不通的,就如他們出關時,他與辛兒遭遇迷霧林裏的賊人逼婚一樣,辛兒後來說他,是軸。


  軸也好傻也好,易公子很清楚在某些人麵前該示弱時便示弱,無法退讓時,便真的無法退讓,大哥說是規則,辛兒說是原則,無論規則還是原則,這是他易公子個人的格調,決定了便誰也別想動搖。


  如果說他最不能讓人動的禁區是辛兒的話,他的個人底線也便隻是如此了,為了這個原則,為了更好的堅守好這些人不從他這裏傷害到他最在意的人,他不在乎這些人在他身上施與怎樣的刑罰。


  地牢裏從這天起開始蔓延出已經非人力所出的刑罰之音,痛吼聲聲聲不絕,每天定時響起,兩三個時辰過後西域的醫者又進入地牢給他治療,確保刑罰不會要了他的命,阿撒兒此刻似乎也不敢讓他小命出現任何危機。


  每每在他生理極限達到之前,便讓人趕緊停下,有時嚴重了,幾天不用刑,好了之後,繼續,這樣又是一個月,易公子人雖沒死,名字卻著實在閻羅殿上掛了名,時不時便在鬼門關前繞一圈,不用醫生告訴他也知道,辛兒之前廢心給他調理的銅筋鐵骨,怕給這日日的刑法動搖了根基,以後即便有機會痊愈,定也不如之前的矯健結實。


  醫生在阿撒兒不在時,身邊也沒人時,給他簡單包紮的同時低聲在他耳邊勸。


  “別扭著了!小公子!你這身體雖然之前的基礎結實,這刑法再用下去,恐怕下半輩子就廢了,你堅持至今還是有一定要見的人的吧?哪怕就是為了那麽個人,也該先保住自己這條小命才可以的,有什麽原則是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


  他已然痛到無力,還是給了這個從來隻會老老實實小心照料他傷勢,倒是第一次開口的平民醫者,善意的回應,沒有對待阿撒兒那樣的尖利。


  “有些原則,是比命還重要的,也正因還想再見到那個人,今天在這裏,我就算死也不能讓步,那樣,就算我還活著,便是真的在無法立足她麵前了。”


  “可你這傷……”


  老者還想再說什麽,聽見後麵的動靜,深知那位羅刹公主今日是又來了,老者趕緊將手上的工作了解一下,攜著藥箱退後一步,恭敬在一邊。


  阿撒兒依然是被人抬著進來的,有人主動將在鐵籠內麻布毯子上的他給架出去丟在阿撒兒駕前,動作粗魯,無在乎會不會讓他更痛或者傷勢更重。


  阿撒兒略略彎身,看著冰冷的地上,經過這一番折騰,新包紮的傷口出又冒出血跡,人也有點人事不省,率先問了跟了出來的醫者。


  “他怎麽樣了?”


  醫者躬身,眼睛完全低垂,不敢直視這位國民聞之色變的沙場公主,如實回答。


  “回公主,傷及髒腑,傷口長久無法愈合已經潰爛,不長久治療,容易形成循環病症,甚至肢體關節壞死,形成終身殘疾。”


  “本公主沒有問你他以後會怎樣,隻問你照這個程度他還能撐多久。”


  經過一個月的言行逼供而寸利未收,阿撒兒顯然也沒耐心了,脾氣比之前更為不好,老者給她聲音和這意思嚇的周身一震,稍稍後退一步,更為恭敬的顫音回答。


  “回,回公主,不出十日,最差,四日。”


  “哼!還以為你多能撐。”


  對於這樣的結果,阿撒兒踢踢腳下動彈都懶得動的人,阿撒兒很是不滿。


  揮了揮手,阿撒兒讓醫者退下,醫者隨未抬頭,感知卻極為機敏,倒是反應極快的向她行了恭敬禮儀,小心退下,在所有人身後,他微微慢了下,微微歪頭又被阿撒兒一個手勢,被人重新架起幫到刑架上的年輕人,染霜的眉頭微微皺了下,腳下步子加快,仿佛一刻不想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多待一刻。


  地牢內,阿撒兒在鑾駕上,悠悠然麵對刑架上已然身無一處完好的狼藉男人。


  “你應該也知道,本公主現在沒那麽大的耐心和你耗著,你越早配合受的罪越是少,你們的君主已經將你賣給西域了,再為他們受這份罪,何苦?當誤自己,又當誤自己的愛人,吃力不討好,就算你自己受得這份苦,你覺得你心尖上的那人,能撐多久?”


