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合作

  阿撒兒自認,從擁有兵權後,還沒有哪個人再敢明目張膽得罪她的,起碼在西域境內,除了敗仗歸來這一年,那些人因為老大和老五的不安生開是又對她動作了,還沒人敢如此直接的來消遣她,還是他這種,明明知道此刻處境並不好的人,簡直膽大包天。


  可俗話說,此一時彼一時,他此刻與她而言是有所求,可她於他更是有所求的,於是便有了這樣他們這樣,他們相互撕扯著對方傷口,也得合作下去的立場。


  這口氣,終究還是得忍了,如同他之前,必須忍她拿他心尖子上的人來壓他一頭一般,不同的是,她壓他一頭,他是捅她一刀子。


  她戰敗歸來,已經給噬心蠱折磨的不堪重負的身體,至今無恙的事還是告訴他了。


  當初阿撒兒的情況無論身體狀況還是朝堂立場,就是在王宮裏,地位也都十分危險的,可這個嬌蠻公主不愧是在戰場上赤騁了那麽多年的馬上公主,縱然不屑、不喜與朝堂甚至宮廷的人打交道,可她身邊還有個阿耶,這個在西域舉足輕重的學識淵博的大師,又是她的老師。


  阿撒兒是在宮廷長大,再不喜也是知道如何讓自己生存下去的,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在朝堂上她避過了最不利她的朝臣拿她平眾怒,又以他這個當時還在地牢裏的【籌碼】,向西域王表明她如今所持有的價值,一方麵,噬心蠱最初的藥力過去,再以西域醫術穩定下來便不是太難。


  於是在他被她的人折磨的幾近生死的時候,她便在讓人控製她體內噬心蠱的反麵藥力,縱然每逢月圓依然阻止不了噬心之苦,其他時間卻越發迅速的恢複沙場的巔峰了。


  終於,在所有人給她審訊他這個【籌碼】未果後,這人以先前和他說的那套,【報恩招夫】,一招擋掉了那些人想將她送去聯姻,換取最後西域王室利益的意圖。


  “也就是說,你這個病,其實未必能永遠壓製得住?”


  他聽過他們簡單的說了當時他在受刑,她在朝堂周旋同時也用冒險的方法治病後,幽幽來了這麽一句。


  阿撒兒背脊發寒,敏銳的察覺出他這話之中的意圖。


  “你什麽意思?該不是現在就想怎樣卸磨殺驢吧?我告訴你,現在我們是一毀具毀,你別想現在就給我下套子。”


  她幾乎是拍案而起,率先聲明了。


  阿耶捂頭,他已經感覺到,這兩人在一塊,明顯自家公主氣場上就不如這個看似弱勢的年輕人了,這以後若真要【長期合作】,怎麽勝人家的手段呀?


  相較於她,那人確實淡定許多。


  “公主多想了,就算我要給你下套子,也不會現在就下,隻是聽先生剛才言,另兄長如今其實多少也是知公主病情的,就算大王子身體自幼多病,畢竟不如公主的這般凶狠,又涉及生命危及,甚至後代影響,若兩位王子和公主使用【拖字訣】,亦或者在公主治病緩解裏動點手腳,讓你提前,或病情轉化的更複雜一些……”


  他貌似很為他們此刻的立場著想的,字字表真心。


  微微轉過的目光之中,卻無任何此刻寄人籬下的卑微,仿佛他的處境此刻與她這個公主,確實是處於平等的位置上的。


  “公主,就算為了決定如何將你這兩個最大的王位對手請走,你不覺得你需要如實將你的病情告訴我嗎?你不告訴我,我怎知要用穩妥一點的方法,時間卻很久的達成目的,還是比較冒險,卻能一搏的方法來助你蹬上西域王位?而看你們如今急需我這個盟友的程度,實際上你的病情就算能夠控製住,恐怕時間也不常的吧?”


  阿撒兒心中甚堵,阿耶同樣麵色不甚太好,卻不可否認他字字誅心,猜測每個都中要點,也正因如此,兩人反而覺得此刻與他合作,是不是太冒險了?不會將現在的對手清掉後,這人便直接將他們活埋吧?


