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第402章 大逆,大道?
年輕的副團史從苦惱中回神,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直覺反應道。
“這個我們還真不甚清楚,來迎穀主時他隻交代,今天讓穀主知曉我們來意即可,倒不必急於當場讓她同意,也命令我們不得對穀主不敬,說是其他事交給他了,之後,便不見了蹤影。”
“這樣?”
雍正軒眉頭一挑,想到前兩天後半夜找他遇到的情景,雖然不知他的目的究竟為何,可心裏卻著實輕鬆很多,轉身回了自己的主位,對那些憂心忡忡的使臣道。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想必讓花穀穀主同意也隻是時間問題,你們便不必如此著急了,左右還有這點時間可以給他,今天先就到這吧!穀主的意思你們也都清楚了,當然。”
他厲目在這些人麵上掃過,認真道。
“今天在議事帳發生的任何事,本將軍和公主的意思一樣,都不希望成為兩國任何朝堂裏的飯餘談資,起碼花穀之主於鐵甲軍,於邊塞百姓有還不了的恩情,這點是不容置疑的。”
兩方人馬皆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花穀之主今天在這裏的言辭即便是句句在理也好,畢竟於她的身份,若傳出去,難免惹有心之人揣測,更有甚者,會引來上庭欲加之罪,那她便是占再多的理,隻要她有能動民心這個特質,便不會有人想要讓她繼續活著。
他們今天是真正親眼見識這個傳說中的小軍醫,如今的花穀之主口才膽識了,今天那些話若真敢從他們這裏流露出去,給她引來這些殺身之禍,單單上位上的那位大將軍,恐怕就不會放過他們這些使臣,那他們的處境,可真是舉步艱難,甚至,連能踏出這個軍營都是未知的。
明英出了營帳,詢問了門口守衛的士兵辛兒的去向,這才在旁邊麵對著茫茫天地,仿佛陷入自己無盡思緒的辛兒,小鯷離她遠遠的,仿佛生怕打擾到這個時候她的清淨一般,在這一片空無的天地麵前,辛兒孤立的身影難免削薄了些,可她很清楚,縱然這個小女人再怎麽脆弱,一是絕不容許他人來踩她一腳的強悍,起碼,不是誰都能踩得了她的,這點在剛才議事帳內,她認識的更為清晰,當然,也不會希望那種事,會在她身上再次發生。
辛兒心思明明好像不在這裏,可當她近她五步遠時,她還是輕易便能察覺到她的存在了,聲音幽幽淡淡的傳來。
“英兒也覺得今天我對那些人太不近人情了嗎?出來一想的話,那些事畢竟是他們頭上的那些王室所謂,即便有過,也是不該在這受我責難的。”
明英一頓,微笑,走近她,握住她的雙手,真心道。
“你能好受幾分就好,俗話說食君之祿分君之憂,今日他們來到這裏,會遭遇什麽都是有心理準備的,你不必因為他們不是直接作惡的那個堅持了自己的立場,就感到負罪,辛兒,如今無論你做什麽決定都好,我也好鐵甲軍也好,是沒人會去責怪甚至譴責你的,這些是你的權利,就如同當年你完全可以不必管我們這些人,卻依然選擇了承擔守護一樣,今天,換我們來支持你了。”
辛兒苦笑,試想就算自己真的無錯也好,這樣堅持下去,實際上也隻是給了那些人一個將他們這些人連根拔起的借口罷了,若真要解決問題,還真不能再這樣等待下去。
辛兒離開了鐵甲軍營,會敦煌城的途中讓馬車拐去了敦煌宮,她如今已經連看見自己都難辦了,按理說如今在什麽地方,不過是陽光下和陰影處的區別罷了,眼前什麽景物,什麽地方,實際上沒有太大差別,可今日回來的途中,她格外想見一見那座曾經初到敦煌城時匆匆見過的地宮壁畫,大殿大佛,哪怕如今看不見,隻是身處在那樣的環境中,哪怕隻是麵對著那些隻是掛著各異表情,靜靜的看著這些浮塵之事的佛像也好。
在大殿前她讓小鯷在外等她,自己敲著拐杖一步一步進入大殿,這裏這個時候果然是寂靜非常的,她在小心的走了一段後,果然敲到記憶中,應該是一團軟墊的東西,她在那團軟墊前立定,抬頭望著如今她根本看不到,卻著實能夠感受到,高高在上的巍峨大佛。
輕歎一聲,她所有的心事都暴漏在這毫無情緒,卻好像能夠看穿所有人世百態的佛像麵前緩緩道來。
“佛祖,你是高高在上的佛,看著這人間幾世輪回了,你倒是能否給辛兒一個答案,何為大逆,何為大道?”