  他被綁在陰冷的生鐵打成的刑架上,身邊都是各種各樣比大唐刑部裏的刑具不乘多讓的恐怖刑具,那些刑具這些天來在他身上不說用了個遍,卻也有十之有八了,那上麵,有些還沾著他未幹的血,下麵低落的還有之前的血跡,不小的一個血坑窪,已然不是隻用過一次的刑具。


  之前戰場上受的傷早已給刑具的傷口所覆蓋,刑具造成的傷口即便給老醫者剛重新清理過一遍,給他們這樣一折騰,又已經大多裂開,寬衣早已經辨識不出原來的痕跡;從來都是規規正正的發髻,也早散亂的不堪入目,如同萬人堆裏爬出的索命孤魂,在這裏,他確實讓人任意宰殺的魚肉,震懾不到任何人。


  腦袋低垂著,氣弱,卻沒有絲毫要退讓的意思,一如這些天這些人用刑時的遭逼問的態度,讓人像是在麵對一塊石坑裏的頑石,而不是一個人的挫敗。


  “何必再廢力?”


  腦袋低垂著的人發出氣弱的聲音,卻無比清晰的傳到這個不允許自己失敗的公主耳朵裏。


  “你該知道,如果我要背主賣國的話,便不會耗到今日了。”


  “哼!誰知你是否在打著自己可以活著,又不用付出代價的注意?人以類具,我可不信跟在那種家夥身邊,你的彎彎腸子就少得了。”


  阿撒兒心情極為不好,今日連對他也不想掩飾自己的急躁了,這讓將她逼入今日這一步的他,在受著身體極刑的同時,不免心中有幾分暢快了。


  “哈哈哈!你當我跟你一樣傻呢?”


  仰起頭,後腦勺定在背後的架子上,他喘著,呼吸急重,卻一點不想讓自己顯弱勢的和她對持。


  “就算那些人將我出賣也好,他們賣給你的,不過是個死人吧?大唐的君主,再怎麽私心,也是能分清楚大唐的將領,活著出賣……和死了出賣……的區別的;他們又怎會將對大唐邊境了解甚深的將領,活著給野心勃勃的鄰國?今日,我【戰死】,他們尚且能善待我的家人,族人,若我真將這他們的國門對你們敞開,即便我能活著,也勢必會成為家族的罪人,整個國人的禍患,你覺得我會為了苟活,報複,葬送自己上下分支……近千人的易氏族人嗎?”


  “你當你不這麽做,你們的君主就容你的家族做大嗎?你恐怕還不知道,你的家族在接到你戰死的消息,接受朝廷封賞後,已經散了家財,如今不過長安一般富戶,【天下第一富甲】的名頭,早已易主,而易家名下多半產權,都被朝廷收入,你們君主在如今尚且如此對你這個,兵不久卻戰功卓著的功臣,你覺得你父母,家族剩下的那些資產,還能保多久?”


  “樹大招風,過剛易折,本就是倫常。”


  阿撒兒透漏給他長安如今關於他的家族最新的狀況,意外的是,此刻他這個受害人,竟比她這個施加者還要鎮定。


  抬起的眼眸中,有著不同於初次相見的沉穩寂靜,什麽時候他練就比雍正軒更難以擊潰的強大心性,阿撒兒已經分不出了,興許在得知他被自己人出賣【戰死】,或許是落入西域後的一幢幢一件件,再不然是這些天的刑罰將他折磨成如今這般,亦或者是天生如此?隻是如今才暴漏?哪一樣都無所謂了,阿撒兒隻感覺此刻擊潰他,好像比最開始要更難了。


  這麽多天來,這個人越痛苦越沉澱,她對他施與更多的刑罰,反而越是無法鎮定,她如今的情況確實也不能讓她有太多時間和他這樣耗著,可辟出這因素不說,這個人如今本身就像個無法擊敗的實心鐵塊。