  “此刻再後悔已然太遲。”


  他們正這樣想著他那邊幽幽起身,身體還不是太靈活的慢慢踱步下來,身直玉立,身姿也好神態也好,確實讓人無法將他當做一個流落在他鄉異域的【俘虜】的。


  “你們當時以我為擋箭牌,為做好後防,想必已然和西域那家應該舉足輕重的貴族做好了約定,甚至在我人事不省時已有過【認親】戲碼,更不好的情況,你那些王兄,甚至現在的西域王,都知道了我的存在,你現在想【換人】,怕是來不及了,也太廢力了,與其在想這些,倒不如想想如何能讓我們之間的合作,更讓人信任才對。”


  師徒倆相視一眼,阿耶點頭,阿撒兒也起身,來到他身後,才發現原來他就算抹掉些骨頭,其實還是要比她高出大半個頭的,心底有些不服,卻還是很快將心思放在他們當前的正事上麵。


  “就算我將我的病情告訴你,你要如何保證你不會率先來對付我?或者幫我對付我王兄他們時,同時來對付我?”


  “公主難道沒聽說過嗎?”


  他仰頭,望著大開的窗子外麵,第一次見到的西域的夜空。


  “與砍自己一刀子的屠夫相比,其實讓屠夫來砍自己一刀子的那個,甚至還是讓自己很信任之人的背叛,才是更讓人憎恨的。”


  阿撒兒有些意外的回頭和阿耶相看一眼,果然是這樣的嗎?對於現在的他而言,大唐境域的那些人對他的出賣,此刻才是他最大仇恨的源泉?


  “公主將我塑成如今這麵目全非的模樣,你我之間固然有著無法化解的結,可事有輕重緩急,公主尚且能夠分清此刻與私怨相比,在朝堂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何不信,此刻於我而言,在西域站住腳,要比直接身無一物的回去找那些人複仇,更重要?”


  “複仇?果然,你還是要回去嗎?”


  阿撒兒有些忌憚的問,麵前這人卻幽幽回身,兩隻如今暗不見光的眸子裏,滿是陰怵冰冷的望著她,若非早前認識他,又是親眼見他成為如此模樣的話,她便是有再好的眼光,也是無法看出,他與長安百花樓的仗義紈絝小公子,大唐鐵甲軍讓人頭疼的機靈小將軍是同一人的,一個人樣子改變也就算了,連內在,竟也能改變的如此徹底?


  可,究竟那裏出錯了?明明此刻的他最為可怕的,可……麵對這張臉,竟有種,之前沒有的感觸?

  “公主用我,不就是看中在除掉內患之後,還可對如今最強大的大唐,給以無法預計的打擊嗎?”


  他一句話將她一不留心又飄遠的心思拉回來,不由又想皺眉了。


  “你現在不在乎會不會成為大唐的罪人、家族的禍根了?”


  他冷笑,笑的張狂無忌,雖然他如今並不能大聲說話大聲笑。


  “若是一年前的易幼颺的話,自然碎了骨頭也不會的,可公主,我現在是休摹。”


  阿撒兒的唇角滿滿揚開,望著麵前這個人,雖知他如今這樣勢必不會對她的所作所為也釋然的,可她不得不承認,這人此時此刻的所作所為,確實比在鐵甲軍時的所作所為,要讓她欣賞了。


  對於大唐而言,他作為將軍的職責確實做到了,對於易家的家族責任,在之前地牢嚴刑時也沒有屈服,確實也盡到一個為人子孫的義務,沒讓家族蒙羞;若她沒有讓人給他重塑筋骨,將他最後的路也堵絕,逼他選擇如今西域的身份,他確實也沒必要同她合作,去做子不孝,臣不忠的事的,可今天,他是休摹,一切意義便都不一樣了。


  單純複仇也好,奪回心愛之人也好,將來無論他任何所為,對她以後的身份地位,勢必隻有利而無害的。


  “好,單憑這個,我信你會在現在助我,可就算我將我的真實病情都告知於你,你又要如何幫我除掉,如今讓我的老師都頭疼的兩位王兄?”