幽幽低了眼簾,她苦笑著道出今天在鐵甲軍營麵對那些人的心情。
“今天在那裏,辛兒承認,心中有惡,明知與那些人無關,隻因他們奉那些人的命令而來,便片刻不得鬆懈,這五年來,辛兒身在地宮,深受禁術醫療煎熬的同時,也在思過,是否真的是破了花穀的殺戒,才惹來這後來的種種?”
說著輕笑,有些自嘲,亦是嘲笑那些對她一次一次強行要求之人。
“辛兒本不是嗜血冷情之人,無奈何時成了這幅冷硬心腸都未知,發覺時,已然為時已晚;五年,辛兒在思了五年依然沒有想出,究竟是哪裏做錯,究竟哪裏出了錯,可笑的是,那些事若再發生在辛兒身上一次,定然會做相同選擇;瘋魔也罷,手染血腥也好,如果隻有如此才能讓那些人承擔惡果,辛兒不介意墮入輪回,大逆也好,大道也好,於辛兒這等人,無甚幹係,隻是,為何每每都要連累身邊之人?六年前他是如此,如今竟然牽連到更多人,究竟是辛兒這個原主之錯,還是那些人強加之罪?”
耳邊有腳步聲傳來,她聽得出,並非是小鯷等人的聲音,腳步沉穩而坦蕩蕩,鼻尖傳來隻有在寺廟中長期滯留的僧人身上才有的檀香氣味,於是已經揣測出,估計是這個廟宇中的主持聞聲而至了。
“阿彌陀佛!佛祖曾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什麽時候放下,什麽時候就沒有煩惱;穀主煩憂,實為心魔所縛,待一日看開,自是撥雲見日,成就大道之時。”
辛兒未回頭,也未動靜,還是望著那根本望不見,印象中所在的那個大佛。
“主持,佛言,眾生皆平等;可辛兒這麽多年所見之人,無不是欲將辛兒,想將世人踩於腳下之人,這,又是為何?”
主持來到她的身後,倒是不急不緩,幽幽淡淡。
“佛陀從不勉強別人去做他不喜歡的事情,佛陀隻是告訴眾生,何者是善?何者是惡?善惡還是要自己去選擇,擇善還是擇惡,不過世人度勢而定,穀主無需為他人之罪而囚禁自身;須知法本法無法,無法法亦法。今付無法時,法法何曾法。令一切眾生歡喜者,則令一切如來歡喜。”
辛兒沉默,喃喃他那最後兩句話。
“令一切眾生歡喜,則令一切如來歡喜?”
低頭,她已然沒有剛才那麽多戾氣怨念,束縛著自己的那道枷鎖,卻無論如何無法解開。
“也就是說,即便明知是錯的,若能解當前眾生之苦,便無懼前行之危?”
歎息。
“不甘呀!如何辛兒便成了,這些人還債的茅廁紙了?”
主持年紀與她相比不算小了,與真正其他廟宇的主持相比,卻著實年輕,對於她的任何困惑言語,都盡心盡力,坦然相告。
“初祖達摩說:【不謀其前,不慮其後,不戀當今。】行也安然,坐也安然;窮也安然,富也安然;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得失無意,隨天際雲卷雲舒,方是真正解脫!穀主今日為他人之苦,亦可知他人自有他人之苦?苦在一切人麵前皆為平等,不過苦的方式不同罷了。”
辛兒苦笑,轉身向外走著,錯過主持,背向那個一如看待任何人,同樣沉默看待著她這個迷茫之徒的大佛。
“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嗎?”
頓了一下,她在大殿前聽著風聲穿過偌大廟宇回廊庭院的吟唱,聽著大漠蒼鷹的盤旋翱翔,仰著臉,向著天,疲憊至極。
“可隻可惜,辛兒雖是個敬佛的人,卻不是個忠實的信徒,辛兒曾想,這輩子活著既然不為人所喜,究竟為何而來?漂泊了這麽多年,也尋匿了這麽多年,同樣,在這些年中,也積累了太多在乎的,如今要放下,也已如生生剔骨,開膛挖心,也便不願再放下了,餘生隻願唯心而已;若因此大道不容,辛兒也無在乎走這逆道了,可隻可惜,到底還是要和正途之人,分道揚鑣了,難得,浮沉一世,遇上這麽幾個說得上話的。”
她身後,主持對她遠遠拜下一道佛禮。
“貪淫致老,瞋恚致病,愚癡致死,除三得道;穀主既已明了,離放下之日想必也已不遠,如今眼前這一切,不過過眼浮華,雲煙障目罷了,困不得穀主幾日;阿彌陀佛,願穀主眼前雲霧,早日散去。”
【注;本章引用網絡上經典佛語較多,雷同之處無需意外,因並未細查佛語出處,故未做出處名要,見諒!】