  如果說之前她還能摸到他的脈門,如今卻是怎樣無法再窺視他的內心一般,她依然能摸到他最在意的那根脈門,卻再難激起他心底的波瀾,正如同她本以為他的家族如今的落敗狀況,多少能激起他對於唐皇朝的怨氣的,可在如今的他看來,分明是個笑話。


  “那父子倆也不是愚蠢之人,過猶不及的道理比你清楚,就算他們再忌諱易家第一富的財力人脈,能做的也隻能到這裏了,畢竟他們不是西域王不是你,君王不仁朝臣議,君王不為百姓怒,即便他們不在乎朝臣非議百姓怨念,也會在乎史官手中的那隻記著他們德行的筆杆子呢!隻要我不會成為他們江山的威脅,易家,即便打壓也便隻能如此了,反之,才是給了他們連根拔起的機會。”


  阿撒兒稍稍一愣,有些意外他這般認識,隨即嗤笑。


  “嗬!倒是小看你了,都說第一才子紈絝不羈,隻曉玩樂不涉商道,合著你比你那經營算計的雙親都曉得,如何規避君王疑。”


  他卻對她的高看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冷笑。


  “身在其中,誰能真正脫離其擾?不過怎麽個做法為難而已,如今這樣,已經很好,起碼不必再憂權富之禍,你說,就為這個,我何須與你為伍?”


  “哼!”


  阿撒兒比他更冷的笑起,扶了下手上的綾羅,縱然如今她在西域的地位與他相差不多,卻遠比好過他這個囚徒,立場上而言,還是比他要輕鬆些的。


  “你倒是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可你為那些人想那麽多,可曾想過那個妖醫?”


  他幾乎是破罐子破摔的頹然起來。


  “想到如何?想不到又如何?阿撒兒,若說恨,你恨她要比雍正軒與我更甚,難不成我想不到她,你便能對她多幾分憐惜?”


  他幾乎是在笑一個明明白白在燒殺搶掠,還在自己立碑歌功頌德的強盜一般,絲毫不買賬。


  “我已至如此,即便你的詭計讓她孤立無援,能傷到她的,也隻是如此,你認為,我還會給你更多機會,讓她處境更為艱難?”


  阿撒兒猛然而起,嬌顏怒色。


  “你當如今便是她最難的局麵了?易幼颺,我當你能想到什麽地步,原來你還是小看了人之惡性,人心,從來隻有更惡,沒有最惡。”


  下了軟榻,她兩步過來將他的領子揪起來,惡狠狠道。


  “你信不信,即便如今,我亦能讓她更為痛苦?亦能讓你更為生不如死。”


  他無在乎她揪在他衣襟上的厲爪,垂了眼睛,仿佛連多看一眼便是髒了自己的眼睛。


  “你若真有辦法,何苦在這和我耗上月餘?阿撒兒,我是不得不承認你的心腸讀起來,大丈夫都要顫三顫,可也隻是如此,你和真正的強者比起來,不過一個可憐的跳梁小醜,你能做的,隻是垂死掙紮,卻還未必能爭得過。”


  “哈!”


  阿撒兒怒極反笑。


  “看來你當真不知我留你,除了要大唐地域圖及鐵甲軍的布防圖之外的目的了。”


  她幽幽轉回自己的軟榻上,清閑坐下。


  “明說吧!如今我手上有沒有功勳也就這樣了,王座勢必是我的,那早攻大唐一刻晚攻一刻已然不重要,與這些相比,我更想讓鐵甲軍裏那幾個痛不欲生。”


  她笑,斜眼見他果然比剛才更有了幾分精神,幽幽又道。


  “想知道鐵甲軍如今的情況嗎?我現在倒是不介意告訴你了,聽說的好大哥對你做的事跡好像敗露了?雖然沒有鬧的沸沸揚揚,可是他的小公主可將他冷落的可憐呢!你的小軍醫呢又病了,沙漠的氣候本就不如關內,那小公主金枝玉葉的,一個人照顧著這兩尊如今都不好麵對的尊神,你說他們三個究竟那個比你先撐不住?”


  微微傾身,她幾乎是天真的和眼睛裏越發陰沉的他道。


  “還有一件事你估計也不知道,那天在戰場上我留下的可不止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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