  她是【我】,已不是【本公主】這種臨架在他之上的姿態了,也形同默認了他們之間的合作關係,這關係未必是真正平等的,卻真正好過她之前以對待一個奴隸的姿態對他,這已足夠,畢竟對這女人,他也實在無法強求太多。


  “這還得取決於公主對這兩位王子的認識有多深,手上的情報網對這兩位身邊的情報,掌握的有多深才行。”


  阿撒兒完全不掩激賞之態了,眉眼間滿是讚許。


  “我現在越來越喜歡你現在的樣子了,果然,之前那些人隻將你當成了可以使用的刀子,那個小東西更是將你當沒長大的孩子養,誰也沒想到,有一天你可以成為一柄利器,可以刺入任何人致命處的利器。”


  他好笑。


  “是利器都傷人,公主用著,也該小心傷著自己才行。”


  說著目光微微飄向她身後對他十分警惕的老者。


  他是利器,他也是利器,都一樣。


  話說回來,若沒那些人的【曆練】,沒有辛兒的悉心練打,如今他身處這個境況,又怎能有這份心境,和她這個豺狼公主謀皮呢?不過境遇不同,命運捉弄罷了,說到底,他現在也不過一個被遺棄的搏命之人罷了,如同辛兒曾經做過的一切一般,如這個公主一般。


  客觀來說,這個公主也是個吃力不討好的主兒,論出身來說,是西域王亡故王後的嫡出公主,卻幼年中毒,幾經周折染上這麽重的病體,想必還是為極為得西域王喜愛的王後,不然這公主也不會養的如此嬌蠻,甚至費盡心機將身體治成如今程度。


  可惜紅顏在哪裏都不長命,辛兒也好,她也好。


  縱然阿撒兒的人品確實不怎樣,還對他做出如此罪不容赦的毒辣行徑,可如今冷靜下來,揣測她的成長曆程,也不難理解這個他如今的合作對象了。


  辛兒再怎樣好歹有個花穀,為人又極為討喜,有很多人願意對她伸手,護著她,雖然她施與的恩情要比正常人更多,她的敵人不是自己的家人,這個她雖從未與他說過,他十分清楚。


  可這個公主不同,她不止要拖著已經消耗不起的病體披甲上陣,還要為了那個王位,不被丟出去做交易時刻體現出自己的價值,和父親鬥,和朝臣鬥,更要與兄長鬥,身邊能信任的人,除了這個阿耶,怕是也沒幾人了吧?相較於她,辛兒確實幸運許多,起碼她從不曾丟失自己的良善,即便她的情況再不好也好,即便,她曾經手染血腥……


  可話說回來,理解是一會兒,仇怨又是一回事,永遠沒有你不幸,便可理直氣壯,去將不幸施與他人一說,今日他們的立場是處於合作的關係,他日分歧之時,即便是阿撒兒本人,在麵對對她來說存在危險性的他時,也會選擇消減的,他,亦然。


  不過時機早晚的問題,他知,她知,她的老師,那位她的軍師阿耶更知。


  “如今我竟能算人心算到這一步了,辛兒,如果你若知,是會替我高興呢?還是失望呢?為了生存,我竟能與虎謀皮,走到今天這一地步,是不是與你又近一步了?會,討厭這樣的我嗎?”


  他對著星空無聲的對同一片星空下的另一個人,無聲的傾訴,不曉得她能否聽到,可他十分清楚,即便她真的不喜如今的他,這條路,他勢必還是要走到底的。


  一些東西是攔不住的,正如她當時不希望他走入她的陰謀世界一般,世事周轉,他還是走到這裏,正如她不願他太過複雜,如今,卻生出這份玲瓏心腸……


  如今方知,原來她的玲瓏心肝未必天生而來的,她,是否也承受了太多這樣心上的殘酷刑法,才一步步成就如今模樣的?

  若是如此,他們便沒什麽是能阻擋的了,他們……最終落入一個世界中,相遇,被溶在一起,是遲早的事。


  如今,所剩的隻是等待而已,他堅信,他們能夠等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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